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寧公主身為大魏皇室一員,自然是要為大魏出一份力的。”安雅靠在椅背上,半眯著眼睛,不溫不火的說道:“本大人就以樊城為家,定不辜負皇上的厚愛。”


    她就那樣的靠在那裏,說的話也不是那樣的聲嘶力竭,因為病重,她也著實沒有從前的那股子潑辣勁,但就是這樣清冷的神情,反而更具有恐怖的效果。


    “諸位可聽過一句話?”她毫不客氣的端起桌上,李智宸特意為她準備的藥茶,一口飲盡。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匹夫之怒,以頭嗆地耳。”她依然笑得囂張,絲毫不顧及眾人的臉麵,用著最涼薄的口氣,冷冷的說著:“昨日眾人的所作所為,真是讓本大人大開眼界呢?”


    安雅咯咯的笑了兩聲,咽下喉中的鮮血,臉上洋溢著最燦爛的笑容:“古人果真是從不欺人呢。”


    “本大人就在樊城恭候諸位的大駕,全憑本事,死生無怨。”


    她立在那裏,一字一句說的斬釘截鐵,氣勢如虹。


    李智宸嚇的臉色慘白的看著她,直覺得這人莫不是病的糊塗了。身上這樣重的傷,還要挑釁別人和她決鬥,居然還說什麽死生無怨。


    這,這和商量好的話,有很大的不一樣啊!


    安雅附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我前半生,在你們的護持下走到了今天,我狂妄自大到忘記了這一切都是旁人的功勞。雖然也拚了全力,可運氣占了很大的成分。”


    她安撫著李智宸,沉聲說道:“待我歸來的那一日,必會讓你看到一個涅盤重生的安雅,你且等著。”


    她的笑容是那樣的溫柔,猶如一陣風,吹散了李智宸心頭沉重的陰影。


    “我信你。”他緩緩的開口說道。


    三個月後,正是深秋時節,蕭索的秋風順著樊城古老而堅固的城牆,散入城中,飄進城內的一座異常精美的宅子,吹落了樹上殘存的所剩不多的枯黃樹葉。


    樹下一個美麗而清冷的女子,裹著華美厚重的披風,蜷在一張用特殊材質製成的椅子上。走得近了,才發現椅子的兩旁,還裝上了兩個如同馬車輪子一般的車軲轆。


    那女子抬頭看著樹上被微風吹得有些搖搖欲墜的幾片葉子,重重的歎息了幾聲,從寬大的衣袖中伸出一隻白的幾乎透明的手,接住了落下的葉子,狀似不經意的問道:“驚雲,可有魅影的消息?”


    站在女子身後靜靜侍立著的男子,先是搖了搖頭,後又想起自己的動作,坐在輪椅上的人是瞧不見的,於是說道:“還是沒有確切的消息,不過憑她的能耐,想要避過莊裏的探子,本就是易如反掌。”


    “把人都撤迴來吧,看她的樣子是鐵了心了,即使幫不到她,也好過給她增加些不必要的麻煩,打草驚蛇反倒不美。”


    坐在輪椅上說話的正是前些日子權傾天下的安大人,如今定居樊城的閑散王爺安雅。


    離開京城至今已有三月,遠離了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在薛神醫妙手迴春的醫術下,安雅的傷早已沒了性命之憂,隻是多年來虧損的終究太多,現在補救起來,怕是有些太遲了。


    驚雲的視線落在安雅的身上,記起眼前這個虛弱到隻能蜷縮在輪椅上,靠別人推行才能移動的女子。


    也曾經有過傲視天下,唯我獨尊的驕傲歲月,更是以一己之力攪得大魏朝堂人人自危,西北遼國不敢來犯的少女,何其壯哉,可是如今……


    驚雲不由的有些唏噓,望向她的眼神中便帶了些許的憐憫。


    “驚雲。”像是感受到他視線中柔弱的感情,安雅的手指輕輕的敲擊了一下扶手,發出清脆的響聲,驚雲腳下步子一停,怔怔的。


    “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就算是真的不良於行,從此我的雙腳再也不能踏在這天下任何一片土地之上,我也依舊是我。本王依舊是這天下獨一無二的安大人。”


    安雅淡淡的說著,眼眸中流轉著洞察世間百態的耀眼光芒,若是驚雲見了這攝人心魄的目光,怕是要將那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絲“安大人也是個嬌柔女子”的心,生生的咽進肚子裏,在甩上自己幾個大耳刮子,戳瞎自己的狗眼。


    “安大人分明比男人都要堅毅,哪裏和嬌柔二字沾上邊。”驚雲略微有些自嘲的訕笑了兩聲,鬆了推著輪椅的手,走到麵前臥房的門前站定,就要去開門。


    他的手剛一碰上木製的房門,不料門卻被人從裏麵打開了,他警覺的抬頭,右手迅速的按在了腰間的長劍上。


    見那人是多日不見的紀明軒,忙行了一禮,不聲不響的退了下去。走了許久,直到快要看不見人的地方,他才轉過身來,去看麵對麵站著的兩人。


    若是有人從他麵前走過,想必是能夠注意到他握的死死的拳頭。


    “果真是隻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夫人離世不過數月,主子便這般急不可待的追求起安大人了,真是可惡!”


    可是他又能做些什麽呢,他重重的出了一口氣,為自己的無能而感到憂傷。


    安雅有些惱怒的看著麵前的男子,垂下頭去,感到說不出來的尷尬,她的心頭火早就消了,要不也不會派人去無邊無際的草原上秘密的搜尋魅影。


    隻是想到那一日在眾目睽睽之下,於氣急攻心的時候說出的冷漠斥責,她還是有些羞赧。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哪有收迴來的道理,而且還有那麽多人都聽到了,害她如今有心反悔,都不能夠。


    她的臉皮雖然向來厚的離譜,卻終究是人的臉,成不了樹的皮。


    安雅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撥弄著蓋在腿上禦寒的毯子,輕抿著嘴唇等著紀明軒先開口說話,卻不想他也遲遲不肯開頭,於是心中更加的埋怨,隻覺得他是故意要讓她出糗。


    她不悅的皺著眉頭,伸手去轉輪子,想要掉頭就走,紀明軒怎麽肯依,看她倔強的像是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索性也不和她多言,打橫抱起她,邁過高高的門檻,反身一腳,房門“砰”的一聲合上,驚起了院中的鳥雀。


    安雅一驚,陡然而至的騰空,讓她不由自主的抱住了紀明軒的脖子,小聲的說著:“你要做什麽,放我下來,快點。”


    紀明軒看著懷中女子臉上帶著的淡淡紅暈,長長的像小扇子似的睫毛許是因為主人緊張的緣故,微微的顫抖著,愈加的嫵媚動人,讓人心生向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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