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打著嗬欠,慢慢走進來,睡眼惺忪地看著滿桌子的食物,並沒有發現今日身邊多了很多人,像往常一樣一屁股坐下,大眼睛水汪汪地一個個將桌上的菜看個遍,不住地吸吸口水,使勁聞著香味讚道:“這也太多了,一個個做的可真漂亮,怎麽舍得吃啊?小姐?”


    千陌一覺睡得小臉緋紅,輕淺淺一笑,兩排長睫毛撲閃撲閃了幾下,“又不是給你吃的,這都是給我補傷身的。”


    金蟬舀起一勺當歸烏雞便往嘴裏送,一副不偏不讓的樣子,大口地嚼著雞肉,含含糊糊地說道:“你哪裏吃的了這麽多啊?而且大補的東西吃多了——長肉!還是讓我偉大一下吧!”


    她吃的似乎不過癮,起身抱起一鍋子雞湯端到自己麵前,就著碗勺大快朵頤。


    一隻手伸了過來,一把將蓋子蓋起來,金蟬不滿地抬起頭看著千陌,“別逼我,我偉大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千陌看她認真的樣子,撲哧一笑,不再理她。撿起筷子兀自吃起來。


    屋子裏的丫鬟無一不睜大了嘴巴,一個個詫異地看著兩個人。這丫鬟也太囂張了,不僅和主子同桌而食,還搶東西吃。看主子一副悠閑自得,還時不時地給她夾菜,看來,她們關係親厚的非比尋常!不禁對金蟬也敬畏了幾分。


    千陌滿意地勾了勾唇。這些人都是新分配來的,相信有了剛才這一幕,她們也不敢看輕了金蟬的地位。


    至少,在雅閣堂,沒有敢欺負她了。


    府門前,一匹奔揚的馬戛然而止,大大大的來迴打著轉,馬上下來一位清雋俊逸的少年翩然下馬,大手揚起,馬鞭飛落到迎上來的牽馬的侍衛手中。


    “三哥臉上多灌了了三斤鐵,還是還給賣了吧,還值幾個錢。”


    莫相一愣,看向身邊,原來拓跋晟一臉陰沉地瞪著五王爺拓跋逸,黑悶的臉上似乎要滴下墨來。


    “你幹的好事!今日不解決了,本王定不饒你!”拓跋晟目光一片冰涼,噙著血紅的眸看著他。


    拓跋逸勾唇一笑,本就清雋的臉上更加俊魅,繼續一副笑死你不償命、比珠寶還光華的笑容:“娶和不娶都是你做的事情,弟弟我也隻是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罷了。怎的現在來怪弟弟呢?”


    “少說廢話,你所謂的錦囊妙計呢?”拓跋晟不耐煩地搖搖手打斷他,舉手投足說不出的風流絕美。


    “活在別人掌聲裏的人,是禁不起考驗的人!”拓跋逸揚手,五指並攏,收起薄扇,唇邊的笑容淡雅地似白蘭:“三哥,時機到了!”


    涼風習習,吹拂起兩人的發絲,一個俊逸風流,一個清雋如仙,卻都隻負手而立,靜默不言。


    拓跋靖聽得直晃腦袋,傾身靠近拓跋晟,“三哥,你和五哥打什麽啞謎呢?”


    拓跋逸右手一掌拍在拓跋晟的左肩上,淡淡地笑著:“往事過眼雲煙。從嫁入焰戰王府,她就已經做出了選擇。三哥,你一向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拓跋晟眸色一深,聲音冰涼:“莫相,傳禦醫進府為離若把脈。”


    莫相不明所以,卻也隻領命迅速離去了。


    拓跋靖緊跟著兩人,隻聽得你一言他一語,卻也插不上話,隻默默聽著,不再多言。


    這種情形再熟悉不過了。他的母妃地位低下,所以他在宮裏一直不受重視,像野孩子一樣放養在宮裏,若不是三哥請旨帶他去了軍營,恐怕他這輩子就毀了。


    所以,他對三哥也特別親近,一直都想找機會展示自己的本事,後來,他也的確幫三哥做了些事情,可是隻要遇上五哥,他又變成了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剛開始他還很不滿,尋了很多的機會參與他們的話題,可是沒有多久他就發現,他們的世界似乎本身就是個完整的圈子,他們倆完全是整合了的圓弧。


    他,根本進不去!


    就像剛才,他知道兩個人事先並沒有探討過什麽計劃,卻隻幾個眼神,就看透了對方的心思。放在他身上,還是沒有這份道行!


    算了。他也想明白了。既然有個軍師,他就做忠粉。他相信,他的作用肯定要發揮在特別的事情上。


    當晚,焰戰王府熱鬧非凡,鞭炮聲響徹半邊天,紅綢帷幔吹散了一地喜悅。


    側王妃離若入府一月,身懷有孕,三王爺心大悅,滿昭皇室,人人祝禱,共享喜慶。


    三爺更是寵上加寵,早早請旨皇宮,一旦得男,隨即封為世子!


    還因為焰戰王府剛剛死了人,不吉利,怕傷了幼胎之血脈,特意五馬並驅,將側王妃遷往大都佛寺清心養胎。並且不論白天黑夜,都親身料理飲食、伺候食宿,一時之間,風頭蓋過所有皇室女子,成為人人豔羨的對象。


    大都佛寺亦是謹慎處理,不僅新辟了幹淨的禪院,還派人日夜守衛加以保護,以防不測。


    千陌隨著指引往離若的住處走去,一路花香四溢,淡雅幽深,景色也十分雅致。


    金蟬跟在身後,左顧右盼,十分雀躍:“這兒好漂亮,一點兒也不比西峽寺差嘛!”


    “別玩恣了。呆會有正事!”千陌邊走邊說,迴身看一眼她。


    金蟬一吐舌頭,調皮地笑笑。


    抄手遊廊盡頭,一抹亮麗的明黃驟然出現在眼前,俊美的身影仿佛天邊的雲彩,伴著落日的餘暉一片奪目光澤。


    千陌心裏咯噔一下,身後便是一條長長的遊廊,一眼到盡頭,躲開已經來不及了。對麵的身影也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看來,非見不可了!


    “太子殿下萬安,太子妃娘娘萬安!”千陌先行見禮,這是王府側妃應盡的禮節。


    目,觸及兩個人挽起的手——他們,應該很幸福吧!


    對麵一片靜謐,沒有起身,沒有迴避,腳步隻停在千陌目光下。


    良久,膝蓋已經微微酸澀,千陌抿了抿唇瓣,沒有抬頭,卻依舊感受到那一雙灼啊熱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


    果然,“多日不見,三弟妹氣色不錯!看來,三弟很疼三弟妹!”


    千陌瞥一眼兩人緊握的手,淺淺一笑,“殿下取笑了。太子和良娣琴瑟和諧,民間百姓無一不交口稱讚,實乃國之福運。”


    拓跋宴歌胸口一窒,臉色微微發白,目色灼灼盯著眼前的人兒,幾欲張口,卻沒有聲音。


    “妹妹來的正好,本宮和殿下才看望了三爺側妃,正準備迴去呢。你快進去吧!”千染拉過宴歌的手,給千陌讓出一條路。


    感情,從來都是一件千轉百迴的事情。數月前的變故也是一種必然!


    千陌謝恩起身,兩人身影相交之際,頭,不由自主都瞥向了另一邊。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隻聽得身後一聲冷哼,錦袍一甩,身後便是拂袖而去的空蕩蕩的寧靜。


    金蟬迴頭看一眼,輕輕嘬嘴,“太子殿下憔悴了好多……”


    千陌腳步一頓,憔悴了麽?剛才她都沒有勇氣抬眸看一眼他。想到那個霸道卻專情的身影,心還是會一陣陣鈍痛。


    沒想到寺院裏的禪房竟這麽多,路也越走越遠。


    九曲十八彎後,“夫人,裏麵就是離若夫人的住處了。因為王爺有命,所以,小僧也隻能引路至此,您好走!”小沙彌躬身施禮,轉身走了。


    金蟬不相信地看一眼四周,咋舌:“這麽偏僻,怎麽可能?”


    四周景色依舊雅致,眼前的庭院也周正寬大,隻是,這一路,的確是太偏遠了。


    若不是莫謙在門口守衛著,千陌還真不敢相信拓跋晟會讓離若獨自住在這兒。


    院子裏清掃的很幹淨,花草也收拾得很整潔,看來,果然很費了一番功夫。


    “離若。”


    千陌推開門,衝著裏屋輕聲喚著。


    窗紙上蒙了層暗紙,房間裏很暗。微弱的陽光掃進來,朦朦朧朧地隻看到床上坐著一個華服女子。


    孕婦不是要多曬曬太陽麽?而且,服侍的丫鬟去哪裏了?


    千陌感覺情形不對,示意金蟬退了出去,緩緩走進去,“離若,你怎麽了?”


    床上的女子依舊眉眼未抬,一動不動。


    “我是千陌!你究竟怎麽了?”


    一個遙遠地仿佛是古代的聲音虛弱的響起:“千陌?夏千陌……你,終於來了!”


    一個遙遠的仿佛從遠古時代的聲音,虛弱的傳來:“千陌?夏千陌……你,終於來了!”


    淒婉的氣息宛如地獄鬼魅,女子緩緩轉過身來,小臉削瘦如幹枯的骨,慘白的臂空洞無力地伸向眼前的人。


    千陌被撼住了!這是那個千嬌百媚、明豔動人的離若麽?


    “嚇了一跳吧?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竟會落得這般田地!”離若幹澀的眸裏沒有一絲光澤,唇無力地牽起一抹苦澀:“人人道王爺情深意重,誰又道竟是……囚禁成災!他心裏,根本無我!”


    ……


    千陌頓住身影。


    眼前的女子的慘淡光景多麽似曾相識!十年前,母親,也是一夜失寵,頓時淪為夏府最卑微、最淒涼的人。人人可欺、人人踐踏,最終含恨服下最殘忍的蠱,命喪黃泉!


    “你知道我會來?”千陌沉聲,看著她。


    離若纖弱的臂虛浮在半空中,頓了頓,苦笑著垂下去:“我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不是麽?不然,拓跋晟也不會寵我!”


    “他寵你,是因為你對他有恩!而你,卻選擇遺忘這份本來牢不可破的情誼,你……早就做出了選擇,不是麽?”千陌淡淡地看一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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