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太醫虎虎生風的步伐,莫筱苒嘴角微微一抽,話說她很像洪水猛獸嗎?有必要嚇成這樣?一隻遲遲垂目的老鼠,居然轉眼間變作了腳程極快的駿馬?還真是質一般的飛躍啊。


    白青洛見她這副不停變換的臉色,就知她定又不知在心裏編排些什麽了,無奈地搖了搖頭,伸長手臂,將她拽到了自己懷中,結實的胸膛內,強勁有力的心跳聲源源不斷湧入莫筱苒的耳中,一聲比一聲澎湃、劇烈、沉穩。


    手掌輕撫上他的胸口,聽著裏麵咚咚咚咚的心跳,她的臉色也不由得放緩下來,微微合了眼睛,強自壓了好些日子的疲憊一股腦湧上腦袋,他醒了,她才能夠放心的睡去,身體如同一隻貓咪,蜷縮在他的壞中間,唿吸平穩,容顏極為恬靜,讓人不忍心打擾。


    白青洛低垂著頭,安靜的凝視著她安靜的睡顏,深沉的眼眸中閃爍著的是醉人的如潮情愫,那雙素來古井無波的眼眸,此刻,波光流轉,仿佛一泓春日的清池,在和煦的威風中,蕩開一層層美麗的漣漪。


    清風低斂著眼眸,嘴角微微抽搐著,主子有必要這麽深情的望著未來主母嗎?形象呢!主子冷漠逼人的形象呢?為什麽他總覺得主子宛如神祗般高大的形象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了?


    房間內有短暫的安靜,過了許久,白青洛才擁著莫筱苒,視線越過她看向清風,眼眸深沉,絲毫不見方才的深情,“宮中情況如何?”


    清風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要把實情告訴主子嗎?


    “說!”見他神色猶豫,白青洛不覺沉了麵容。


    “迴主子,”清風愣了愣,終究還是把心一橫開了口:“皇上在不日前遇刺身亡,如今朝堂乃是攝政王坐鎮,太後被幽禁慈寧宮,後宮嬪妃也如數圈禁,朝廷一切平穩。”


    他言簡意賅的將皇城的事三言兩語敘述清楚,話音剛落,臥房中,已仿佛從三月初陽進入了寒冬臘月般,掀起一股寒流。


    不敢抬頭,可來自床榻上的壓力,卻絲毫未減。


    “子旭遇刺了?”白青洛緩慢啟口,可吐出的話,卻如同一把刀子,驀地刺入清風的心底,叫他狠狠打了個寒顫。


    “是!”


    “誰幹的?”他鬆開圈住莫筱苒的手臂,將她攙扶到身邊躺下,翻身坐起,顧不得身上滑落的錦被下,滲出鮮血的傷口,白色的繃帶被殷虹的血漬染紅了一片,看上去格外駭人,眉梢染雪,他靜靜看著清風,渾然天成的壓迫感,席卷了整個房間的空氣,讓人不寒而栗!


    清風悄聲吞咽了一下,不敢隱瞞,“是……是攝政王一時失手……”


    是白墨做的?


    白青洛臉上浮現了絲絲驚訝,難以相信,向來對白子旭忠心耿耿的他,竟會出手殺害一國之君!


    在東耀若說誰願意無償為了白子旭赴死,那便隻有一個白墨!這樣的情義,比海深,比山高!他怎麽會犯下這麽糊塗的事?


    “你給本王一字不漏的說清楚,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他幽幽問道。


    “是皇上想要趁著主子離京之際,聯合丞相架空攝政王,丞相不肯答應,皇上情急之下,中了淑妃的奸計,打算在落月殿暗殺攝政王,危急之中,攝政王一時不查,這才導致皇上命喪當場。”


    白青洛五指微微一緊,薄唇緊抿成一條線,遲遲不曾開口。


    “主子?”清風遲疑的喚了一聲,有些摸不準他的心思。


    “準備筆墨。”白青洛沉默了半響,才道。


    “是!”清風當即走到書桌後,研墨提筆,展開的信箋鋪在書桌上,等待著白青洛的口諭。


    “告訴白墨,讓他放手去做,朝堂交由他一手掌控,務必要穩住東耀,安穩民心,至於邊境,本王會力壓兩國,讓他領百官在皇城,靜心等待本王凱旋!”


    主子這是要為攝政王撐腰了?


    清風心頭微微一愣,他原以為主子會趁此機會返迴皇城,奪權自立為王,卻沒想到,主子竟會放手,這封書信若是送到皇城,主子便是親自將皇位拱手讓給攝政王啊,他遲疑著,不知是否該下手。


    “怎麽,你有不同的意見?”白青洛危險的眯起眼,眼眸中縷過絲絲暗光,身體輕靠在床頭,容顏寒霜,似籠上了一層冰川般,極為可怕。


    清風身體一顫,終是開口詢問道:“主子,當真要這麽做嗎?”


    潛伏多年,好不容易現在有了自立為王的機會,他們手裏手握東耀大數兵馬,又有錢莊、店鋪的銀兩支撐,手中的金銀財寶堪比國庫,即便是推翻攝政王,坐上帝位,也不是難事。


    這個機會若是失去,恐怕……


    清風的心思白青洛怎會不知曉?他眸光一顫,看著安靜躺在身側的莫筱苒,嘴角彎起一抹釋然的淺笑,“以前在本王眼裏,沒有什麽比得上這片天下,本王以為這一生,謀的,要的,是讓東耀一統三國,讓本王坐上那無上的帝位。”


    清風不解的皺起眉頭,是啊,當初主子急流勇退,為的不就是在暗中潛伏,好等待機會嗎?可是,現在這樣的大好時機,為何主子會放棄?他複雜的視線在掃過白青洛身旁蜷縮著的,如同嬰兒般恬靜的莫筱苒時,眼底浮現了一抹了然,一抹掙紮。


    難道是為了她?


    “可是如今,”話語微微一頓,他溫熱的手掌輕輕撫上莫筱苒的臉頰,許是察覺到他的觸碰,莫筱苒不自覺的在夢中動了動身體,更加靠近他的懷抱,甚至還找了個舒坦的姿勢,如同一隻貓兒,在他的胸口前蜷縮著睡去,白青洛眼底爬滿了寵溺,撥開她麵頰上緊貼的青絲,抬眸,望向略顯驚滯的清風,“這個世上,與她相比,天下算什麽?三國算什麽?即便白墨穩坐帝位,本王手中的權勢也不會有分毫的減少,本王要的,不過是護她一世安穩,至於其他,”嘴角的笑緩緩上揚,些許堅定的弧度:“根本無關緊要。”


    以前他謀的,求的,不過是因為還未遇到她,可是現在,他遇到了生命中最寶貴的,最在乎的人,那些唾手可得的權勢,還有什麽意義?他隻需要在這亂世中護她安穩,其他的就都不再重要了。


    以她的善良,怎會希望見到自己去與白墨爭奪那帝位?以她的固執,即便如今喜歡著,愛慕著自己,又怎會屈身待在後宮之中?況且,就算她願意為了他白青洛委屈自個兒,他又怎會看著她如此將就?


    他要給她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是許下的白首不離,而那君王,那皇位,從來都不是讓人能夠肆意妄為的地方!


    她既不會喜歡,他又為何要爭?為何要奪?


    看著白青洛麵頰上的堅定,勸解的話語在舌尖饒了一圈,又給咽迴了肚子,清風苦笑一聲,主子當真是愛慘了莫筱苒,微微搖了搖頭,提筆,在信箋上飛快寫下了一封書信,將白青洛的口諭一五一十記錄下來,等到墨漬幹涸,他用印泥戳好,用信鴿送往皇城。


    “逐月和隨浪呢?”白青洛沒有過多糾結於信箋的事,話鋒一轉,隨之問道。


    “他們兩人還在昏迷中,軍醫以為他們診治過,內傷過重,恐怕還要休養幾日。”清風解釋道,如果他們清醒著,恐怕在得知主子醒來的消息,哪怕杵著拐杖也會闖進來覲見主子吧?


    白青洛微微點了點頭:“他們若醒了,立馬通知我。”


    “是!”


    “敵軍的一舉一動也要盡快告知本王,不得耽誤。”


    “是!”


    “軍中士兵的傷亡,一定要記錄下來,死傷將士即刻返迴原籍,讓他們落葉歸根。”


    “是!”


    “後方糧草與部隊支援若是到了,第一時間在城中與守城將士會合。”


    “是!”


    一條條指令在瞬間吩咐下去,與莫筱苒前兩日下達的幾乎沒什麽兩樣。


    說了一會兒話,白青洛明顯有些疲憊,他揮了揮手:“先到這兒吧。”


    “是!”清風點頭應下,離開前仍舊不忘提醒一句:“主子還請注意休息。”


    “恩。”白青洛微微頷首,目送他離開後,便半坐在八仙架子床的床頭,看著懷中安靜熟睡的莫筱苒,嘴角的笑染上了幾分黯淡,這些日子她是真的累壞了吧?溫柔的撫摸著她柔順的發絲,眼底的濃情,蕩漾開來。


    第二日,除卻清風以及一名軍醫外,無人知曉白青洛蘇醒的消息,整個銀日城還在戒嚴中,隨處可見街頭巷尾巡邏的士兵,高大的城牆頭,迎風飄舞的東耀國旌旗,在風中翻飛,士兵凝眸戒備的站在上方,注視著遠處,唯恐軒轅、藍羽兩國會趁機發起偷襲!


    莫筱苒揉著惺忪的睡眼,從沉睡中醒來,渾身的骨頭酸酸的疼。


    “醒了?”耳畔,傳來一聲沙啞的聲音,她驀地瞪大眼睛,便見白青落身體微斜靠在床頭的玉枕上,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深沉的眼眸裏,有絲絲戲謔,絲絲笑意。


    “你沒睡啊?”莫筱苒不悅的開口,從床上翻身坐起,可還未坐穩,就被他拽了下去,盈盈一握的腰肢,被他的手臂緊箍住,力道極重。


    她不太適應的皺起眉頭:“你幹嘛?”


    “別動,讓我抱會兒。”下頜抵住她消瘦的肩頭,眉宇間劃過一絲憐惜:“最近沒好好吃飯嗎?又瘦了。”


    “女人越瘦越美,你懂什麽。”莫筱苒難為情的扭動著身體,嘴裏嘀咕道,隻是曝露在外的耳廓,不自覺的紅了半截。


    當那名老軍醫拿著剛剛熬好的治療內傷的湯藥從屋外推門進來時,看見的,就是兩個男子靠在一起,坐在床頭的場景,他手臂一抖,腦袋瞬間垂了下去,心底默念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這王爺興致會不會太好了?大清早的,居然明目張膽同莫少俠談情?


    老軍醫在心底不住搖頭,對這個世風日下的社會,已是感到分外無力,隻能把自己當做壁畫,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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