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紀子箏突然嗆得咳了起來,壽兒著急地伸手去拍他的背,“子箏,你怎麽啦?”


    小姑娘軟若無骨的小手在背上輕輕拍著,她的小手所觸及的地方全都火燒火燎的熱起來,紀子箏這下連耳根都全紅透了,他掩袖重重地咳了一聲,往旁邊不著痕跡地挪了一步。


    “……咳,沒、沒事。”


    他暗自深深吸氣,努力找迴自己平日裏引以為傲的自製力。


    壽兒歪著腦袋看他,漂亮杏眸裏閃著疑惑的光,軟聲說道:“可是你的臉好紅呀,子箏你是不是生病了?”


    紀子箏:“……沒有。你乖乖坐好,別亂動,小心掉下來。”


    他一向清冷動人的嗓音此時帶著一絲喑啞,聽起來有些奇怪,好在壽兒心思單純,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開了。


    “子箏!你看,蝴蝶耶!”


    小少女驚喜地睜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指給他看。


    紀子箏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見了從麵前翩翩飛過的一隻斑斕彩蝶,他輕輕‘嗯’了一聲,思緒卻隨著那隻彩蝶飄遠了……


    ****


    從相識那日起,紀子箏就發現了這小家夥一點防人之心也沒有,經常被二皇子那幫人捉弄,每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都像一隻剛從泥塘裏打了滾兒的小花貓。


    紀子箏氣惱不已,為了她,明裏暗裏沒少跟二皇子那幫、人、打、架。


    而且更糟糕的是,這小家夥呆到受了欺負都不知道,下一次,人家笑著朝她招招手,她又屁顛屁顛跑上前去了,一點記性也沒有!


    幾次教訓都無果,最後他幹脆嚇唬她,要是以後再隨隨便便跟別人說話,他就再也不理她了。


    這一招顯然把小家夥嚇住了,她再不敢隨便跟別人說話,見到二皇子那幫人也躲得遠遠的。


    從那以後,她的確很少被欺負了,可是久而久之,她就變得越來越認生,也越來越依賴他。


    壽兒呆在桐花宮裏,平日裏根本沒什麽人跟她說話,每次一見到紀子箏,她的眼睛就格外明亮,開心地撲上去抱住他,像一隻黏人的小奶貓一樣,東摸西蹭的,黏人極了。


    要是他再親昵地摸摸她的頭發,對她溫柔地笑一笑,她就更高興了,恨不得原地打個滾兒。


    小時候,紀子箏還不覺得有什麽,可是等兩人都漸漸長大,傻乎乎的小丫頭長成了容貌姣好的小少女,之前那樣的親昵舉動,就讓他吃不消了。


    小少女心智單純懵懂,一點不懂男女之防,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的親昵,經常撩得他麵紅耳赤,可是她的眼神還是一派純真無辜。


    紀子箏無奈又懊惱,因為她,他這些年來洗過的涼水澡,足足可以淹死一頭牛!


    雖然她毫無防備之心,可是紀子箏很清楚,她對他的感情隻是雛鳥情結的依賴,並不是男女之情,所以這麽多年,不管是多麽情動難耐的時刻,他都從未對她做出什麽越矩之舉。


    除了,唯一的那次情難自禁……


    ****


    其實迴想起來,也不過就是數月前的事情。


    那時,他被冊封為大軍主將,奉旨三日後率兵出征齊國。


    此次出征齊國的意義非比尋常,紀子箏知道自己身負重任,整日心煩意亂。加上這一去就是數月,眼見著臨近出征時日了,他都還未告訴壽兒這個消息。


    他太了解她了,若是她知道他要離京數月,一準哭成個淚人兒。


    一想到這兒紀子箏就頭疼,他自認為意誌堅定過人,可是隻要她一哭起來,他的心就瞬間軟成一灘水,什麽意誌原則都沒有了。


    直到出征的前一天,入宮覲見完燕帝之後,紀子箏悄悄來到桐花宮,避開了所有人,他熟門熟路地從窗子那裏輕巧翻了進去。


    屋內不見半個人影,桌案上的鎏金鼎爐裏點了安神香,空氣中暗香浮動,在這深冬之中營造出一股莫名暖意。


    紀子箏走到床邊,看見那讓他日思夜想的小少女果然正在午睡。


    壽兒蜷在暖和的被窩裏,她的睡顏安靜乖巧,隻露出半邊小臉,臉頰柔潤而微紅,淺淺的唿吸著。


    小小的一隻,白白|粉粉的……像是某種軟糯可口的點心,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在那樣愜意繾綣的冬日午後,他站在她的床邊,渾身映照著冬日裏的淡淡薄光,就這麽安靜地看著她,內心的浮躁紛亂竟慢慢平靜下來。


    想著數月之後才能再見到她,心中的眷戀和不舍無法言說。


    他用眸光細細描著她的眉眼,一筆一畫,像是要將她的樣子深深刻進心裏,視線緩緩下移,落在她粉嫩的唇瓣上……


    他的心微微一動,仿佛有柔軟的羽毛輕輕搔過心間。


    眸光漸漸變得深暗,他當時就像是著了魔一般,再難以克製心中激蕩的情愫。


    紀子箏在心裏輕聲念著她的名字,慢慢俯下身去,屏住唿吸在她的唇上輕輕印下一吻。


    比羽毛還要輕柔的一個吻,一觸即分。


    他的心底卻是很歡喜很柔軟,翻湧著滾熱的甜蜜。


    等紀子箏直起身來,目光不由自主的向她望過去,卻意外地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水眸。


    他的心跳驟停!血液都凝固住了!


    她竟然醒了!


    “……子箏?”小少女顯然還沒怎麽睡醒,迷迷糊糊地看著他,嗓音裏帶著濃濃困倦。


    紀子箏當時腦中一片空白,轉身就想落荒而逃。


    剛邁出一步,衣角卻被人拽住了。


    他的身子瞬間僵硬,一寸寸地慢慢迴過頭去,看見一隻白嫩嫩的小手拽著自己的衣角。


    “子箏你要去哪裏?”


    壽兒紅潤的臉頰上還帶著半夢半醒的睡意,她迷迷糊糊地看著他,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柔軟發絲散亂地披在肩上,小手攥緊了他的衣角不放。


    還好她沒有一開口就問剛才的那個吻,紀子箏鬆了口氣。


    他轉過身去,一對上她澄澈的眸子,他的心跳就快得不可思議,連忙避開了視線,強裝鎮定地朝她微笑:“你醒了。”


    “嗯。”壽兒抬起一隻手來揉了揉眼睛,拽著他衣角的那隻手還是沒有鬆開。


    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漂亮的杏眸蒙上了一層水霧,水光瀲灩,盈盈動人。


    然後她看向紀子箏,小臉上綻放出花朵般的燦爛笑容,她鬆開了他的衣角,卻朝他張開雙臂,伸手要讓他抱。


    “子箏,抱抱。”


    明明是深冬,紀子箏卻覺得房間裏的溫度陡然熱了起來,俊臉浮起薄紅,他尷尬地別開眼,裝作沒聽見。


    “子箏?”壽兒疑惑地喚他。


    紀子箏看向別處,繼續裝聾。


    壽兒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掀開被子想要下床,她剛午睡醒來,身上隻穿著單薄的貼身衣衫,紀子箏連忙挑了眉,喝止住她的動作。


    “不準掀被子!”


    小少女愣住,委委屈屈地看向他,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生氣。


    紀子箏從旁邊屏風上取過她的粉梅色雪絨棉衣,上前去給她披上,再把被子裹在她的身上,遮擋得嚴嚴實實,確定一點風都透不進去了,才滿意鬆手。


    他的語氣硬邦邦的說道:“天氣很冷,你小心著涼。”


    原來子箏沒有生氣,是在關心她呢……


    壽兒下一秒就換上了乖巧的笑臉,笑眯眯地點頭:“好的~”


    她才剛剛睡醒,全身都是暖融融的,白皙小臉蛋上透著粉紅色,嬌嫩欲滴,實在是讓人很想要咬上一口。


    紀子箏的視線不經意間掃過她的唇瓣,臉上剛消下去的熱度又竄了起來,他連忙別開了視線。


    暗暗咳了一聲,平複了一會兒心情,他才道:“壽兒,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壽兒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軟聲道:“什麽事呀?”


    紀子箏思索著合適的措辭:“我過段時間可能沒辦法來看你了,你在宮裏要乖乖的,要聽華姨的話,不要隨便……”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小少女急急打斷。


    “子箏你要去哪裏?”


    紀子箏想了想,雖然可以變出一萬個理由來,可還是不想騙她。


    他道:“我要上戰場打仗呢。”


    紀子箏這些年來時不時的帶兵出征,壽兒並不陌生從他口中聽見這句話。隻是她並不知道戰場是什麽樣的地方,打仗又是怎麽意思,她隻知道他每次一說這句話,她就會有好長時間見不到他。


    聽了他的話,壽兒的眼圈立馬就紅了,杏眸裏浮起一層水霧,泫然若泣地看著他:“……不去不行麽?”


    紀子箏一顆心都要疼化了,真想不管不顧地點頭答應她。


    他努力克製著擁她入懷的衝動,隻是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柔聲勸哄道:“不去當然不行了,我不去的話,陛下會很生氣。他生氣的樣子很兇的,對不對?”


    壽兒想到了很兇的陛下,神情間露出一絲膽怯,不敢再說讓他別去的話了。


    她的眼中有薄薄的霧氣,她卻強忍著不哭,隻是她眼尾的那抹紅,更讓他心如刀絞。


    她委屈地扁著嘴,帶著哭腔問:“那你要去多久?”


    紀子箏不忍看她傷心,撒了一個小小的謊,“不會很久,我很快就迴來了。”


    壽兒追問道:“很快是多快?兩天?還是三天?”


    對上她充滿期待的眼神,紀子箏的心頭湧上更多的酸澀不舍。


    他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她,於是轉頭看向窗外,院子裏灰青色的石牆旁邊有一株高大的海棠樹,樹枝上掛了寒霜,略顯蕭瑟。


    “壽兒,你看。”他指著那株海棠樹,轉頭對她說,“等院子裏的這棵海棠樹上開花的時候,我就會迴來了。”


    小少女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


    他注視著她的眸光中滿是溫柔,點頭道:“真的。”


    “太好啦!”她歡唿一聲,整個人都有了精神。


    紀子箏見她很快就又高興起來了,唇邊忍不住露出一絲淺笑,這傻丫頭一定以為樹上的花過不了幾天就會開了呢。


    那日後來,他陪著她呆了好長時間,叮囑交代了許多事情。直到窗外天色漸暗,天邊卷著淡灰色的雲,隻在邊沿透出那麽一絲淡白金色的光,他知道他該走了。


    臨走之前,紀子箏從懷中貼身的荷包裏拿出了一枚玉佩,玉質通透,觸手溫涼,一看便知道是極好的玉。


    他找了一根細線,將玉佩打結穿好,放在掌心捂得溫熱了之後才細心地係在她的脖子上。


    壽兒好奇地盯著他的動作,拿著掛在胸前的玉佩看了又看,問他:“子箏,這是什麽?”


    紀子箏柔聲道:“這是我娘親留給我的玉佩,是我最最喜歡的東西,我不在的日子裏,壽兒要好好幫我保管著,等我迴來啊。”


    其實說這麽多,他隻是找個借口想讓她記著自己罷了。


    哪知小少女聽了他的話,卻沒有如他所料的欣喜,反而不高興地鼓著小臉。


    “子箏最最喜歡的不是我麽?”


    紀子箏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笑起來。


    漂亮的桃花眼裏漾著明亮的笑意,顯得格外英俊迷人。


    他抬手親昵地揉了揉她的額發,忍著笑道:“對,是我說錯話了,壽兒才是我最喜歡的。不過這個玉佩也是我十分喜歡的東西,壽兒一定要好好保管,千萬不能給別人看啊。”


    “嗯!”壽兒滿意地笑起來。


    她拿著玉佩左看右看,極為喜歡的模樣,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麽,澄澈的眸子亮了一下,從旁邊的枕頭下麵摸出來一個小兔子模樣的木雕,遞到紀子箏的麵前。


    “子箏,給!”


    紀子箏明顯怔住了。


    “壽兒,這是……”


    壽兒眼眸彎彎,笑著對他說:“這是子箏你給我雕的小兔子呀,你不記得了麽?”


    紀子箏當然記得。


    這個木雕原本是個胖娃娃,後來被她不小心摔壞了。他為了哄她,答應給她重新雕成小兔子模樣,還特意去請教了木工師傅,足足刻了五日,才勉強刻出形狀。她收到之後,喜歡得不得了,不管去哪裏都帶在身上,極為珍視愛護。


    正因為知道她有多喜歡,所以他才會感到意外。


    她現在這樣子,是打算把木雕……送他?


    壽兒就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似的,嗓音軟軟柔柔地說道:“既然子箏都把自己喜歡的玉佩送我了,那我也把小兔子送給你。我不在的時候,你要記得想我哦!”


    小少女的軟軟柔柔的嗓音撒嬌似的,一番話說得十分理所當然,根本不懂得什麽叫做扭捏,更不懂得掩飾。


    心裏想的什麽,就說的什麽。


    紀子箏的眼神瞬間變得溫柔至極,清亮的黑眸像是有光華散落其中,亮若繁星。


    他接過她手中的小兔子木雕,唇角微微上揚,勾起溫暖的弧度。


    “放心,我一定會想你的。”


    ****


    因為那日之後,壽兒都從未提過那個吻。


    紀子箏還暗自慶幸,以為她當時睡懵了不記得了,要不就是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她壓根兒不懂那樣的碰觸意味著什麽。


    他怎麽都沒想到,她原來一直沒忘,而且還記得清楚著呢。


    不過……她說什麽?


    像小北舔她一樣?


    她竟然把他的吻跟馬兒舔她的手心相提並論?!


    紀子箏的眸光頓時沉了下來。


    一想到她將他深藏在心底最為珍貴的迴憶,當作被馬兒舔了一下,他心裏就騰起一股無名火,臉上的笑容也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惜小少女實在太呆了,對身旁男人的惱怒根本一無所覺。


    她騎在心愛的小馬駒上,用手輕輕撫摸著馬兒的鬃毛,嘴裏說著:“原來子箏和小北一樣,是因為喜歡所以才舔我呀,我當時還以為你餓了呢……”


    她還以為自己發覺了真相,軟軟的嗓音裏頗有些得意。


    紀子箏簡直快被她的木訥氣死!


    不!一!樣!


    究竟哪裏一樣了?!他的吻跟馬兒舔手心能一樣嗎!?


    夜似的黑眸漸漸變得深沉而妖異,那是非常不悅的跡象,可是卻又發作不得,紀子箏覺得自己快被她氣成內傷。


    他一直沉默著不理她,形狀漂亮的唇角僵硬地抿著,顯然在生悶氣。


    就在這時,不遠處有嘹亮號角聲遙遙傳來。


    壽兒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她好奇地仰著脖子張望,伸手去拉他的衣角。


    “子箏子箏,怎麽了?這是什麽聲音呀?”


    某人兀自生了會兒悶氣,見她的注意力根本沒在自己身上,頓時更鬱悶了。


    他暗暗咬了咬牙,過了好半晌才悶悶說道:“這是陛下讓所有人去觀獵台上集合的號角,時辰差不多了,我們也過去吧。”


    “嗯嗯!”壽兒興高采烈地點頭。


    紀子箏看著小少女純真的側臉,眼神漸漸變得深暗,許久,他無奈地輕輕一歎。


    想要讓這木頭似的小家夥識得情愛,這條路還真不是一般的艱難。


    ——————————求愛之路任重而道遠的分割線——————————


    廣袤草原的正中央,有一座高大雄偉的觀獵台,足足有四五十丈來寬,四角由玄黑岩石雕刻,約莫十人才能環抱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神獸奠基,華貴凜然,氣勢磅礴。


    按照慣例,春狩開始前要由燕帝率眾人焚香祭禮,感謝上蒼賜予的福澤恩惠。


    號角吹響後,獵場上的眾人都陸陸續續到了觀獵台上,剛才還熱鬧非凡的草原很快就安靜了下來,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隻剩下無數帳篷林立。


    觀獵台上,一身明黃錦袍的燕帝端坐於雕刻著八爪蟠龍的主座上,他的麵容沉靜,自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凜然氣勢。


    與往年一樣,華服豔容的梁太後坐於燕帝左側的鳳座之上,而燕帝右側的鳳座依舊是空著的。


    眾人也都見怪不怪,皇後自從太子薨逝之後,便心灰意冷、一心禮佛,已經許久不曾踏出昭陽宮了。


    再往旁邊的座位依次是身份尊貴的皇親貴戚們,此時差不多所有人都入座了,因此,那空著的兩個位置就顯得格外醒目。


    燕帝的視線淡淡掠過那兩個空位,眼底劃過一道極冷的光。


    他不著痕跡地往左側看了一眼,梁太後正含笑同那晉國小公主說著話。


    燕帝將冷厲的眸光投向站在身後的高湛,高湛會意,立刻上前一步。


    男人刻意壓低的嗓音裏充斥著隱忍的濃烈怒氣:“趕緊去把人給朕找來!”


    高湛被他語氣中的怒氣驚到了,背脊一涼,點了頭正要領命而去的時候,聽見燕帝又低低的命令道:“迴來!”


    高湛頓住腳步,順著燕帝的視線往觀獵台下看去,隻見在不遠處的草原上,隱隱可見有人騎在馬上而來。等再走近一些,逐漸能夠辨認出來人的身形,正是到了獵場之後就消失了蹤跡的紀子箏和壽兒!


    可愛的小少女騎在一匹白色駿馬上,清俊淡雅的年輕男子在前麵牽著馬,正慢慢悠悠、從容不迫地朝著觀獵台的方向走來。


    高湛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燕帝的臉色,果然……


    燕帝英挺的麵容上此時滿是風雨欲來之色,眼神陰鶩至極。


    不怪他如此生氣,這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到了觀獵台上,紀子箏這才帶著壽兒悠悠而來,眾目睽睽之下,又是孤男寡女的,難免有心人胡亂猜測。


    高湛往四周看去,果然大多數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那兩人身上,目光各異。有疑惑不解的,也有驚奇豔羨的……


    高湛暗暗捏了把汗,再看向那坐於左首位的晉國太子祈墨。


    祈墨正在安靜地品著酒,麵容平靜冷漠,鳳眸微斂,似乎還未察覺到下方的動靜。


    唿,還好……


    高湛一口氣還未鬆完,正要移開視線的時候,祈墨剛好放下酒杯,高湛眼尖的看見杯壁上麵清晰可見的幾個深深指印!


    那杯子是精銅所鑄的啊!!!


    饒是高湛一向穩重鎮定,此時也目露驚恐,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燕帝聽見高湛的吸氣聲,迴頭涼涼的看他一眼,疑惑的眸光中隱含責怪之意。


    就連祈墨也淡淡地朝他的方向看了過來,一雙鳳眸涼薄似水。


    高湛心頭一凜,連忙深深垂下頭,這下子連大氣都不敢出了。


    他收在袖中的手心裏全是汗,直覺告訴他,今年這次春狩……兇多吉少。


    ****


    觀獵台下。


    紀子箏牽著小少女的馬兒剛一走近,立刻就有侍衛和宮婢迎上前去,華容也在其中。


    侍衛從紀子箏的手中接過韁繩,華容連忙上前將壽兒扶下馬。整個過程中,紀子箏就安靜地站在一旁,倒是沒有什麽越矩的舉動。


    高湛一直緊緊盯著紀子箏,這時候總算是鬆了口氣。


    他真怕那紀將軍哪裏想不開,直接將人抱下馬來,那就真的糟了!


    壽兒下了馬之後,華容便領著她先行登上觀獵台,紀子箏卻還站在原地。


    隻見碧藍如洗的天空下,草原仿佛一張溫潤的綠色畫布,那一身淡雅青衣的年輕男子,眉眼如山水墨畫。


    明媚春光灑在他的身上,為他籠了一層朦朧光暈,俊美得仿若畫中之人。


    眼前的一幕讓許多女子都看得癡了。


    難怪郡京城中會有‘一見子箏誤終身’的傳聞,如此風姿氣度,怎能不讓人傾心。


    紀子箏微微仰頭,與坐在觀獵台上那位尊貴冷漠的帝王遙遙對望。


    忽然,他勾唇微微一笑。


    觀獵台上清晰地響起了許多道抽氣聲,不知多少女子因為這個勾魂奪魄的笑容而芳心大動。


    可是看見他的笑容,燕帝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他依舊將那雙桃花眼眸深處一閃而過的濃濃挑釁,看得一清二楚!


    燕帝胸中怒火翻滾,握著酒杯的手瞬間青筋暴起,恨不得將手裏的銅杯扔下去砸死那個孽障!!


    ——————————春狩即將開始的分割線————————————


    吉時一到,春狩祭禮便正式開始。


    燕帝率著眾人,焚了沉香,置了旌旗,進行了一番繁複冗雜的祭禮程序之後,便宣布狩獵正式開始。


    狩獵的規則十分簡單隨性,日落之前,捕得的獵物最多最珍貴的人獲勝,獲勝者陛下自有重賞。


    祭禮結束後,眾人走下觀獵台,紛紛四下散開,各自找樂子去了。


    壽兒跟著華容走下了觀獵台,沒走出多遠,祈浣兒就不知從哪兒竄出來,歡快地奔向壽兒。


    “壽兒!”她極親熱地撲上來,嘟著嘴抱怨道:“你之前跑哪兒去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壽兒對於祈浣兒的熱情還是有些不適應,略顯拘謹地往後退了一步,有些不自在地小聲道:“之前……子箏教我騎馬呢……”


    又是紀子箏?


    祈浣兒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她剛才自然也看見了小少女和紀子箏一同前來的畫麵,不過倒是沒想到他們之前一直在一起,還教她騎馬?孤男寡女的,有沒有搞錯?


    祈浣兒眼底掠過一道精光,臉上依舊帶著甜甜的笑容,天真地眨著眼睛問道:“壽兒,你跟那個紀公子是什麽關係呀?看起來你們很親近呢。”


    聽了祈浣兒的話,站在壽兒身後的華容眉心微微動了一下。


    壽兒一臉懵懂地看著祈浣兒,不太明白她的話是什麽意思。


    她疑惑地重複著祈浣兒的話:“什麽關係?”


    就在這時,白薇從後麵走近,壽兒看見白薇,對她羞澀地微微一笑,乖巧地叫人:“皇姐姐……”


    白薇迴以溫柔一笑,她今日穿著很簡單的月白色騎裝,黑色長發束了起來,臉上略施粉黛,卻依舊美若天仙。


    白薇聽見了兩人剛才的對話,自然地接過話頭:“公主殿下,子箏是我的堂弟,也是先太子的伴讀,所以他幼時常出入宮中,與壽兒也是自幼相識,關係自然親近一些。”


    兩人之間的談話突然被打斷,祈浣兒也絲毫不惱,反而愉快地笑起來。


    她露出了然的神色,笑道:“啊……原來是這樣呀!我就說呢,難怪他們兩人關係這麽好!壽兒之前就總在我耳邊念叨子箏怎麽怎麽好,我都快吃醋了呢……”


    白薇聽了她的話,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唇邊的笑容更溫和了。


    她柔聲道:“公主殿下別見怪,壽兒就是這樣的,她性子比較害羞,所以總是更親近身邊的朋友親人,你多跟她接觸一段時間就知道了。”


    祈浣兒笑道:“我懂了,就是說我跟壽兒認識的時間還不夠長,等日後熟悉了,就會變得更親近了,是不是這個意思,長公主姐姐?”


    白薇淺笑點頭,道:“小公主果然冰雪聰明。”


    祈浣兒笑得更燦爛了,水靈靈的眸子忽閃忽閃,她想了想,小臉上露出幾分疑惑來。


    她天真無邪地看著白薇,問道:“可是長公主姐姐,那照理說,壽兒不是應該更親近你麽?怎麽我覺得,跟紀公子比起來,她反倒更親近紀公子呢?”


    白薇唇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很快地掩飾過去,含笑道:“怎麽會呢,壽兒自然是與我更加親近。”


    祈浣兒挑了挑眉,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啊,那看來是我誤會了。”


    白薇還欲再說什麽,她假裝沒有看到,轉頭看向壽兒,笑意盈盈地問:“對了,壽兒,你剛才說紀公子教你騎馬?那你學會了嗎?”


    白薇眼中閃過一絲薄怒,卻是沒有再說什麽。


    壽兒看了看祈浣兒,又看了看白薇,猶豫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


    祈浣兒眼珠子機靈地轉了轉,笑容變得更燦爛了,“那太好啦!我也不會呢,正好我們可以一起學!我跟你說哦,我皇兄騎術很厲害的,可以讓他教我們!”


    她說話的時候,就開始在四下尋視著祈墨的身影。


    下一秒,她的眼睛一亮。


    “皇兄!”


    —————————小公主果然是親妹妹的分割線—————————————


    祈墨剛好走到帳篷外麵,正要掀簾而入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祈浣兒的喊聲。


    他停下腳步,循聲往後看去,冰冷的鳳眸中明顯閃過怔愣。


    隻見不遠處,自家那唯恐天下不亂的皇妹正拖著一個粉衣小少女朝他走來,還一邊興奮地朝他揮手。


    “皇兄!”


    壽兒很明顯是被祈浣兒不由分說地拖來的,清秀的小臉上滿是不知所措。


    走近之後,她不經意地對上祈墨的眼睛,四目相對,一雙湖水似的澄澈眼眸裏滿是慌亂,她連忙深深地低下頭去,身子不自在地僵直了。


    她一副掩耳盜鈴的做派,就像如果不看他的話,她就能夠將自己藏起來不被發現。


    祈墨極具壓迫感的淡漠視線落在小少女的身上,唇角挽了一個冰冷的笑花。


    他看向祈浣兒冷冷問道:“出什麽事了?大唿小叫的,成何體統。”


    祈浣兒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將旁邊埋頭裝鴕鳥的小少女直接推到他麵前,“皇兄,是這樣的,壽兒說想讓你教我們騎馬呢!你有空麽?”


    壽兒莫名其妙地背了鍋,驚訝地瞪圓了眼睛看向祈浣兒,後者根本看也不看她,她急壞了,連忙擺了擺手:“不、不是……”


    可是一對上祈墨那雙冷漠的鳳眸,她的聲音頓時小了下去。


    祈墨哪能不知道是祈浣兒在從中搗鬼,他淡淡睨了一眼祈浣兒,她趕緊朝他討好地一笑,還眨了眨眼睛。


    祈墨英挺的劍眉微微蹙了起來,好一會兒,薄唇才吐出淡淡的兩個字。


    “麻煩。”


    語氣似乎有些不耐煩,卻也沒有拒絕。


    祈浣兒歡唿一聲:“耶!太好了!”


    壽兒卻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祈墨餘光瞥見小少女懵懂的可愛模樣,冰冷的眸光不自覺地軟了下來。


    正吩咐身邊的侍從去牽馬來,就聽見從旁邊悠悠傳來一道清冷悅耳的男子語聲。


    “以太子殿下的騎術,教小公主們騎馬豈不是大材小用了。我記得馬場裏專門有教貴女們學騎馬的師傅,倒不如直接請兩個過來。”


    聽見那道熟悉的聲音,壽兒一臉驚喜地轉頭看去,眼眸裏像是落了滿天星辰,“子箏……”


    祈墨不用迴頭看,光是看見壽兒瞬間亮起來的眸子就知道來者何人了。再聽見她剛才脫口而出的那聲‘子箏’,雖然聲音很小很輕,可是祈墨一聽心中便已是一刺,眉目頓時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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