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狹小,隻容得下一騎通過,不過卻並不影響他們行路的速度,加之心情愉快,連馬蹄聲聽著也輕快了不少。


    “放!”


    便在此時,聽得頭頂遠遠一聲命令,整個函穀卻如被火燒了一般,亮得通透。隨著哀嚎聲響起,是從山上密密麻麻射下的帶火箭矢,盡數入了連滄海身後士兵和馬匹的身體,一時間,隊伍潰敗,裹足不前。


    早有幾名士兵上前來護住連滄海,連滄海抽出腰中佩劍抵擋著來勢洶洶的火箭,卻也苦不堪言。


    “兒郎們,衝過函穀,他們奈何不得,誰能隨我衝出去,本將軍有賞!”


    連滄海大喊著,兩腿一夾馬肚,繼續朝前狂奔。得了他的號令,身後的騎兵亦駕了馬緊隨其後,他們心知肚明,呆在此函穀中,便有如困獸,隻有殺出去才能有活路,為了活命,帶火的箭矢不足為懼。


    因著火光的照亮,函穀中霧氣散去不少,連滄海望著前方遠處的穀口,卻覺得那裏仍被濃厚的霧氣彌漫著,火光如流星般在他身邊劃過,馬蹄聲與哀嚎聲震耳欲聾,天旋地轉,地動山搖。


    他知道,是臨行前的那一碗酒下的藥起了作用。


    隻是普普通通的蒙汗藥,卻足夠讓他神智不清,他心裏清楚,卻還是將那一碗酒喝了下去,因為,做戲一定要做足,不能給敵人一絲一毫念想。


    他馬上的身子開始晃悠,韁繩已然抓不牢了,後麵的人覺察到他的異樣,大聲喚他,他迴頭,張嘴要說話,卻,一隻火箭直直刺入他的後背,衣衫燃火,頃刻間,他便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將軍!”


    身後士兵大喊著,想要上前救他,那知又是一支箭,正刺入連滄海坐騎的後腿,它嘶鳴一聲,受了驚嚇,調轉方向,蕩蹄迎麵向士兵奔來。


    場麵越發混亂,火光燎夜,將濃厚的霧驅除,可,由山巔兜頭撒下的沙石卻生生將一切火源切斷,隻瞬間,天地間複又一片黑暗。


    如今剩下的,隻是驚叫哀嚎聲,空氣中漂浮著濃重的血腥味兒。


    連滄海趁著黑下來的片刻就勢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身上的火得以熄滅,才忍痛將背上的箭拔出,正想施展輕功躍上懸崖,卻忽然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蘭花香氣,麵前一陣清風拂過,一雙柔軟無骨的手已環上了他的胳膊。


    身子被順勢撈起,他被帶著沿懸崖而上,不多時,令一雙手已接過了他,將他抽離那女子的身邊,背著躍上了懸崖的巔峰。


    “連將軍,辛苦了。”


    是秦牧眠素來雲淡風輕的聲音。


    雖是在黑暗中,連滄海還是對秦牧眠點了點頭,亦不忘追問:“方才救我的人是……”


    “是芷姻呢!”


    白芷姻的笑聲如銀鈴般清越,連滄海亦對她點了點頭:“多謝白管事。”


    山崖上恰有一處開闊平地,秦牧眠將連滄海放下來包紮傷口,白芷姻則似個孩童般在懸崖上坐了,兩腿在虛空中晃蕩著,指著茫茫黑暗,對連滄海莞爾一笑:“連將軍,恭喜你,從今往後,再不用受魏忠擺布了!”


    函穀中的火幾乎染透了半天天空,範不為和曾泉雖遠遠站著,可也看得分明。


    “果真有埋伏!”曾泉道。


    範不為雙手交叉在胸前,得意笑著:“被下了迷藥,如今又如此被困,就算他連滄海有三頭六臂,也逃不出閻王爺的手掌心了。”


    正說著,派去前方查探的小兵已跑了迴來,邊跑邊叫喊:“不,不好了,連將軍他中了埋伏了。”


    範不為眉頭一皺,佯裝驚訝:“急什麽?好好說,前方如今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小兵急促喘著氣:“穆王爺在懸崖上設了埋伏,先是不停向穀中射燃火的箭,後又投擲沙石,函穀兩邊出入口竟忽然出現青銅大門,封死了道路,將他們困在了穀中。小的依稀聽見有兄弟在喊連將軍的名字,連將軍好像中了箭,墜了馬,現如今,恐怕……”


    “恐怕什麽?”曾泉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問道。


    小兵支支吾吾,終道:“恐怕兇多吉少了。”


    此話一出,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眾士兵議論紛紛,麵上神情,分明不信,有部分魯莽的,已拿了兵器,叫嚷著要去救連將軍出來。


    範不為與曾泉對視了一眼,從袖中掏出聖旨,揚聲道:“皇上有令,一旦連將軍遭遇不測,便由我和曾將軍替代連將軍,決斷一切軍中事務,倘或有人違抗命令,軍法伺候。”


    聖旨一出,底下瞬間安靜了,他們同連滄海,多年生死相隨,可皇命麵前,忠義敵不過自己的腦袋,亂世之中,活著,才是福氣。


    曾泉睨了底下士兵一眼,看向範不為:“現下隻等令幾隊突襲人馬拿下穆天凰埋伏的兵力,打開大門,你我才可殺進去。隻是,他們去了這許久,派去打探消息的人為何一個都沒有迴來?”


    範不為伸手虛空向下按了按,示意祂耐心等待。又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終於,一個小兵渾身是血倉皇而迴。


    “啟,啟稟將軍,派出去的人在山上陷入了怪陣之中,中了埋伏,如何也跑不出來了,現下,幾乎全軍覆沒……”


    範不為和曾泉一聽,皆愣住,原本以為突襲是極容易之事,怎想山上竟會布下陣法等他們入甕,穆天凰啊穆天凰,竟能找到奇人相助,看來倒小看了他,他也並未如傳說中那般荒唐,起碼他二人已實打實著了他的道了。


    “怎麽辦?”曾泉問範不為:“照這樣下去,你我何時才能通過函穀,這豈不是未戰先輸了?函穀是通往素荒最便捷的一條路,除此之外,便隻有天山了,可那裏著實險峻,恐怕……”


    便在此時,渾身是血的小兵硬撐著幾口氣,掙紮迴道:“將軍,山上有路,隻是在那怪陣之中,稍不慎,便走不出了……”


    曾泉聽了,皺眉沉思了片刻,道:“不為,我帶人去會一會那陣法,你帶其餘人馬繞道天山,你我,城門匯合。”


    曾泉帶了一萬兵力去往函穀,範不為則帶剩餘兵力開拔天山,殊不知兩隊人馬這一去,一遇狼,一遇虎,都是一番殊死搏鬥。白芷姻靜靜坐在懸崖上,坐山觀虎鬥。


    約莫時辰差不多了,她揚了揚手,朝函穀中喊道:“玄武陣,收!”


    隻聽得轟隆幾聲巨響,函穀兩頭的青銅大門重又打開,山上各處亮起火把,照見函穀狹道,橫屍遍地,除卻連滄海被救,他所帶的兵馬全部葬身於此。白芷姻手朝下按了按,山頭上的火把盡數被丟入函穀中,順勢燃起一場大火,一地屍體頃刻間灰飛煙滅。


    曾泉趕到時,恰看到這一場似要將巍峨高山也燒化的衝天大火。


    連滄海必死無疑了,這是他頭腦中第一個念頭。


    他派了一隊士兵在前麵打頭陣,由那奄奄一息的小兵指引著,一路沿高山而上,叢林茂密,濃霧彌漫,天上無星無月,四下漆黑一片,莫說在平時,此路已是難走,就是現在,未防備埋伏在山中的敵人發現行蹤,他們不敢舉火把,如此一來,著實跟個瞎子一般,還如何上得了山去?


    舉步維艱,正惆悵之時,林間忽然現出幽冥白光來,遠遠掛在枝頭,似月白色燈籠,在給他們指路。曾泉命前麵的小隊上前查看,自己則駐足觀望,神情有幾分疑惑。


    穆天凰究竟搞的什麽鬼?


    “你先時在此處可曾見到這火光?”曾泉問向那小兵。


    小兵被人扶著,虛弱地搖了搖頭:“一路漆黑,並不見火光,隻是無論往哪個方向走,最終都會迴到原地,加上此處有大霧,多數人便都走散了,自那之後,再未見過。”


    “他們都未逃出來,那你呢,你是如何逃出來的,又是如何知道有一條路可以通往函穀之外?”


    小兵咳了兩聲,道:“我也迷了路,在原地打轉,有亂箭向我射來,我身中數箭,卻並未傷及要害,昏死了過去,之後,在我周圍布下的陣法便消失了,我沿路做下記號,這才逃了出來。”


    “你做的記號,可是這個?”


    曾泉早注意到,小兵沿路而來總會在樹上摸一摸,這才找到上山的路,原是他在樹上刻下的記號,如此一來,上山似乎並不是什麽難事。


    隻是,不知為何,曾泉心中總有些不安。


    很快便印證了,有士兵忽然叫嚷:“快看,他們不見了!”


    曾泉驚抬頭,果然,那一小隊士兵隱沒在了濃霧中,再看不見了蹤影。


    周圍的樹上,都亮起了如拳頭大小的白光,似一盞盞小燈籠,掛在他們頭頂。


    周圍的路如今看得分明了,也因著這些光亮,看的距離遠了些,入目所及,再沒有那一隊士兵的蹤跡。


    士兵們開始騷動了。


    “將軍,這下該如何?”有人在他身後問。


    曾泉迴頭看向小兵:“跟著你的記號,帶我們走出這鬼地方!”


    曾泉從未領教過八卦陣的厲害,是以如今親身陷入其中,連他也開始感到深深的恐懼了。


    他們按著記號,沿山路疾行,除卻他們,山中無一絲一毫的人氣,這著實讓曾泉趕到納悶兒,穆天凰埋伏的人呢,到底哪兒去了?


    可以感覺到他們是在往山上行著,可是一個時辰過去,前方仍是茂密的樹林,再看不到其他。那領路的小兵也再支撐不住,“哇”地吐了口鮮血,暈了過去,這一口血,巧的很,恰好吐在他做的記號上。


    之後,又是走了近半個時辰,仍尋不到出路,所有人都覺得奇怪,四下望了望,不知誰喊了一句:“這地方,方才好像來過!”


    所有人都開始往四周查看,曾泉目光不經意落在身旁,愣住,身旁那棵樹上,赫然一灘鮮血,正是那小兵方才吐上去的。


    曾泉傻了眼。


    路,沒有錯,隻是在他們進入這片山林時,陣法已發生了變化,樹上的記號已是無用,他們也成了這荒山中的困獸,無處可逃。


    天山腳下,範不為仰頭望著蒼茫白雪,眉頭緊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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