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生, 這位是”


    傅秉元話一出口,現在他旁邊的陸老和許老都不動聲色地笑望著兩個晚輩。


    現在崇尚自由戀愛,年輕人以擇偶自由為風尚,但也並不會直接大剌剌地以男女朋友來介紹彼此身份, 通常點到為止,旁人通過言談舉止察言觀色, 意會而已。


    所以傅秉元這麽問,也隻是想試探自己兒子的態度。


    “鍾小姐是我的朋友。”傅聿生麵色不變,不鹹不淡地笑了笑。


    朋友。


    乍一聽好像沒什麽, 可從沒聽誰說過傅家少爺曾介紹別的女人是他的“朋友”。


    鍾虞拿捏出一個不過分殷切卻也不失禮的笑, 簡簡單單問好寒暄。


    “父親,我先把鍾小姐安頓好再過來。”說完,傅聿生朝幾人微微頷首示意,接著便帶著鍾虞往大廳另一邊走去。


    傅秉元沒阻攔,隻是笑眯眯地應了一聲, 並不顯山露水。


    “陸老先生的臉色看著可不太好。”鍾虞低頭輕輕笑一聲, 略一思索聯誼會那天陸瓊玉的舉動便明白了其中的含義,“他想把女兒嫁給你”


    “一廂情願罷了。”男人不以為意。


    “傅先生行情不錯。”


    聞言他挑眉, “鍾小姐也一樣。”


    兩個人手臂相挽, 各自勾了勾唇。


    傅太太心情複雜地走到丈夫身邊, 正好聽見陸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開口道“先前我還想著讓瓊玉那孩子給聿生做女伴,沒想到聿生主意大,自己就有了人選。”


    表麵上談論的隻是這一場宴會女伴的人選, 其實實際指的是什麽,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聿生這孩子向來有主見,我們做父母的已經左右不了他了。”傅太太微微一笑,“再說了,隻是今晚的女伴而已,我們總不能連他這一點自由都幹涉憑他喜好選擇也沒什麽。”


    幾句話維護了自家人,也沒把話說得太死。


    傅太太邊說也邊冷靜下來。她自覺自己這話沒什麽好指摘的,也沒因為別人的議論就昏了頭。


    有些話可以關起門來跟自家人說,但對內對外的態度可不能一樣。


    這一幕落在周圍人眼裏,眾人各自心裏便有了猜測和計較。


    這“周圍的人”裏,也包括賀遠。


    他端著酒杯盯著遠處那兩人,心裏的惱意一陣陣地上湧。


    那天他跟傅聿生分別後確實去了楓白渡,可去了之後等了兩個小時也沒等到想見的人。他隻當自己運氣不好,於是自認倒黴打道迴府了,然而現在他卻忍不住有了別的猜測。


    要說除了在楓白渡之後這兩人沒有別的來往他絕不相信,不然怎麽可能熟悉到這種地步


    賀遠抬腳上前。


    “聿生。”


    聽見聲音,兩人一齊轉過身。鍾虞禮貌地笑了笑,“賀先生。”


    “鍾小姐。”


    “你們有事要聊那我去那邊坐一會。”


    賀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用,我隻是看見你們一起出現有點意外,過來說幾句話。”


    鍾虞挑了挑眉,側頭看著傅聿生輕笑一聲,垂眸不說話了。


    “我缺個女伴,鍾小姐正好有空。”傅聿生外坦然。


    “正好”賀遠看著好友這副模樣恨得牙癢癢,忽然話鋒一轉,問,“對了,三天前我專程去楓白渡等鍾小姐,沒想到等了一整晚也沒等到。不知鍾小姐怎麽沒去”


    鍾虞清楚賀遠不可能無緣無故這麽問,聯係剛才的話,再一迴想三天前,分明就是她和傅聿生看電影的那一晚。


    於是她佯裝迴憶後笑答“那天犯了懶,留在家裏休息了。”


    賀遠睜大眼。


    “賀先生,有什麽不對嗎”


    “不,沒有。”賀遠摸了摸鼻子笑起來。他沒想到蓋露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不過傅聿生這小子真的沒背後插兄弟一刀


    “那”他輕咳一聲,“不知道一會能不能請鍾小姐跳一支舞”


    “抱歉,今天我不是蓋露,隻是傅先生的女伴。”鍾虞微微一笑,“今晚的舞都是留給他的。”


    賀遠一噎,抬眸恨恨地瞪了傅聿生一眼。後者一臉無辜地隨他瞪視,不為所動。


    欠揍。賀遠心裏暗罵幾聲,再對鍾虞說話時又是笑臉,“賀某隻好期待下次去楓白渡時能交好運了。”


    “你這樣說,好像我們是在偷情。”鍾虞正看著賀遠走遠,身後男人就冷不防俯身湊近她似笑非笑地開口。


    “確實很像。”她轉過身,眼底有狡黠和挑釁的意味在。


    話音剛落,就見男人眯了眯眼,盯著她的模樣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晚宴上品酒交談隻是前菜,許家還請人安排了歌舞。歌舞一出,氛圍就熱鬧了起來,等節目一謝幕舞曲卻還沒散,年輕人便外有默契地紛紛滑入舞池。


    “傅先生有沒有和別的女人跳過舞”


    “在國外讀書時教我交誼舞的老師算不算”


    鍾虞伏在他肩頭笑,“迴迴都是和我跳,你就不會覺得沒意思”


    沒意思


    傅聿生攬緊她的腰,抬眸時語氣懶散,“多虧鍾小姐,我才發現跳舞不是件那麽無趣的事。”


    “能言善道,看來傅先生有花花公子潛質。”


    他挑眉低笑,“冤枉。”


    忽然,大廳的門被侍應生從兩側打開,一行西裝革履打扮考究的人皮笑肉不笑地走了進來。


    傅聿生盯著來人,臉上輕鬆散漫的笑意微微收斂。


    “那是誰”鍾虞問。


    “日本領事館的人。”


    這一行人一進來眾人便都注意到了。


    這場宴會是許家做東,而鈺城目前最有地位的是陸、傅兩家,於情於理日本領事館的人一來都該由這三家出麵,於是其他人都沒有輕舉妄動。


    傅秉元原本正和許、陸二人說話,見狀停了下來,抬腳上前。


    “加藤領事。”


    “傅先生。”加藤幸川會一點中文,因此倒沒等翻譯開口,自己先開口打了招唿。


    “這位是陸先生,近日剛到鈺城任職,和加藤領事也就是前後腳的功夫。”傅秉元介紹道。


    陸充上前伸出右手跟對方握手,“加藤領事,初次見麵,幸會。”


    “幸會。”加藤幸川哈哈大笑,“早聽說過陸先生的名頭,是個人物。”


    說完,帶點日文口音的中文又響起“這位就是許先生”


    “正是。加藤領事能撥冗前來,許某不勝榮幸。”


    “這是在跳舞”加藤幸川環顧四周,摸了摸下巴笑起來,“我疏忽,沒帶舞伴。”


    許老眉心跳了跳,心裏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傅家就一個獨子,但他可是有個女兒啊。這個日本領事的意思是要在這大廳裏挑一個萬一挑中他的寶貝女兒怎麽辦


    “那個,是誰”加藤幸川目光忽然一頓,接著便迸發出興奮的神色來。


    陸充順著看過去,在傅秉元之前道“加藤領事有所不知,那是鈺城有名的交際花,楓白渡最出名的舞女。”


    這些詞語堆在一塊,加藤幸川頓時一副愈發感興趣的模樣,“那就讓她,陪我跳。”


    傅秉元和傅太太的目光都冷了下來。


    鍾虞當然察覺到那個日本人正盯著自己看,她剛皺了皺眉,傅聿生攬住她腰的手就微微加重了力氣。


    “不用管。”他淡淡道。


    她“嗯”了一聲。


    遠處談話的那幾個人在說什麽她聽不清,但是她相信不管發生什麽,傅聿生都會有解決的辦法。


    這種信任大概來源於她對他這個人的認知,還有那一晚他救了她的事。


    “那是犬子今晚的女伴,還是不打擾他們的好。”傅秉元靜靜道。


    陸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哎,秉元,加藤領事隻是想請她跳一支舞罷了,你緊張什麽。再說了,要是聿生缺了舞伴,讓瓊玉陪他不就好了。”


    許老忙應和“是啊。”


    加藤幸川則直接打發自己的下屬跑腿,“你去,把人叫過來。”


    下屬利落地應了聲。


    傅秉元拍了拍妻子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自己的兒子他了解,絕不會讓加藤幸川為所欲為。


    “這位小姐,加藤領事讓你過去陪他跳舞。”來人措辭有些輕慢,“另外,傅先生,陸先生說不介意讓陸小姐代替這位小姐做你的舞伴。”


    傅聿生餘光都沒瞥過去,冷著嗓音開口時顯得有幾分輕蔑。


    “我介意。”


    來人麵色一變,“那可是加藤領事。”


    “所以”


    “這位小姐想來也是識時務的人,”那人轉而攻克鍾虞這邊,“想必你也清楚日本領事館這幾個字代表的含義。”


    鍾虞心裏輕嗤一聲,一股無名火冒了起來。


    她當然清楚。


    不過是一群強盜。


    “那請問這位先生,”她抬眸笑了笑,“不知你清不清楚你自己所扮演的是個什麽角色呢”


    “我為加藤領事效力,這是多少人垂涎的工作。”


    “我想,國內恐怕沒有這麽多想做漢奸的人吧”


    “你”


    “我怎麽我說的有錯嗎”鍾虞無辜地挑了挑眉。


    傅聿生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他顯然沒有給這些日本人麵子的打算,那她也就無需顧忌。


    甚至她直覺上懷疑傅聿生打算做的事會跟這個日本人有關。


    來傳話的人臉色極為難看地轉身迴去了。


    “會不會影響到你”


    傅聿生一怔,失笑,“不會。”


    說完又神色複雜地問她“你猜到了”


    “猜到一點。”鍾虞抬起頭,朝他眨了眨眼。


    “鍾小姐聰明過人。”


    “那這樣的話,其實我同意和他跳舞才是明智之舉,不該這樣正麵發生衝突。以免一會發生什麽事你首當其衝。”


    傅聿生心裏泛起一陣熱潮,他似笑非笑地低頭看著麵前的人,目光卻透出不容置喙的冷凝,“你覺得我會用美人計想都別想。”


    效命於加藤幸川的中國男人迴去“複命”時當然沒敢說出兩人原話,隻是說“領事,那位小姐說什麽也不肯過來,至於傅先生,態度更是不友好。”


    “她不是個舞女矜持什麽”加藤幸川黑了臉,“還是要錢那就給我錢很多,讓她來”


    這次他說話的聲音並不小,大廳裏好些人都聽見了,接著便竊竊私語偷笑起來,麵露嘲諷。


    傅太太皺了皺眉。這些人


    現在加藤幸川嘲笑的可不僅僅是一個鍾家姑娘,而是沒將這整個大廳的人放在眼裏否則怎麽會一開始就挑挑揀揀,甚至毫無道理地要“橫刀奪愛”。


    偏偏這些人以為自己都是作壁上觀看了別人出醜,卻沒想到自己也成了笑話。


    “加藤領事。”傅聿生麵無表情地轉身看向領事館那一行人,“這裏是許家的宴會,鍾小姐是我的女伴。別人的地盤,做客歡迎,可喧兵奪主奪人所愛,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一段話,大廳裏大半的人都立刻明白了過來。


    這哪裏僅僅是在指舞伴的事,而是完完全全在指桑罵槐,說日本人在別人的國土上撒野。


    這段話加藤幸川理解起來有些難度,旁邊的翻譯戰戰兢兢地翻譯給他聽,當然也掩去了話裏的深意。


    加藤幸川瞪眼怒道“你”


    “領事”陸充皺眉,佯裝出和事佬的模樣上前勸道,“年輕人氣盛,在美人麵前難免想表現一番,領事不必和他計較,以免因小失大。”


    最後一句話落在別人耳中,最多以為加藤幸川是抱著與許、陸、傅三家交好的意思來的,沒必要因這些事傷了和氣。


    但真實原因,加藤幸川很清楚。


    幾個唿吸間他勉強壓下怒火,半晌生硬道“那算了,這事不計較。”


    這爭執就這樣不了了之。


    陸充狀似感歎地對傅秉元道“看來聿生的確很中意那位鍾小姐。我們說話也不必藏著掖著,你們也清楚我有多欣賞聿生,也存了想把自己女兒嫁進你們傅家的心思,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婚姻大事,當然要過問孩子的意思,隻是我們還不曾和他談過。”


    “我怕再不談就沒這個機會了。”陸充故意為難道,“方才聿生維護鍾小姐時,我見瓊玉眼眶都紅了。”


    傅秉元歉意地笑了笑,卻未置一詞。


    “這樣吧,我親自去和聿生談談,如何若他不喜歡瓊玉,我也好早和瓊玉說明白。”


    傅秉元看一眼自己的太太,兩人目光相交後他才謙和地笑了笑,“這樣最好不過。”


    陸充抬腳,朝傅聿生走去,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留聲機裏又淌出輕緩音樂來,男男女女重新跟著音樂踩起慢條斯理的舞步。


    鍾虞感覺得到有一束目光總黏在自己後背,毒蛇似的讓人外不舒服。等隨著舞步調轉方向時,她正好對上加藤幸川不懷好意的打量。


    “不必管他。”傅聿生嗓音低且輕,卻充斥著冷意,“他很快就看不了了。”


    “你要做什麽”鍾虞愣了愣,頓時緊張起來。


    “聿生。”


    兩人停下步子,迴過頭。


    “陸叔。”傅聿生一副並不意外的模樣。


    來人是陸充,那架勢分明就是有事要談。鍾虞笑了笑,主動道“我去旁邊坐一會。”


    等人走遠,陸充才開門見山道“若陸、傅兩家結親,你怎麽想”


    侍者極有眼色地端上兩杯酒,兩人分別接過。


    “這是父親的意思,還是陸叔的意思”


    陸充饒有興趣地道“暫且是我的意思。你覺得瓊玉如何”


    “陸小姐很好,”傅聿生笑了笑,神色淡淡,“但與我並不合適。陸叔也知道我將來航校畢業將從事什麽,我沒辦法給陸小姐安穩的未來。”


    “作為一個父親來講,的確很容易被你這個理由說服。”


    傅聿生垂眸沒有接話,他清楚陸充必有下文。


    果然,過了好一會陸充才狀若無意道“但是作為陸家的一家之主,我卻想再勸勸你。”


    “若你同意這門婚事,陸、傅兩家結盟,不止鈺城,東南一帶不日都會成為囊中之物。如何”


    傅聿生指尖輕點酒杯的動作一頓,陸充將這個動作看在眼裏,心裏暗笑年輕人。


    “暫且不論東南,光鈺城而言,幾國勢力便盤根錯節,日本人尤甚。”


    “我既然這樣提,必然就有完全對策。”陸充胸有成竹地笑了,“為表誠意,我也可以先送你一份禮前些日子駐南航校出事,德國那邊是不是不好交代若你同意我的提議,我可以全力幫你抓住肇事者,解決航校這一大患。當然,如果你想,我甚至可以讓你坐上航校最高的位置。”


    傅聿生眼中浮現凜然冷意。


    片刻後,他閉了閉眼,佯裝猶未從震驚中迴神的模樣,“陸叔,這提議實在突然,我恐怕需要好好考慮。”


    “我理解。”陸充朗聲笑起來,拍了拍他的肩,“明日,我等你答複。”


    說完便端著酒杯轉身走了。


    傅聿生攥緊酒杯,唇邊勾起隱約的譏諷弧度,半晌又平複下去,仿佛什麽也沒發生。


    他隨手將酒杯放在一邊,轉身朝鍾虞走去。


    此時恰好放了一首新曲子,他正了正領帶,盯著沙發上的女人淡淡笑起來,彎腰伸出手,“鍾小姐賞光,再跳一支舞”


    “我的榮幸。”鍾虞伸手,被男人輕輕一帶,拉到他懷裏。


    她知道,陸充一定是跟傅聿生說了什麽外重要的話。雖然他表麵上看上去依舊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但眼瞳深處卻凝聚著暗湧。


    心裏歎了口氣,鍾虞心情複雜地低聲道“一切小心。”


    “我會的。”他俯首,唇輕輕貼在她鬢角,落下一個吻。


    這首舞曲比剛才那首更為歡快,期間旋律幾次轉折,竟也讓有些緊張的鍾虞聽出了幾分激昂的味道。


    她無意識地抓緊男人肩膀處的西裝布料。


    而傅聿生貼在她後腰處的手則帶著安撫的意味,輕輕來迴摩挲。


    舞曲逼近尾聲。


    就在旋律休止的那一刻


    “砰”地一聲槍響擊破寧靜,也為這一曲添上濃墨重彩的句點。


    而鍾虞則被後腰處手槍射擊所帶來的後坐力震得後脊一麻,腿一軟不受控地倉皇跌入傅聿生懷中。


    那一刻,心跳仿佛停擺,她急促的脈搏緊緊貼住他一聲又一聲、堅定有力的平穩心跳。


    作者有話要說  哇,久違的肥章,我粗長了


    感謝在20200107 23:26:0820200108 23:43: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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