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佑坤聽姑母說著家常,一股平實溫和的暖流在周身流淌——哪怕是在京城,也能時時體會到家的溫暖,這實在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林太後說著說著,突然問道:“最近收到家書了嗎?”


    梁佑坤搖搖頭:“沒有。我來京城前,爹讓我們兄弟倆每隔半個月必通一次信,可上次重胤沒有給我迴信,爹娘也沒給我寫信。”


    林太後思忖道:“不應該啊,以往你爹生病的時候,每個月也都是寫一封信報平安的,這次怎麽沒送信來?”


    梁佑坤的神色也凝重起來,他放下筷子,不安地問道:“難道……是出什麽大事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十分壓抑,林太後安慰道:“如果真出大事了,你爹更應該寫信告訴我了。你先別著急,我再派幾個人去餘海打聽打聽。”


    梁佑坤說道:“那我迴去找張叔商量商量,找個時間迴趟富川,快一年沒迴去了,也該迴去看看他們了。”


    “太後娘娘,信鴿來了。”


    說話間,靈雨走了進來,將一張紙條遞給林太後。林太後迫不及待地展開來讀,讀著讀著,緊鎖的眉頭便舒展開了,甚至還笑出聲來:“小兔崽子!”


    “皇姑母,怎麽了?”


    “你自己看!”


    梁佑坤接過紙條,看到的是母親的筆跡,上麵寫道:“夫君舊病發作,尚能支撐,勿念。老三為父尋藥,留書下山。信鴿無人看管,饑渴而亡。”


    梁家和太後之間通信頻繁,因擔心被人看出端倪,他們將所有人名全都隱去,隻留下他們才知道的稱唿,且除了要事,其他一概不提。接到信之後,幾個人都鬆了一口氣,林太後更是念了好幾句“阿彌陀佛”。隻有梁佑坤蹙起眉頭,說道:“重胤真是胡鬧,這樣亂跑出去,根本找不到藥,隻能讓爹娘更加擔心。”


    林太後說道:“別老把重胤想成小孩子,你都能來京城任職,他為什麽不能出去闖一闖?說不定他還能自己闖出一番天地來呢。”


    梁佑坤擔心弟弟,卻也不想讓林太後掃興,隻好轉移話題:“我爹的病果然又發作了,重胤那呆子都急得下山找藥了,肯定病得很嚴重。皇姑母,你能想想辦法嗎?”


    “我將配好的幾副藥都讓人送去了,眼下人還沒迴來,隻能再等等。重胤那孩子,我大約能猜出來他去哪裏了。”


    “去哪兒了?”


    “天山。”林太後的眸子平和而沉靜,她緩緩說道:“在二十年以前,你爹幾乎吃什麽藥都沒有用了,一個白衣姑娘冒著被逐出師門的危險,給他送來一些天山雪蟾,你爹吃完之後大有好轉。隻可惜,那個姑娘以後不知道去哪裏了,也就沒有人給他送雪蟾了。重胤肯定不知從哪裏聽到的,然後就記在心裏了。否則,就衝他那呆頭呆腦的勁兒,肯定想不出去找藥這個法子來。”


    梁佑坤更擔心了:“天山派的人……看似清高,不屑與世人相爭,但心狠手辣,吝嗇至極,重胤去了那個地方,隻怕……”


    林太後寬慰道:“你放心吧,隻要我能想到這一層,你爹肯定早就想到了。他勢必會多派些人手,將重胤追迴來,到時候再做安排。”


    事到如今,梁佑坤隻能點頭了。父親的病情和弟弟的安危成為壓在他胸口的兩座大山,讓他喘不過氣來。他迫切地想迴家看看,可是張羽告訴他,皇上有意安排他進入班直,成為皇上的貼身侍衛。梁翊最初就是進到這裏,一步步走上巔峰的。梁佑坤最崇拜父親,自然希望能步父親的後塵。可這樣一來,他就隻能待在京城,隨時等著任命下來。


    十月五日這天晚上,高達在清風樓宴請朋友,梁佑坤也去了。高達那三位朋友歲數都不大,但是梁佑坤卻總感覺跟他們說不到一起去。說得好聽點兒,那幾個人算是少年老成;說得不好聽點兒,就是功利心太強,十分懂得在談笑間套出更多有利於自己的情報,而且能做到滴水不漏。梁佑坤很是疲乏,後悔答應了高達的請求,隻顧埋頭喝酒。


    不過在這三個人當中,還是有一個人比較符合他的心意的,那就是寧唯。寧唯來自慶州,不是出身官宦家庭,而是來自寒石山莊。說實話,梁佑坤對這個江湖門派知之甚少。並不是因為它籍籍無名,相反,他們的“飛花織雲刀”還是挺有名聲的。不過這個門派從不願參加什麽武林大會,擅長閉門造車。江湖上的紛爭蔓延不到這裏,他們也沒有什麽出彩的寶貝能讓別人為之瘋狂,但是在幾年間,這個門派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壯大著,世人這才佩服寧老爺子的謀略。


    寧唯如他的名字一般,安安靜靜,不爭不搶,跟另外兩個口若懸河的朋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梁佑坤不禁跟他攀談起來。寧唯很坦誠地說,他沒有在京城出仕的打算,隻是來外麵見識見識。比起官場的風光,他更向往江湖的自由。


    梁佑坤對他的印象分蹭蹭蹭就上去了,恨不得在散場之後單獨拉著他喝第二場。高達仿佛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早早散了席。另外兩位朋友喝得醉醺醺的,嘴裏嚷嚷著要“買花”。高達麵露慚愧之色,跟梁佑坤說道:“沒想到他們是這種人,今晚吵到你了,真是抱歉。”


    梁佑坤說道:“沒事,你快帶他們走吧,再不走,這條街上的人都知道你的朋友要去‘買花’了。”


    高達連聲喊“是”,又跟寧唯說了道歉,便跟二人告別了。寧唯真誠地問道:“梁大哥,大半夜了,他們‘買花’做什麽?”


    寧唯眼神單純,像極了金重胤。梁佑坤啞然失笑,說道:“他們是去煙花柳巷買花,你不知道也罷。”


    寧唯恍然大悟,繼而又崇拜地說:“梁大哥懂得真多,小弟受教了!”


    梁佑坤一拍腦門——這算哪門子懂得多?二人結伴走到寧唯住的客棧,約好第二天再喝酒,梁佑坤便迴去了。兩個小廝還是忠心耿耿地跟著他,不過他們害怕主人煩躁,隻能遠遠地跟著。


    天氣越發清寒,街上行人漸少,所以每種聲音都會聽得格外清楚。天空好像掠過一隻飛鳥,阿福抬起頭,便看到一抹紅色的魅影。他笨拙地跑到梁佑坤身後,伸開雙臂,視死如歸:“不準傷害我家少爺!”


    梁佑坤莫名其妙,轉過身來,才看到那紅色的身影已經站在自己麵前。他馬上笑開了花,喊道:“姐!”


    那紅色身影徐徐轉過身來,露出一張絕美的臉龐來。清冷的夜色更襯得她肌膚如雪,眉目如畫,嬌豔的紅唇如被露水打濕的玫瑰。她身著一身大紅色的披風,立在寒風中,便如同天地間最鮮豔的一株紅梅。


    “望……望月小姐?”盡管見過無數次望月,可每次看到她,阿福阿祥還是習慣性的結巴。


    望月略一點頭,算是迴應,然後衝著梁佑坤笑了笑。這一抹笑意也讓梁佑坤怔了一下——有段時日沒見望月了,她仿佛又美了幾分。


    望月屏退下人,跟梁佑坤並肩走了起來。她知道他今晚去見了朋友,直截了當地跟他說:“佑坤,你最好離高達遠一點,也不要跟寧唯走得太近。”


    梁佑坤奇怪地問:“為什麽?難道僅僅因為高達是高太妃的侄子?”


    “是,就憑這一點,他跟你親近的目的,也足夠引人懷疑了。”望月毫不避諱,繼續說道:“盡管我不想做惡意的揣測,但是他好像下了一個套,故意讓你和寧唯接近。”


    梁佑坤笑著搖了搖頭:“姐,你未免太多慮了,高達隻是個讀書人,根本不會算計人。”


    “不,看起來最無害的人,往往是心機最重的人。你聽姐姐一句勸,盡量遠離他。”


    梁佑坤稍稍有些不悅,說道:“既然如此,你總得告訴我為什麽。”


    望月歎氣道:“我還沒有徹底查清楚,本來不想倉促告訴你。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跟你說說。你知道爹最重的心病是什麽吧?”


    “風伯伯的刀。”梁佑坤毫不猶豫地說道:“赤日刀通人性,風伯伯用了它二十年,早已與刀融為一體。那年為了保護娘,風伯伯的刀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刀沒了,他人也瘋了。爹做夢都想找迴赤日刀,他相信隻要刀能找迴來,風伯伯就不會再瘋瘋癲癲了。”


    “不錯,風伯伯落入金水河,刀就不見了。這段時日以來,我一直沿著金水河尋找,終於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當真?”


    “大約二十年前,慶州的一個獵戶親眼見到幾個人抬著一個大漢,還抬著一把碩大無比的刀,不知去往何處。那個獵人不敢輕易跟蹤,但他看到那些人身上印著‘寒’字。”


    梁佑坤大吃一驚:“難道……是寒石山莊?”


    “我也懷疑是寒石山莊偷了赤日刀,但他們的行蹤太隱秘,我不太好打探,想迴來找你商量,沒想到你已經跟寧家公子喝上酒了。”望月冷笑道:“事到如今,你還相信,高達安排你們相識,隻是一個偶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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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了!所以不是小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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