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墨意外的看著眼前的兩個孩子:“哦,你們有法子了?”


    夏滿得意洋洋的把《出西海記》放到宇文墨麵前,翻到她找到的那一頁:“先生你看,上麵寫的清清楚楚,水遊魂喜群居,離者若乳燕歸巢。我們不是抓到了一隻?隻要將它放出去跟著,就能找到它的老巢。”


    宇文墨讚賞的看著夏滿點頭:“不錯。”


    夏滿笑逐顏開,上前挽住宇文墨的胳膊:“先生,這麽說,你是同意了?”


    “既然你們找到了法子,這就是你們的機緣,我說過的話自然算數。”他看了看外麵的天色,低頭起了一卦,點點頭,“今晚就是機緣,晚些時候,便去尋那水遊魂吧。”


    這事情需避開船家耳目,三人用了午膳後早早就睡了,晚間起來後胡亂用了些晚膳,便迴到了船艙裏。夜間船家放慢了船速,到了戌時船上已是一片寂靜,隻能聽見河水輕輕拍打船身的聲音,宇文墨方才帶著兩個孩子來到船尾,駝背的金老頭早已放下一艘小船在外候著。


    三人上了小船,金老頭去了船尾。宇文墨拿出封著水遊魂的玉瓶,揭開符咒將其倒入水裏,水遊魂進入河水中,見水即長,很快就恢複了它原來的樣子。隻是因為它被封在了紙傀儡中,受宇文墨所製,無法遠離。它焦急不安的繞著小木船來迴浮遊,白色的身軀和黑色的長發在水中時隱時現。


    宇文墨揮了揮手:“去罷。”


    水遊魂得到了許可,在原地遊了一圈,轉而遊向前方。小船微微一震,旋即跟上。


    那水遊魂遊得極快,在水中如同一道白色的閃電,那金老頭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小木船始終穩穩的追隨在水遊魂的後麵。往前逆流走了約摸半個時辰,水遊魂的速度漸漸放慢了下來,像一尾愜意的遊魚,悠閑的浮浮沉沉。


    木船上夏滿震驚的看著眼前的景色:“這是……”


    眼前的河道,河水漆黑如墨,在河水表麵甚至浮著一層厚厚的黑色霧氣。小木船便在這濃鬱的黑霧中緩緩前進。


    水遊魂到了這裏不再前行,漸漸沉入水底深處。


    夏滿彎腰用手鞠了把河水,便是手心裏的水都能看見冒著絲絲的黑霧。


    夏滿嘖舌:“這麽重的怨氣。”


    美玉看不見這濃鬱的怨氣,隻是覺得很冷,到了這兒仿佛一下入了寒冬,讓他忍不住使勁搓著胳膊取暖:“這……這裏怎麽……怎麽這麽冷。”


    夏滿看了他一眼:“煞氣入體,當然冷了。你念一念清心咒就會感覺好很多。”


    美玉依言垂首默念清心咒,果然,身體裏那種刺骨的陰冷漸漸消散,整個人重新暖和了過來。


    夏滿皺著眉頭看著水麵:“先生,水下麵好像有東西。”


    她隱約感覺到水底深處有一種極為陰寒的感覺,隻是那種感覺太過縹緲,讓她分辨不清。


    宇文墨點了點頭,看了美玉一眼:“你可會大明金剛咒?”


    美玉點頭:“師父曾經教過,這是必修的功課,需早晚誦讀,所以記得很熟。”


    “那就好。”宇文墨拿出三張金箔,伸出手指在上麵劃了三道符,“這是避水咒,用了它能在水下呆一個時辰。我們三人帶著避水咒入水,若是煞氣太重,你就念大明金剛咒。”


    美玉應下:“好。”


    夏滿和美玉接過避水咒,小心的放進腰袋裏,學著宇文墨的樣子,踏出了小船。


    河水踩在腳下微微一軟,卻沒有讓他們沉下去,反而緩緩分開露出一條向下的通道來。


    美玉看得大為驚歎,還是夏滿拉了他一把,才迴過神來跟著宇文墨走了下去。


    河水踩在腳下,就像雨後的青草地,美玉迴頭,他們已經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兩邊的水壁如同懸崖般陡峭,綴著點點星辰的夜空在天上呈現窄窄的一條線。


    越往下走,寒氣越重,到後來幾乎到了凝固成實質的地步,讓人舉步維艱。宇文墨輕輕的拍了拍美玉的肩示意,美玉會意,低聲念誦大明金剛咒。


    四周的壓力頓時一輕,幾人得以繼續下行。河底漆黑不見五指,唯有宇文墨手中的一盞小巧的青銅燈照亮,燈光將幾人的影子映在兩側的水壁上,漂浮變形,光怪陸離,就像什麽鬼怪一直在跟著他們前進一般。


    宇文墨辯了辯方向,轉了一個彎。終於走到了河底,河底長著又厚又長的水草,柔順的隨著水流的方向倒伏向一方。河水分開後,水草倒伏的方向未變,隻是密集的層疊在一起,顯得不如在水中浸泡時那般豐厚。


    就在水草之上,躺著一具女屍。


    她側著身體成弓形,雙手牢牢護住了自己的頭部,因此看不清五官,隻能看見從肘彎處露出的唇色鮮紅若血。


    她身無寸縷,皮膚上繪滿了青紫色的文身,紋身上流動著一層黑色的薄霧,仿佛她的第二層皮膚。


    僅僅隻是站在女屍身邊,即使念著大明金剛咒,那寒氣依然像針一樣紮著人的皮膚。


    夏滿有些畏懼的靠到了宇文墨身旁:“先生,這是什麽?”


    宇文墨眉頭微皺:“這是陰屍。”像是有人觸碰到了什麽開關,水底漸漸亮了起來。他抬起頭往上看,美玉和夏滿好奇的順著他的視線看上去,都不由得一震,隻見上方被分開的水壁中,無數白色的水遊魂正在聚集,一隻一隻貼在那裏,麵無表情低頭向下看著他們。


    因為聚集的太多,水遊魂身上特有的冷色白光甚至照亮了水底,無數披散了長發,慘白雙眼的骷髏臉無聲的貼在那裏,順著分開的水壁一直到河麵,密密麻麻,簡直像是噩夢裏的場景。


    “陰屍有很重的煞氣。”宇文墨低頭看著那具女屍道,“然而陰屍要養成,又需要更重的煞氣來滋養自身。看來是有人在這裏用水遊魂聚集的煞氣養陰屍。因為這具陰屍煞氣太重,便也導致水遊魂越來越多。”


    夏滿啊了一聲:“先生,我們應該怎麽辦?”


    宇文墨道:“無論如何,必須毀了這養屍地。此物陰邪太重,有違天和,既然遇到就不能置之不理。”


    美玉雙手合十低頭念了聲佛號:“阿彌陀佛。”


    宇文墨沉吟片刻道:“小滿,你和美玉先迴船上,讓金老頭帶你們到岸邊避一避。”


    夏滿乖巧的應了一聲,和美玉順著來路迴了小木船,金老頭將船靠岸,站在岸邊看過去,河中央如同出現了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河水安靜的流淌著,到了這裏卻被詭異的力量分割,因為下麵聚集的水遊魂,下方泛著幽幽的白光。


    起風了。


    河風漸起,漸漸的變得越來越狂躁,風吹浪湧,泛著白沫拍打在兩岸的礁岩上,河麵浮動的煞氣被河風卷得起了漩渦,那漩渦越來越大。


    頭頂傳來讓人透不過氣的壓力,夏滿用手擋著臉抬頭,與河麵煞氣漩渦相對應,夜空仿佛漏了一個洞,同樣卷起了巨大的漩渦,兩個黑色的漩渦一個向上一個向下緩緩接近,帶動著風發出尖銳的嘶鳴。


    終於兩個漩渦連為了一體,天地間滾動著一個巨大的黑色龍卷風水柱,無數水遊魂從水底被卷起,在水柱裏掙紮,時不時露出它們慘白的臉孔,伸出了幹枯的手徒勞無力的想要抓住什麽,卻轉眼間被卷得消失不見。


    河麵浪湧潮吼,空中風聲唿嘯,天地變色,無數的烏雲湧向了此地,天上悶雷陣陣,猛然間天地驟然一亮,閃電劃破夜空,緊跟著轟然一聲巨響,仿佛要將這個世界炸裂。天地之威讓人心驚膽戰,美玉和夏滿都變了臉色。


    炸雷之後,細碎的枝形閃電連綿不絕,伴隨著隱隱的雷吼,天空中在醞釀著什麽,那漩渦越大,空中那雷聲便越密集。


    終於一道巨大的閃電和一聲炸雷幾乎同時降下,徑直劈向了那漩渦之中,無數水遊魂哀嚎著在電閃雷鳴中飛灰湮滅,這一下雷劈之後,那漩渦依然在,水柱中的煞氣卻漸漸的散了,隨著煞氣的消失,漩渦也在逐漸縮小,片刻後化作一道白線,消失在天地間。


    天上的烏雲在水柱消失的同時也漸漸散去,夜空仿佛水洗過一般,格外的幽藍,漫天星辰如無數點綴其上的鑽石,風平浪靜後份外的美。


    那河麵悄無聲息的裂開一條縫,宇文墨走了上來,看他閑庭漫步,滴水不沾衣闕,美玉震撼的無以複加,他竟然能已一己之力,引動如此天地之威,他到底是何人?


    “先生!”


    夏滿如乳燕投林,撲向了宇文墨的懷裏。他微笑著低頭摸了摸她的頭發:“害不害怕?”


    “不怕。”她努力表現自己的勇敢,“我知道是先生的術法引來了天雷。”


    他點了點頭,招唿兩人上船:“迴吧。”


    雷霆之威在別處也顯現出了它的威力。悶雷陣陣之時,距離此地不遠的一艘花船上,無數年輕貌美的女子恐懼地哀嚎顫抖著,卻無處可逃,隨著連綿不絕的枝形閃電劈下,她們一個個身上冒著青煙,身體表麵露出了大片大片焦黑的傷口,最終倒下化作一地白灰。


    當最後一道閃電閃過之後,花船同樣被劈中,整艘花船轟的燃燒了起來,幾個時辰後燒得四分五裂,一部分沉入了河底,一些細碎的殘骸隨著河流湧向了下遊。


    夏滿美美的睡了一覺,再睜眼時,外麵豔陽高照,已經快到午時。


    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好,風清雲透,陽光下河麵波光粼粼,夏滿跑上去時,美玉和宇文墨都在甲板上看風景。


    “先生,美玉哥哥!”夏滿跑過去和兩人打招唿,“你們在看什麽?”


    美玉指著船外:“你看。”


    河麵上漁夫放著木筏,正在打魚。他們站立在木筏中央,手一甩,那白色的網就呈一個圓形撒了出去,片刻後收網上來,網兜裏便是活蹦亂跳的各種魚蝦。


    岸邊還有成群的野鴨子,愜意的低頭用喙梳理著自己的羽毛,時不時的抖一抖身體,灑落珍珠一樣的水珠。


    船家也找到了甲板上:“蘇先生,前麵就是淮南城了。我們要在那裏停靠三天,您看,您要不要上岸去走走?”


    “淮南?”夏滿拍拍手,“好啊,華家不就在淮南嗎?既然到了這裏,不如去看看華家人都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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