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殿裏,白先生替駱河接好了斷指。雖然指頭接了迴來,卻仍是痛得鑽心。駱河看著自己纏著厚厚白布的手,陰沉著臉一言不發。他的身旁,一眾跟隨他的童侍也噤若寒蟬。


    “書院裏從來都是我們說了算,什麽時候輪到這些外來的野丫頭野小子撒野了?!”駱河猛然將枕頭擲到地上,憤然道,“前來一個蘇夏滿,刺瞎我兄弟八人,如今又來一個蘇優圖。”他看著自己的斷指,越發憤恨。


    “我兄長眼睛的仇,自然要報。”一直在陰影裏的左文琦慢慢走到駱河麵前,“駱師兄這口氣,咱們也咽不下。師兄說得對,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還真當我天機殿無人不成!”


    駱河看向左文琦:“你有什麽打算?”


    左文琦冷冷的笑了笑:“跟著白先生學《百草學》,可是要打掃藥園的。天機殿內誰人不知藥園後的暖房?”


    駱河微微一怔,眉頭漸漸舒展開來,歎道:“左師弟好計策。”


    左文琦道:“想個法子,將那二人引到藥園後的暖房,剩下的事情,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夏滿在家歇了一日,退了熱,宇文墨才讓金老頭送她迴了書院。


    夏滿迴來的時候,新學員都在跑馬場,她正趕上上第一堂騎射課。


    教習騎射課的是駐守天裕關的尹千總,他皮膚黝黑,高大壯實,往那兒一站,身上自有一股鐵血軍人的懾人氣勢。


    “我大遼在入關以前,騎馬打天下,也在馬上討生活,就連三歲的小兒都知道如何操控馬匹。如今入關平定三百多年,我大遼最威名赫赫的,仍是騎兵!你們既然是大遼子弟,就不能不精於騎術。”尹千總嗓門宏大,一開口,整個跑馬場都聽得清清楚楚,“會騎馬的上前一步。”


    天機殿所有童侍均上前一步,此外,便隻有蘇優圖,林致遠,郭洪濤,邱皓宇和夏滿五人。天機殿的童侍們迴頭輕蔑的看了身後不會騎馬的眾人一眼,掩不住自己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我呸!”肖胖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就煩這幫孫子,什麽時候都是一副臭不要臉的老子天下第一的*樣。”


    尹千總看了看前麵的一群人:“很好,你們去左側的馬場裏候著。餘下的人,百總會教你們一些基本的騎術。”


    百總領頭,小兵們牽來了一些已經上好鞍的黃棕馬,分配給留在場地裏的眾人。這些馬血統優良,加上身形高大看著很是神駿飛揚。一幫孩子都掩不住臉上喜愛的神色,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尹千總大步走向馬場,夏滿他們已經在裏麵候著了。尹千總環視眾人一圈,用手一指木柵欄:“跟著我學騎術,受傷流血避免不了。若是騎術不精的,心裏害怕的,現在退出去那邊還來得及,有沒有要走的?”


    童侍們都帶著自得的微笑,有意無意的看了單獨的那幾人幾眼,沒有一個人腳下動了一步。


    尹千總滿意的點點頭,帶著眾人走向一處單獨的圍欄:“既然如此,就都隨我來罷。”


    在馬場外一處單獨的圍欄裏圈著幾匹純黑色的大馬,遠遠和馬場裏那些尋常馬匹隔開。黃棕馬身形已經較尋常馬匹高大了,然而和這些馬一比,就如同侏儒一般。


    這幾匹黑色大馬有著線條分明的肌肉,肉眼可見虯曲的血管充滿了生命力纏繞在黑亮的皮膚之下,行動間隱藏著爆發性的力量。血紅色的眼珠,修剪成尖尖的立耳,寸許長整齊的鬃毛,偶爾掀起嘴唇露出的是食肉動物尖利的犬牙,這都是純種黑戰馬的特征。


    “哇。”


    所有人都被這幾匹大馬吸引了過去,撲到圍欄外觀看。


    夏滿也撲了過去,眼睛裏寫滿了喜愛,這是海野原上的黑戰馬啊!敢和幽狼廝殺的黑戰馬!上次一見她就十分喜愛,沒想到在書院裏還能再次見到。


    尹千總大聲說道:“這就是我大遼的軍馬,黑戰馬!這些馬雖然已經經過訓練出欄,然而野性未除。它們的脾性想來不用我多說,若是想嚐試的人先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再開口。”


    看著身後眾人聽了他的話依然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尹千總不再多言,對著圍欄外專門照顧這些馬匹的馬倌點了點頭,幾個馬倌毫不含糊的抬過來一個蒙著黑布的鐵籠。就在眾人尚且摸不清頭腦的時候,馬倌掀開了鐵籠上的布,籠裏裝著的赫然是一隻成年的金錢豹。


    這豹子身量約莫一丈來長,冰冷的灰色眼睛讓人不寒而栗。然而麵對圍欄裏的幾匹戰馬它卻顯得十分躁動不安,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煩躁的在籠子裏轉來轉去,由胸腔裏不斷發出低沉的吼聲。


    被金錢豹所吸引,大馬們紛紛看了過來。這些馬匹非但不害怕,眼裏的血色更甚,興奮的噴著響鼻,不斷用蹄子刨著地。


    馬倌將籠子和圍欄的木門相連,打開鐵籠和圍欄的門後,那金錢豹竟然蜷縮在籠裏不出,馬倌們不斷用長長的木棍從後擊打,才將那豹子趕出了鐵籠,迅速落下了木門。


    豹子進了圍場,並不敢貿然行動。它身形伏低,繞著圍場邊緣緩緩行走,忽然箭一般急射向距離它最近的一匹大馬,它攻擊的是對方的脖子下方,若是普通獵物被它咬中絕無幸理。


    然而被它盯住的黑戰馬在它撲來的瞬間輕巧的側頭閃過,接下來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絕對意向不到的動作,它的前踢高高抬起狠狠砸向像是送上門來的金錢豹,大嘴張開,反而閃電般咬向了豹子的後頸。


    足有小磨盤般大小的蹄子踢到豹子的身上,大家都聽到了讓人發冷的骨折聲。


    大嘴咬中豹子後頸,蹄子踩中豹子後腰,豹子被砸落在地時已經沒有反抗的能力。圍欄裏的幾匹大馬歡鳴一聲一擁而上,不過片刻就將這隻成年的金錢豹分食了個幹幹淨淨!


    尹千總拿過一套嶄新的鞍騎高高舉起:“誰先來?!”


    “我!”說話的是天機殿童侍陳立清,他上前從尹千總手裏接過鞍騎,走向木門。尹千總笑了笑,隨著他走了進去。


    陳立清徑直走向自己看中的馬匹,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他方才往前走了一步,那馬已經轉過身來一聲嘶鳴朝他高高揚起了馬蹄,看樣子是準備用對付金錢豹的那一套,要將他活活踩死。


    這般龐然大物猛然發狂帶來的恐懼遠超想象,陳立清嚇得連連退後,他肩上還扛著沉重的鞍騎,頓時站立不穩跌坐在地。幸而後方緊跟的尹千總一個箭步上前,猛地拉住他打個滾躲開了大馬的踐踏。


    馬蹄落地,發出通通兩聲悶響,可想而知這一下若是踏實了的力量。尹千總已經護著陳立清退迴了木門外,陳立清滿身狼狽,鞍騎都落在了圍欄裏。


    外麵眾人見著這一幕先是發出陣陣驚唿,接著就是一陣哄笑。


    陳立清滿臉通紅,摸了摸鼻子起身,站到一旁不吭聲了。


    尹千總看了眾人一圈,大聲喝道:“還有誰要試試?!”


    “我!”郭洪濤應了一聲,大步上前。尹千總滿意的點點頭:“好!”


    郭洪濤推開木柵欄走了進去,拾起了地上的鞍騎。他一進圍場,大馬就偏過了頭,血紅的眼睛緊盯著她,郭洪濤毫無懼色,同樣徑直走向大馬。大馬鼻子裏噴出一口熱氣,似乎眼前這幫小人的再三挑釁激怒了它,它故技重施,再度向著郭洪濤踏來。


    郭洪濤不躲不避,迎著大馬快速奔跑上前,猛然腳尖一點高高躍起,從側麵朝著大馬的鼻子狠狠打了一拳,馬兒一聲長嘶,顯然吃痛,馬頭亂甩,郭洪濤已是趁機握住了韁繩,將鞍騎搭在了馬背上。


    “好!”


    外麵轟然叫好,不知道什麽時候,那邊學習基本騎術的學員連同小兵和百總都跑了過來看熱鬧,看見郭洪濤的表現爆發出陣陣叫好聲。郭洪濤翻身上馬,洋洋得意,卻未料這馬性子激烈,雖然被騎在了身下卻並未臣服,人立而起想要將他摔下。郭洪濤騎術精湛,往前伏低了身體緊緊夾住馬腹。不管馬兒如何折騰,就是耐他莫何。折騰了能有小半個時辰,這大馬才終於安靜了下來,安心臣服在郭洪濤身下。


    尹千總哈哈大笑:“好!”他再度拿起地上的鞍騎,“還有誰?!今兒誰能馴服這些馬,日後它就是你的坐騎!沒種的就隻能去騎那些低等的劣馬!”


    童侍司徒小,左文琦,夏滿和蘇優圖同時上前一步,道:“我!”


    尹千總點了點蘇優圖:“你先來。”


    蘇優圖接過鞍騎進入圍欄,奇異的一幕出現了。馬場裏的馬兒似乎都有些怕他,低垂了眼睛不敢和他對視,紛紛偏過了頭去。蘇優圖扛著鞍騎不慌不忙的在馬匹中挑選著,拍拍這個的脖子,拍拍那個的後背,這些暴烈的黑戰馬都溫順的猶如兔子一般,一動不動。


    “見鬼了。”外麵看熱鬧的肖胖子奇道,“這些馬見他怎麽跟見了瘟神一樣?!”


    “他們西荒人常年和妖獸征殺,滿身都是鮮血。動物對這種氣息最為敏感,怕他不足為奇。”百總道,“這小子是個人才。”


    蘇優圖終於選到了自己心儀的馬,翻身騎了上去。


    左文琦按住欲上前的司徒小,側身看著夏滿,似笑非笑的道:“好男不和女爭,蘇姑娘,你先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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