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蘭似乎看出了盤庚的疑惑,於是解釋道:“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就算我按你說的這樣做了,沈千也不一定會被判有罪。”


    沈家也算是有名望的大戶人家,僅憑幾個仆人的口供和一具屍體是無法扳倒沈千的。


    如果不把這件事公諸於世,引起人們的關注,官府有可能在收了沈千的錢之後就放過沈千,選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隨便找個替死鬼背黑鍋。


    而這個黑鍋,很有可能會被扣在把唐氏屍體送到官府的她身上,到時候沈千也許會誣陷是她殺的人,反咬她一口,那幾個仆人也可能會不承認他們說過的話和看見的事,那個時候可就麻煩了。


    她這次來敖岸城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的,不能引起太多的關注。


    嘉蘭繼續說下去:“隻有將唐氏的屍身暴露於大眾麵前,這件事才能引起唐家的高度重視。”


    “唐家?是唐氏的家族嗎?”盤庚問。


    “嗯。每一個唐家人的頸後都刺有唐家的族徽。”族徽刺青,那是身為唐家人的證明,也是每一個唐家人的榮耀。嘉蘭也是在亂葬崗的時候查看唐氏屍體時,無意中才發現唐氏頸後的刺青的,“唐家的直係族人頸後的刺青是紅色的,旁係的則是青色的——而唐氏的頸後,有一個青色的族徽刺青。”


    這就是嘉蘭將唐氏的屍身從亂葬崗帶迴來的原因,並非是單純的出於仁慈之舉,她隻是想借著唐氏之死得到一個接近唐家的機會。


    唐氏雖然隻是唐家的一位旁係女子,但她死得那麽淒慘,而且她的屍身還被公然示眾,定能激起民眾的強烈關注。


    原本依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個道理,再加上唐氏不過是出身於旁係的女子,唐氏就算是死了也不會引起唐家多大的關注。但唐氏終究是唐家人,先如今,唐氏不僅被殺了,而且還被挖眼拔舌,這種辱屍的行為簡直就是在打唐家的臉。


    唐家為了維護顏麵,一定會徹查唐氏的死因。而這,就是嘉蘭想要的結果。


    比起讓唐氏孤零零地躺在亂葬崗,把她帶迴沈府,將她的死所造成的影響擴大,才是對她“唐家人”這個身份的最佳利用方式。


    “我的計劃是先搜集沈千殺妻的證據,”這個證據,她會讓南火王朝安插在中土王朝帝都的情報組織幫忙收集,“然後,我會將證據交給唐家,趁著這個機會與唐家接觸,讓唐家幫我們尋找流光。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請唐家幫忙送我們入宮。”


    盤庚認真地思索著,缺依舊不得要領:“我們為什麽入宮?”所以說,他最討厭和心眼多的人打交道了,這一類人說話總是遮遮掩掩、拐彎抹角的,跟這類人說話太費勁了。


    他一向聽不懂這一類人話中包含的深意,所謂的話中另有玄機和別有用意,他真的半點也感受不到,他隻會覺得跟不上這類人的思路。最讓他不爽的,就是在和嘉蘭這類人談話時,他總會因為不停提問而顯得很傻氣。


    嘉蘭不知道盤庚的心理活動,頓了頓又繼續向盤庚解釋說明:“唐家是中土王朝的豪門望族,不光在中土王朝、在其餘王朝也有一定影響力。而且眾所周知,唐家嫡女唐晚月是宮中最受寵的妃子,入宮後,我們可以順著唐家人的引薦請她幫忙尋找流光的下落——在中土王朝,唐晚月可以說是最有權勢的幾個人之一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宮與朝廷,都處於權力的漩渦中心,權力在此膨脹得驚人,消息也流傳靈通。


    中土王朝年輕的帝王還未立下皇後,後宮中最得寵的妃子莫過於月妃唐晚月。月妃的一句命令,勝過旁人的萬千努力。


    既然要在中土王朝開展搜尋流光下落的行動,那麽借助中土王朝的本土勢力,是最有效不過的手段了。退一步而論,入宮後即使得不到月妃的幫助,能入宮也是一件好事。


    混入敖岸宮,可謂是一舉多得。她可以更快的打探到流光的下落,也方便她了解皇宮的布局,還能刺探到許多情報,乃至於策反一些有異心的內臣近侍。


    人都是有私心的,很多時候不背叛隻是因為利誘的籌碼還不夠。


    短短片刻,嘉蘭的思緒已在心中轉了千百轉。


    局已布好,現在隻等第一個子的落下,她所設的這盤棋局,就可以按照她的期待構建了。構成這盤棋的第一個子,就是沈千的性命。


    思維高速運轉,不經意間,嘉蘭想起了一雙不被塵世紛爭侵擾的眼,那一抹無垢的銀白令她難以釋懷……去到宮裏的話,也能見到那個鮫人吧?


    想到這裏,嘉蘭的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些許期待。但這期待隻是一瞬,很快,就被重重黑暗澌滅殆盡。


    正廳之內靜悄悄的,兩人懷著各自的心思,一時間,陷入了一種沉默的氣氛中。


    半響,盤庚終於開口打破了這份平靜:“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盤庚臉上的笑意在此刻斂去,表情認真,“這個計劃,你是什麽時候想出的?”


    “昨晚在亂葬崗看見唐氏後頸的刺青時。”嘉蘭淡淡說道。


    “隻是一瞬就想好了嗎……”這麽一個布局周全深遠的計劃,隻是她隨便就想出來的啊……盤庚心生感慨,不由得說道,“如果你從政的話,一定會成為一名出色的政客。”


    “謝謝誇獎。”嘉蘭禮貌地迴了盤庚一句,接著她突然想起了什麽,“現在,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去搜集沈千殺妻的證據,這才是我們最應該關心的。沈千這種‘惡鄰’,要趁早處理掉。”


    雖然嘉蘭會讓南火王朝安插在中土王朝帝都的情報組織幫忙收集,但她也不能就這麽幹等著什麽也不做,證據這種東西還是多多益善為好。早一點處理沈千的事,她也就能早一點和唐家接觸。


    嘉蘭清麗的眉宇間,自始至終都籠罩著與她年齡不相稱的深沉,她的一言一舉,都帶有無比堅定的狠決。


    談及他人的生死,嘉蘭的麵容沒有絲毫動容,她雕塑一般的麵孔無悲無喜,隻有肅殺之意。


    看著嘉蘭,盤庚突然感到有些心疼。像嘉蘭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本應該無憂無慮地笑著,也不知道是怎樣的成長經曆造成了嘉蘭如今與年紀不符的深沉,令她在談及生死之時如此冷靜。


    “惡……”盤庚喃喃自語,“你和沈千,到底誰更像‘惡’一點啊……”


    聽到盤庚的低聲絮語,嘉蘭隻是平靜道:“我大概要比他更符合‘惡’的形象吧。”


    沈千的身上隻背負著一條人命,而她早已是滿手血腥。在未來,她的手上還將無可避免地染上更多的鮮血。


    為了將王座推向蒼穹,總要有人獻身,為帝王獻出他的性命與靈魂,來做堆高王座的基石——不管他是否願意。倒下的人越多,王座才能被推得越高。


    她到底是基石還是那個坐在王座上的人呢?嘉蘭白袍底下的手顫了顫,卻依然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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