京城,國廟。


    長長的國廟前街上一片素白,白色的帷幔懸掛在街道兩旁的建築物上,隨著寒風緩緩飄揚。黑色的國廟矗立在白雪與帷幔的交織裏,黑白交錯間有一種異樣的莊重和悲涼。


    國廟前,身穿黑色金線繡服的司監,司侍跪了一地,他們的額頭均帶著一抹白緞,在瑟瑟寒風中巍然不動,憤怒而又悲傷的透過前方大開的正門看著裏間停放的那巨大的靈柩。


    在距離國廟稍遠的地方,路邊停著一輛垂著圍簾的馬車,馬車旁立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那少年麵紅齒白,看著頗有幾分俊俏。


    少年躬身同馬車裏低聲道:“寧公公,而今這個情形,咱們是去宣旨,還是不宣旨?”


    車簾被微微挑開一條縫,白發的寧公公眯著眼睛看了眼前方,片刻後道:“再等等。”


    那少年恭敬應下:“是。”卻不敢多問,不知道公公還在等什麽。


    寒風刮過京城每個角落,皇宮裏為了防風,許多宮殿的殿門,廂門都掛上了厚厚的棉簾。蕭辛帝所在的議事殿更是重重帷幕,不讓那冷風透進去半分。


    因為掛了簾子,厚厚的牛皮窗戶也不透光,屋子裏很昏暗,不得不點亮了所有的羊皮燈籠來照明。蕭辛帝斜坐在屋子一角的圍椅上,就著熊熊燃燒的火盆看著手裏的折報,片刻後他隨手將那折報扔在一旁的桌麵上,一旁候著的內侍立刻上前來,小心的將折報疊起來,放到看過的公文和奏章一起。


    蕭辛帝抬起了手,那內侍便行了一禮退下了。下方宰相紀善垂首而立,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


    “哼。”蕭辛帝開了口,不怒自威,“他們這是想做什麽,逼迫朕嗎?”


    “聖上息怒。”紀善行了一禮,“這些年來,天機殿也是狂妄自大慣了。這幫人擁有非常的力量,自然自視甚高,老臣還曾聽聞,有人說他們非紅塵俗世中人,自然不應受紅塵俗世的管轄。”


    “放屁!”蕭辛帝頓時勃然大怒,“不是紅塵俗世中人?!天機殿從何而來,□□建國之時,天機殿也姓蕭!若非我皇家血脈凋零,天機殿司殿之位如何會旁落他姓之手?不過短短一百多年,養了這批白眼狼,一個個倒認為自己是仙家了不成?!”


    “聖上息怒。”


    屋子裏,紀善,還有內侍,宮女盡數跪了下去,叩頭行禮。


    “聖上。”紀善道,“天機殿眾人畢竟非尋常人,聖上還需小心應對。不可亂啊!”


    蕭辛帝的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稟聖上。”紀善道,“天耀司如今又出了新的聖女,按照規矩,新聖女需到京城欽天監祭天測國運。天耀司如今已經上了折子,望聖上批複時間。”


    “聖女?”蕭辛帝拿起內侍傳上來的奏折翻閱片刻,臉上的神情和緩了些,“天耀司好多年沒有出過聖女了,既然有這樣的盛事,自然要舉國歡慶。傳朕的令,將這個消息發出去,為慶祝聖女誕生,我大遼要大慶三日。聖女到京之日,京城盡數紅妝,全城百姓跪迎,以示尊敬。”


    紀善心裏咯噔一聲,卻什麽也沒有說,深深的彎下了腰:“是。”


    踏過了重重腐屍,圓德大師一行人終於到了湖畔山腳下。


    望月湖在這般的炎熱下湖麵也化了凍,霧氣彌漫在湖麵上空一尺左右的地方,下方湖水如鏡,沒有風,水麵沒有一絲漣漪,湖水裏往日那些活潑的生物也沒了蹤影,安靜得仿佛什麽都不存在。


    最終到達湖畔山的,不過寥寥數十人。幸存下來的災民們都在沿途中被腐屍包圍分食。許是畏懼西陵寺大陣和那鎮符的關係,望月湖四周非常安靜。


    終於安全了。圓德大師法力透支過度,雙膝一軟倒了下去,幸好副官就在身旁,一把扶住了他,焦急的開口:“大師,大師!”


    跟隨的沙彌和從山上趕下來的僧人們從副官手裏接過了圓德大師,抬著他迴了西陵寺。


    逃出來的眾人都被安頓在西陵寺裏,如今活下來的幾乎都是朝廷和西陵寺的僧人,唯有紅藏一個女眷。僧人們將她安頓在了供香客居住的廂房之中。


    紅藏梳洗後換上了寺廟裏送來的,供香客穿的僧袍,站在院子裏遠遠眺望湖畔山上端,西陵寺是鎮符的起點,再往上的山道,都被金紅相間的鎮符所纏繞。


    這裏沒有霧,站在這裏若是向城裏眺望出去,隻能看見一片白茫茫的霧海。


    有人敲門,紅藏轉身,陳百總站在院門口,局促著不知該進不該進。紅藏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低聲道:“陳大哥。”


    “哎。”陳百總應了一聲,摸了摸頭,卻不知道說些什麽,片刻後擠出來一句,“我過來看看你安頓的好不好。”


    “很好了。”紅藏道,隨即盈盈一福,“若不是陳大哥一路照顧,奴的這一條性命早就沒了,還沒感謝陳大哥的救命之恩。”


    “快別。”陳百總大步上前扶住了紅藏阻止她行禮,“你一個弱女子,這都是應該的。”


    原本隻是想阻止她行禮,奈何手一接觸到她的身體,就像失了魂一樣,再也放不開。他失神的看著她微垂首時露出的那一截雪白的後頸,心裏頓時騰起了一把燎原的野火,他的身體變得僵硬,握著她的手不自覺的收緊,喉頭動了動,咽下了一口口水。


    紅藏抬頭驚慌的看了他一眼,欲拒還休。陳百總再壓抑不住內心的情火,一把抱起紅藏進了內室,一腳踢上大門,將她壓在了炕上。


    緊閉的房門裏,隱約傳來幾聲女子的嬌喘。


    西陵寺的大雄寶殿裏,佛祖目光微垂,慈悲的看著世間眾人。


    一直折騰了兩個時辰,到了精疲力盡之時,陳百總方才雲收雨歇。紅藏無力的趴伏在他的胸口,美麗的臉蛋上都是魅人的粉紅,越發豔光四射,看得陳百總挪不開眼。若非渾身已經如同散架了一般,他定要再折騰這個磨人的妖精一次。


    “陳大哥。”紅藏輕輕開了口,楚楚可憐的看著他,“我怕。”


    他摟緊了她的肩:“有我在,別怕。”


    她搖了搖頭,神情驚懼:“今日那些霧裏出現的東西,好可怕。若非圓德大師,隻怕我們早就死了。”


    陳百總沉默了片刻。其實他的內心也充滿了恐懼。麵對那樣潮水一樣的腐屍,若非有圓德大師開路,今日不會有一人活下來。


    紅藏道:“咱們要想法子離開這裏啊。”


    陳百總皺起了眉頭:“而今城裏到處都是腐屍,我等如何離開?”


    紅藏湊到陳百總的耳邊,微微仰頭,她的氣息就撩在他的頸側,她的眼裏閃過一絲魅惑的紅,聲音也變得非常迷惑:“我聽說,西陵寺山頂的陵園裏,有一座舍利塔。舍利子是佛家聖物,那些腐屍既然不敢進入西陵寺的範圍,自然是因為畏懼。隻要我們懷揣這佛家聖物,難道還不能離開這裏?”


    陳百總的眼裏閃過一絲掙紮:“偷佛家聖物?”


    “陳大哥。”紅藏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掌,“如今人人都被困在這裏,我們想法子離開了西陵城,也能向外求助,救留下來的這些人。何況。”她的頭輕輕靠向他的胸膛,“人家如今已經是你的人了。我不想就這麽在這裏了斷一生。我想和你白頭到老,給你生兒育女。”


    陳百總隻覺得一股熱血湧上了心頭,他坐起了身,做出了決定:“好。”


    “陳大哥。”紅藏隨著起身,軟被滑落,露出她美麗的身體,她的胳膊如蛇一般纏在他的脖子上,“隻是舍利子怕還是不安全。我聽聞但凡舍利塔裏,都會有一個鎮塔的聖物,是個灰黑色卵。西陵寺有護寺大陣相護,即使咱們拿走了那個卵也沒有事情,但是那個卵給我們卻非常重要,能不能離開這裏就全靠它了。你一定要想法子帶出來啊。”


    陳百總點了點頭:“好。”


    要大迎聖女的消息傳遍了京城,水井胡同裏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全城紅妝?大迎聖女?”夏滿吃驚的張大了嘴,“可是如今不是正在舉國給黃司殿大人守孝嗎?!怎麽能紅妝還要歡慶三日?!”


    宇文默放下金老頭送進來的朝廷檄文道:“蕭辛帝這是要逼著天機殿反了。”


    夏滿緊張的坐了過去:“為何?!”


    天機殿裏那幫童侍雖然可惡,但先生們都是好的。紫先生雖然嘴上厲害,卻事事相護,魏先生就是個癡迷傀儡術的可愛老頭,還有和藹的白先生,斷臂的孔先生,曹先生……他們可都是天機殿的司監啊。天機殿若是反了,他們豈不是都要被卷入其中?!


    宇文默拉著夏滿在一旁的八仙椅上坐好:“同你講講也無妨。”


    夏滿點頭,做認真聆聽狀。


    宇文默道:“大遼的開國帝君□□蕭華帝,本身便是一個靈師。他和他的親兄弟,後來的厲王爺蕭雷都是非常出色的靈師。蕭華帝建立了大遼新朝之後,厲王爺同當時大業寺的高僧無為大師無念大師便同時上書,一是建立天裕關天機陣,改變京城流動的地氣,同時作為保護京城的大陣,二是無為大師當時已經創立了節點的方法,所以要選址建立佛境。皆因佛家不殺生,各處鎮壓的妖物太多,而天長日久,鎮壓的符陣難免會出問題,所以兩位高僧決定建立一個龐大的世界法陣,將妖物盡數鎮壓在其中。第三,就是建立天機殿了,為大遼培養更多的靈師,厲王爺就是天機殿的第一任司殿,當年蕭華帝下了旨,天機殿司殿之位隻能由皇室中蕭姓人擔任。


    豈料漫長的歲月裏,蕭氏的血統卻沒有得到傳承,天機殿的司殿無奈用了外姓人。而天機殿的靈師隊伍漸漸龐大,成為了一股超脫的勢力,漸漸脫離了朝廷的掌控。即使是在現在,朝廷的官員們見到天機殿的人,無論官職高低,都要執下屬禮。而民眾信奉畏懼天機殿,大遼便出現了一國兩殿的情形。


    如今蕭辛帝是耐不住了,要集中皇權,所以才會對天機殿開刀,先有黃司殿死在前,現在又要逼著眾人反。”


    夏滿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國廟處,接到朝廷檄文,看完檄文的司監掌心驀然騰起一把火,將那檄文燒了個幹幹淨淨,睚眥欲裂:“欺人太甚!”


    遠處的馬車裏,看見這一幕的寧公公點了點頭,開口道:“小丁子,好了,是時候了,去宣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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