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將軍。”趙德昭拍了拍潘美的膊甲,笑道:“你講的這個故事很好,智氏敗,趙氏勝,但你別忘了,本王也是姓趙的!”


    潘美愕然張大嘴巴,勝負輸贏還能這樣論的嗎?這分明就是蠻不講理嘛。


    “殿下,以水困城固然有用,但急切之間難以奏效。”潘美雖然滿心不服氣,但終究重任在身,不可能坐視這位年輕的郡王殿下任性妄為,耐著性子還想勸阻:“如今天氣暑熱,我軍宿營於野外,不消月餘,必然是疫病蔓延,到那時——”


    趙德昭抬手阻止潘美,淡淡道:“倘若你不信本王,你我不妨打個賭。”


    潘美愣了一下:“如何賭法?”


    “倘若本王十日之內不能破城,那本王便遵從你的主意,大軍改道越城嶺南下!”


    趙德昭說罷,眼睛凝視潘美,意味深長道:“但倘若本王十日之內破了城,那又該如何呢?”


    潘美明白趙德昭的意思,稍微猶豫後立刻道:“那未將從此以後,便對殿下誠心實意,歸心輸誠,唯殿下馬首是瞻!”


    ……


    自打大水困城的第二日起,宋軍穩紮營寨,安然不動,不再對關城發動進攻。南漢守軍即便有出城反擊的勇氣,也並無舟船可用。


    嚴關的雄偉關城矗立在一片汪洋澤國之中,仿佛是一個小小的孤島,兩國軍隊一個在城頭,一個在不遠處的高坡營寨上,彼此隔水相望。


    因為遍地積水與泥濘,依賴畜力的投石機沒法正常運作,馬騾走不了幾步就得腳下打滑,而且瘟病致死甚多,所以石炮互轟基本上停了下來,發射弓弩也距離夠不著,兩國軍士也就隻能選派一批大嗓門的軍士,每日隔著水澤叫罵一陣,勉強可以算是在用嘴巴繼續作戰。


    每逢中午前後,通常還是會落下來一場雷雨,每次雨量雖然不大,但終究還是使得這一片汪洋澤國的更深更廣,每天在一片泥濘積水之中苦熬,不論是圍城的宋軍,還是守城的南漢軍隊,從上到下都是苦不堪言。


    但兩相比較之下,還是宋軍的日子更不好過一些,將士軍卒們都是北人,對於這種濕熱的天氣極其不適應,以致於每天都有不少士卒中暑病倒。雖還不致於對宋軍傷筋動骨,但倘若目前的狀況持續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潘美被趙德昭用打賭塞住了嘴,想要勸諫也無由可進,隻能把憂慮與惱怒憋在肚子裏,他每天起床出帳頭一件事,便是眺望一下嚴關的城牆,有沒有被大水浸壞倒塌,但每次的發現都讓他倍感失望,嚴城高聳的城牆日複一日,好端端的矗立在一片汪洋水澤之中,每日最多是剝落一些牆皮,完全沒有將要垮塌的跡象,他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


    到了第八天上,潘美再也沒忍住,黑著一張老臉找到趙德昭:“殿下,十日期限將到,是不是可以退兵了?”


    “十日將滿,但不是還沒到嗎?”趙德昭安然坐在帥位上,神色自若,淡淡一笑:“潘將軍何必著急呢?”


    “早些傳令全軍,將士們便能早做準備,撤退起行也能走得快些。”潘美說話的臉色鐵青,眼睛裏快要冒出火來,他已經快要失去最後的耐心了,是一天也不想在這個臭水窪裏多呆了、


    “說得似乎有些道理……”


    趙德昭摸了摸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潘美心裏一喜,以為有門了,但沒想到趙德昭話鋒一轉:“傳本王號令,讓輜重營做好起行準備,再派人掘了溱水河道的圍堤。”


    “敢問殿下,派人掘堤做甚什麽?”潘美一臉懵逼。


    “掘堤自然是要放水了。”趙德昭麵露微笑說了句廢話。


    潘美頓時無語凝噎,緩了一口氣後,說道:“我軍以水圍城既然並未奏效,退兵繞路便是,何必定要多此一舉?我兵走後,守軍士卒自然會出關城掘堤放水。殿下此舉,與資敵何異!”


    趙德昭斷然揮手,擺出一副不容質疑的口吻:“既是我大宋天兵造就的圍堤,便該由我大宋天兵來掘開,如此方才能叫作全始全終,動兵以禮!”


    潘美兩眼一黑,差點給噎得背過氣去,他內心嚴重懷疑這些天裏落下的雨水與堵截的河水,並非是積在了營地周邊,而是盡數積在了這位郡王殿下腦子裏。


    然而自從出兵以來,趙德昭每每做出決斷,都不容任何人反對。潘美自知無法違拗,隻得忍氣吞聲,徑直出帳執行軍令。


    他調集了三百軍士,分別乘上十餘張木筏,帶上鐵鍬與鋤頭之類,眾軍卒一起落力動手,隻用小半個時辰,便在溱水河道的圍堤上挖出了數道破口。


    隻見破口在河水的衝刷下迅速擴大,前後不到一個時辰,宋軍拚死拚活、耗費了兩百餘條人命才築起的這一道溱水圍堤便蕩然無存了,積水也隨之迅速退卻,兩岸的河灘滿是泥濘,仿佛是被一場洪水衝刷過,嚴關的關城也隱約露出了牆根。


    目睹此番情景,負責執行掘堤的將士們情緒都不怎麽高,築堤累得半死不說,掘堤更是掘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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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美站在岸邊,眼看著大水退卻後的滿地狼藉,憤然說道:“堂堂天家貴胄,如此任性妄為,這般統兵打仗,想一出是一出,簡直形同兒戲,倘若當真讓此人成了儲君,那才是大宋之禍,天下之害!”


    隨扈在旁的幾位親將聽得直縮脖子,每個人的內心雖是頗有同感,但沒有誰敢接這個話茬兒,一個一全恨不得捂住耳朵,這話在公然指責郡王殿下啊,而且更談到大宋儲君之爭,文官也就罷了,武人倘若攪進這種事情裏麵,那是惹禍上頭、自取其死的節奏,有人開始不住咳嗽,提醒潘美不要再說下去。


    潘美已經完全憋不住了,沒好氣地瞪了咳嗽之人一眼:“他能做得,老夫還說不得了?明日老夫便遣人迴東京,奏明聖上將他召迴京中!”


    忽然,身邊有人發出一聲驚唿:“大帥,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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