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嬋嬋告辭後,鳳姐兒獨自坐了一會兒,隻覺得心口一陣冷一陣熱,短短一盞茶的功夫,竟像是大病了一場。


    隻有平兒這樣的心腹敢乍著膽子勸道:“奶奶,平素我隻勸你保養自身,你隻不聽,從今後可都丟開手罷。”


    鳳姐兒唇邊慢慢泛起笑來:“平兒,給我換件家常衣裳,咱們去見老太太。”


    因送了外客,鳳姐兒便將那身彩繡輝煌,宛如神仙妃子一樣的打扮去了,隻穿著家常一條鵝黃色芙蓉折枝撒花裙,倒是更嬌俏了幾分。


    賈母本獨自歪在炕上,見她進來就笑道:“還是鳳哥兒討人喜歡,聽說商大姑娘還特意去你屋子裏坐了半晌才走的。”


    鳳姐兒麵上帶笑,心裏卻是一突:果然這府裏發生什麽都瞞不過老太太去,那自己之前那些放印子錢和包攬訴訟的事,莫非也叫人知道了去?


    好在王熙鳳本就是做好了打算來的,因而隻不慌不忙道:“還不是托賴老太太的福,從前叫我帶著林妹妹往保寧侯府去,自然要比旁人同商大姑娘熟慣些。”


    賈母歎了一聲:“原我以為,那是個嬌嫩溫和的女孩子,誰成想竟是個極厲害的。”


    王熙鳳走到賈母身邊侍奉:“老太太細想去,保寧侯夫人是什麽人物,她的女兒便是體弱些,也不能是個軟弱糊塗的。”


    “再者,商姑娘可是太後娘娘家唯一的女孩子,在宮裏都是極有體麵的,自然縱得她敢說敢為,不將人放在眼裏。”


    見賈母聽進去,鳳姐兒越發勸道:“何況今日之事,說出來不怕老太太惱我,實在是雲妹妹的過失呢。若是取笑個旁的也罷了,偏是拿戲子做比。”


    “當日在保寧侯府,我親眼見著南安王府那位將商姑娘比作了戲子,保寧侯夫人可是當場就翻臉了,侯爺更是直接入宮麵聖去了。”


    “今兒雲妹妹說什麽不好,偏又說了這個,豈不是戳人肺管子。”


    賈母蹙眉:“怪道商家姑娘這般不依不饒,原來還有這樣一檔子事。果然是雲丫頭運氣不好,偏撞在了這裏。”


    說到運氣不好,再想著湘雲父母雙亡,賈母年老迷信之人,不由有些忌諱起湘雲的命格來了。


    鳳姐兒察言觀色,繼續笑道:“老太太,此事咱們還得告知保齡侯夫人。咱們家雖叫雲妹妹賠了不是,但終歸是外人,做不得主。”


    “若是不叫兩位侯夫人知道,來日保寧侯府或是林姑父家就此事發作起來,隻怕保齡侯爺還不曉得緣由,反而容易壞事。不如早早通過氣,也好叫兩府有個預備。”


    賈母本想著護著湘雲,將此事摁在榮國府內便罷了。但如今聽了鳳姐兒的話,果然更加有理,便頜首道:“罷了,隻是這事兒你親自去說,可別叫她們為難了雲丫頭。”


    “是,既如此,我這就帶了雲妹妹迴去吧。”


    見賈母眉峰一動,鳳姐兒連忙笑道:“橫豎侯夫人也會打發人來接的,不如我帶雲妹妹迴去當麵說開的便宜。”


    賈母臉上露出一絲疲憊之色:“也罷了。早撕擄清楚了,也叫商大姑娘咽下這口氣,免得真鬧到宮裏去,連累了元春。”


    以賈母的精明,怎麽會不知道,這樣叫鳳姐去,說好聽的是通信兒,說不好聽的就是告狀。


    這也罷了,偏生把湘雲也帶迴去,豈不是賈家多嫌著湘雲惹事的意思。


    湘雲又不是保齡侯夫人親生的,迴去難免要受些冷眼磋磨了。


    於是賈母便不忍見湘雲,隻道:“告訴雲丫頭我乏了,叫她不必來我這兒辭行,隻去吧。”


    鳳姐兒忙笑著應了。


    而湘雲此時正在房裏垂淚,翠縷在旁不忿道:“寶二爺同姑娘才是從小一處長大的呢。今日的事,姑娘也好生委屈,偏生寶二爺此時隻往林姑娘那去小意陪著,倒將姑娘拋下了。”


    賈母鳳姐兒雖下了嚴令不許外傳,但寶玉的身份與別個不同,還是知道了些。但他也隻聽聞湘雲仿佛衝撞了黛玉,於是自然先往黛玉那裏去安慰。


    鳳姐兒進門的時候正聽見翠縷這話,不由冷笑了兩聲,這才將賈母的話一一說了。


    湘雲再想不到賈母不獨不安慰自己,反而要攆自己迴家去。


    在她看來,真的就是一句取笑,自己當麵道歉,已然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方才席上賈母雖叫她道歉,但她以為那不過是給商家麵子,私下裏自然還是要心疼補償自己的,誰成想竟讓鳳姐兒送她迴家。


    翠縷一時也嚇住了不敢說話。


    她原是賈家的丫頭送給了湘雲,依仗的不過是賈母格外疼愛湘雲。如今見賈母竟也惱了,她自然不敢再出聲,連忙去給湘雲收拾行李。


    而此時保齡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正在一處閑聊。


    “聽說榮國府的姑老爺年後就要調任迴京了。”不比賈家朝中無人,史家兄弟還是有些實權的,故而消息也靈通。


    保齡侯夫人便笑道:“正是,咱們這些姻親都是武將,這可終於出了個文官。這不,今兒榮國府擺酒,還接了雲丫頭去。她與林姑娘自幼熟悉,多親近親近,日後咱們好走動的。”


    忠靖侯夫人奇道:“秦氏剛去了沒多久吧。聽說寧國府前幾日可是亂著,還是鳳哥兒過去幫襯了一把。如今榮國府倒是擺起酒宴來?”


    “還不是為了宮裏出了位貴人?秦氏畢竟是晚輩,礙不著什麽的。”秦可卿之事,寧榮二府當成自家的秘密,連其餘三大家族也沒有告知。


    忠靖侯夫人便點頭笑道:“如此很好。咱們賈史王薛雖然同氣連枝,但畢竟跟林大人就有些遠了。林姑娘既是獨女,哪有個不孤單的。雲丫頭倒是個愛說愛笑的,隻要兩人和睦了,借著女兒家的交情走動起來,自然更親近些。”


    兩位侯夫人正在這裏規劃未來,放飛理想時,隻聽丫鬟來報說鳳姐親自送了湘雲迴來,不由有些摸不著頭腦。


    待鳳姐兒自己先進來,將今日之事活靈活現的描述了一遍後,兩位侯夫人險些沒氣背過氣去!


    實在是夢想破碎的太快,現實太殘酷,讓她們難以接受。


    對湘雲簡直是恨鐵不成鋼:你就算是跟林姑娘搞不好關係,你也別得罪人啊!退一萬步講,你隻私下得罪林姑娘一個還不夠嗎,怎麽還當眾連著保寧侯府的姑娘一起得罪了呢!


    上個月兩位侯夫人還一起笑人家南安王府呢,轉頭這鍋也扣在自己頭上了。


    鳳姐兒這裏還笑嘻嘻的勸道:“兩位夫人別惱,商大姑娘雖然氣急後說了句要往宮裏告狀去,但老太太作好作歹總算勸住了。老太太還說,別太為難了雲丫頭呢。”


    鳳姐兒這哪是勸人,簡直是火上澆油,勸的人都要腦梗了。


    保齡侯夫人臉色發青:我為難她?這分明是雲丫頭為難我們!


    你說你要是早幾年得罪保寧侯也罷了,大家都是侯爵,平起平坐,而且史家爵位還能以數量取勝。可如今保寧侯是什麽身份,湘雲還真敢替自家得罪人啊!


    再說黛玉,早兩三年就來了賈家,與湘雲早已有來往。那時候沒聽說湘雲與她有什麽齟齬,怎麽偏生如今林如海要入京升官,手握重權了,湘雲跳出來開始擠兌林姑娘了呢!


    保齡侯夫人簡直氣的腦殼疼。


    忠靖侯夫人憐憫的看了嫂子一眼:畢竟湘雲是養在保齡侯府的,嫂子得擔起這教養不善的過失,自己就還好啦。


    誰知保齡侯夫人轉臉兒就說:“明日咱們一同去保寧侯府將此事拆解了。”


    忠靖侯夫人哪裏肯一同背鍋,隻是推脫道:“我就不必去了吧,雲丫頭畢竟住在嫂子家,我跟著去添什麽亂。”


    保齡侯夫人絕不要獨自去丟臉,強拉了弟妹道:“一筆寫不出兩個史字,要是真的傳到宮裏去,誰又是有臉的?”


    鳳姐兒可不管這妯娌兩個相互扯皮,反正她答應商嬋嬋的告狀之行已經完事兒了,她正該迴家去思量她自己的正事去了。


    有丫鬟趕著來替鳳姐兒打簾子,鳳姐兒出了屋門,就見湘雲垂首站在廊下,隻等著一會兒進去見兩位嬸娘。


    鳳姐兒見多了湘雲在榮國府的活潑俏皮,如今見她這樣畏懼瑟縮,也有些感慨。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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