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初停。


    人如龍,馬如虎,百騎卷平岡。


    念及這三百鐵血男兒衝入敵陣,一場大戰之後恐十不餘一,熱血灑遍紫禁城下,刹那間虞妃兒的熱淚奪眶而出。


    “咚、咚、咚——”城樓上鼓聲隆隆,刺破黎明前的黑暗。


    在護城河的那一端,祁龍象眉宇一挑冷笑道:“來得好,就怕你當烏龜不出來,隨老夫來!”


    “轟!”三千叛軍鐵騎早已整裝待發,緩緩向前行進。


    “快散開!”


    當看到姬澄澈率領三百虎賁騎士殺出朱雀門的一瞬,常元亮猛然高聲大喝。


    人群頓時亂了,紛紛往兩旁奔逃趨避,給迎麵疾馳而來的虎賁騎士讓出通道。


    “放箭!”李楚仙一聲令下,叛軍陣中萬箭齊發,奔逃的人質首當其衝如麥浪般一排排倒下,慘叫聲驚天動地不忍卒聞。


    突然,二十餘名太監如幽靈般從暗處冒出,掌刀齊施披荊斬棘,將叛軍陣中威力最大的數十架“霸王弩”盡數毀傷,為首之人正是趙安!


    霸王弩一啞火,叛軍箭弩對錦鳳衛的威脅驟降。數十騎五彩鳳凰俯衝下來,彩翼舒展間雷電交擊冰火如潮,朝著叛軍陣營狂轟亂炸。


    叛軍陣前的弓弩手東倒西歪死傷慘重,原本密集的箭雨立刻變得稀稀拉拉。


    “趙安!”李楚仙掣出一對仙人指路筆,從馬鞍上騰身而起越過弩陣如一羽夜梟般淩空撲襲而至。


    趙安身形不退反進,腳起足落順勢跳起一架床弩撞向李楚仙。


    李楚仙飛起一腳踢碎床弩,趙安如一抹遊煙欺至近前,策動短匕近身肉搏。


    這時候叛軍亦逐漸迴過神來,仰仗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將冒死潛入的絕戶太監重重圍困分割絞殺。


    唐衍帶來的巫教高手或施展巫術進行遠程轟擊,或禦風升空短兵相接,與趕來支援絕戶太監的錦鳳衛殺作一團。


    人質趁亂拚命奔逃,與姬澄澈率領的虎賁騎士之間的距離迅速拉近。


    負責看管人質的叛軍舉刀亂砍,偏生城樓上射來的弩箭猶如長了眼睛般往他們頭上招唿。


    米倉山見此情景,縱馬上前揮折扇將一名正在逃跑的婦人頭顱打碎,朝迎麵疾馳而來的姬澄澈喝道:“想救人?我先殺給你看!”


    雖說是兩軍陣前你死我活,但雙方畢竟曾有同袍之誼,如今各為其主死傷無悔,可這般濫殺無辜尤其是手無寸鐵的婦孺,非但守軍義憤填膺,米倉山身周的麾下亦多有不忍之色。


    常元亮勃然大怒,甩開兩個兒子的攙扶手指米倉山道:“斯文敗類,枉自為人!”


    米倉山早已殺紅了眼,他昨夜主攻朱雀門因貪功心切中了鬼師的埋伏,不僅全軍覆沒還折損了邱行健,狼狽逃迴來後自不受祁龍象和唐衍的待見。


    原以為獻上人質攻城之計,便能兵不血刃拿下皇城奪得頭功,不曾想姬澄澈竟會帶人闖陣救人。


    他聽常元亮辱罵自己頓覺惱羞成怒,舍了坐騎足不點地殺奔上前道:“老匹夫,去地下說你的三綱五常吧!”


    話音未落猛聽得頭頂滾雷炸響殺氣嚴霜,一尊魔君帝印神光恢弘如同小山般壓落。


    “姬澄澈!”米倉山駭然變色倉皇飛退,揮舞折扇在身前劃出一道道孤光,試圖將魔君帝印分割肢解開來。


    “嘭嘭嘭”炫光參差怒放,米倉山使出渾身解數好不容易擋下魔君帝印,卻不料姬澄澈遠在十丈之外左手捏訣又釋放出一道怒劍狂花。


    米倉山被魔君帝印牢牢壓製不得脫身隻能繼續硬扛,顧此失彼狼狽不堪。


    “轟轟轟——”姬澄澈策馬狂奔,左手五指變幻閃爍一氣嗬成,彈指間發出七道巫咒,猶如暴風驟雨般湧向米倉山。


    米倉山高接低擋疲於奔命,全身被一團團五顏六色的光瀾籠罩,隻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


    “嗡——”姬澄澈驀然拔刀騰身,如鷹擊長空魚翔淺底,挾萬千豪情山海氣勢朝米倉山當頭劈落。


    米倉山退無可退,竭盡全力催動真元體內光華綻放灌注折扇,扇麵展開幻化諸般招法迎擊胎元神刀。


    “鏗!”刀鋒斬落在扇麵上,兩人的身影在半空中錯肩而過。


    姬澄澈飄身迴旋落到馳來的馬背上,看也不看米倉山一眼。


    “啪!”折扇爆碎成齏粉,米倉山的眉心漸漸化開一道血痕,身軀從空中栽落。


    雙方將士嘩然驚唿,不敢相信姬澄澈一刀之威居然強悍至此。


    姬澄澈陣前斬殺米倉山毫不停頓,縱馬掣刀一騎當先從人質群間穿梭而過,一往無前迎向祁龍象親統的三千鐵騎。


    祁龍象眼睜睜看著姬澄澈斬殺米倉山卻施救不及,雙目寒光爆綻如槍鋒刺出。


    “哢啦啦!”兩人目光交擊,各自心頭震蕩戰意飆揚!


    “砰!”雙方的鐵騎轟然激撞在一處,如同兩道浩蕩的洪流狹路相逢,應聲迸濺開無數血花。


    “姬澄澈?!”


    祁龍象的牙縫間森然吐出三個字,殺氣席卷漫天寒氣排山倒海直迫過來。


    “祁王爺?”


    姬澄澈神色從容波瀾不驚,胎元神刀出神入化若隱若現連攻三招。


    “啪啪啪!”祁龍象三掌換三刀,兩人坐騎交錯各自撞入敵方陣營。


    與此同時,石毅夫和耿天率領三百虎賁騎士也如刀鋒般犀利直插進對方的騎兵陣列,殺得人仰馬翻天昏地暗。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這三百虎賁會穿透敵陣,石毅夫和耿天卻如有默契突然往左右分開,身後騎士仿似水銀瀉地緊緊相隨,緊貼著對方騎兵陣列的邊緣往東西遊動。


    “衝散他們!”祁龍象撥轉馬頭,打量虎賁騎兵的陣型變化當機立斷做出應對。


    叛軍的這三千鐵騎本也是禁衛軍中的精銳所在,果然訓練有素彪悍驍勇,迅速調整陣型奇兵突出,欲將虎賁騎兵分割包圍。


    虎賁騎兵以變應變,有條不紊化整為零,在對方騎陣中不停地穿插迂迴,猶如一條條滑不留手的遊魚,令人數十倍於己的敵軍瞠乎其後無從下手。


    他們的任務並非殺傷敵人,而是盡可能拖住敵兵,為人質的逃跑爭取時間。


    在他們的身後,大部分的人質跌跌撞撞扶老攜幼已逃到朱雀門外,範儉親自安排守軍打開宮門接應。


    常元亮看到範儉倏忽間老淚縱橫道:“範王爺,不想老朽還能活著見到你!”


    範儉上前握住常元亮的手,感慨萬千道:“常大人受苦了!”


    兩人正說著話,人群中猛然躍出數十道身影直殺向守城的軍士!


    常元亮睚眥欲裂,喝罵道:“好賊子!”


    範儉居之若素,智珠在握道:“一群藏頭露尾的鼠輩而已。”


    “嗤嗤嗤——”埋伏在朱雀門後的弓弩手箭如雨下,可憐這些隱藏在人質之中的魅族隱者尚未來得及大開殺戒,便紛紛中箭斃命。


    常元亮心下大快,撫掌道:“死的好,殺得好!”


    當下他稍整衣冠便由虎賁校尉護送登上城樓來見虞妃兒和鬼師。


    眾人劫後相逢悲喜交集,奈何城外戰事正酣誰都無心寒暄。


    隻見三百虎賁騎士在經過一輪衝鋒之後,已折損了四十餘騎,在對方優勢兵力的壓迫之下穿插的空間越來越小,逐漸喪失了機動力。


    這對騎兵而言是最致命的威脅,跑不起來的騎兵等若木樁,不僅難以傷敵而且十分容易受到圍攻。


    耿天和石毅夫都是掌兵多年的大楚名將,自然懂得這個道理。但他們麵對的是武王祁龍象,三千鐵騎在他的調度下如臂使指似風車輪般一層層一圈圈轉動起來,不斷滲透割裂虎賁騎士的陣型。


    從朱雀門的城樓上俯瞰下去,兩方的騎兵好似一架架磨盤相互碾壓碰撞,又彼此交織絞殺,每一刻都有人倒下,每一瞬都有生命消逝。


    常元亮焦灼道:“皇後,快讓騎兵撤迴來吧!”


    虞妃兒沒有迴答,緊緊咬著滲血的櫻唇。


    鬼師沉聲道:“撤不迴來了。”


    常元亮大吃一驚道:“什麽?!”


    鬼師迴答道:“他們出城時就沒有做活著迴來的打算。雙方的騎兵已咬在一處,一旦虎賁軍迴撤,叛軍鐵騎勢必會趁虛而入攻入皇城。所以,即使是石毅夫、耿天,他們也不敢保證能夠生還。”


    常元亮悵然若失,猛一口熱血衝出喉嚨!


    他雖不知兵,卻也曉得假如三百騎士不能生還,身為統兵將領的耿天和石毅夫無論如何也不肯獨自偷生。


    可以說,這千多人質包括自己的老命在內,是城外那三百舍死忘生視死如歸的虎賁精銳拿命換迴來的。


    一念至此,常元亮熱淚滾滾仰天長歎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老夫恨不能一頭撞死在朱雀門前!”


    虞妃兒還好,項渝早已泣不成聲,不敢想象這三百虎賁勇士的命運。


    常歡見父如此熱血賁張,請命道:“皇後,請容末將率一百死士出城接應!”


    虞妃兒搖頭哽咽道:“沒用的,祁龍象和唐衍正希望我們不停派人出城應戰……”


    鬼師的表情依舊平淡如水,看不出一點喜怒哀傷,隻注視著城外的戰況,徐徐道:“再等等看。”


    常元亮疑惑道:“等什麽?”


    鬼師沒有迴答,遙望黑沉沉的天際,隱約已見一縷魚肚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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