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博雅事件不僅僅是任博雅個人的恥辱,也是馬行長,乃至整個速發銀行的恥辱。因為,通過任博雅這樣一個假學曆騙子的青雲直上,無疑讓社會瞧見了馬行長乃至整個速發銀行的屎屁股!這不是赤裸裸的昭示社會:速發銀行為了競爭,不擇手段,有奶便是娘!?為了拉存款不惜使用低素質、甚至品行有問題的人,這叫真正的金融競爭嗎?這樣的金融競爭能經得起外資銀行的挑戰嗎?


    為了穩住惡狗一樣四處告狀的譚白虎,為了把任博雅事件扼殺在搖籃裏,從而挽迴馬行長乃至整個速發銀行的麵子,馬行長打發走譚白虎之後,立刻就給總行的監察部打了電話。


    監察部的同誌們還在就假學曆的問題,議論紛紛。有的說,一定要嚴懲不怠!有的說,應該不了了之!有的說,應該悄悄地調查!馬行長的電話,終於統一了大家的意見,就是把信先壓一壓,既不馬上查,也不說不查!不管任博雅學位證書是真是假,都一定不能把此事張揚出去!


    馬行長穩住了總行,又趕緊把電話打給江莉莉,因為,隻有把至大投資公司的十五億存款讓給五一支行的譚白虎,任博雅事件才算有個了結!而江莉莉恰恰就是這十五存款的承辦人和利益的直接收益人,她如果擰著不辦,也是麻煩事兒!


    但是,讓馬行長沒想到的是,這個才入行不久的大美女在支行副行長的任命就要下、還沒下的節骨眼兒上,竟然對他馬行長的指示提出了異議:“我為啥子把勞動成果劃給五一支行?豈有此理!”


    鑒於江莉莉是速發銀行優質客戶的家屬,馬行長才沒有發火。他隻得對不顧大局的美女同誌,苦口婆心地勸慰道:“莉莉同誌,雖然你的副行長任命與這十五億存款有關,但是,我向你保證,這十五億存款即便是走幹淨了,你的副行長任命同樣會下來的!請你相信組織,也相信我!”


    “可我的獎金呢?我的業務招待費少了幾十萬,無法彌補呀?!”柴禾妞兒江莉莉是一個窮怕了的大美女,有幾十萬的收入和沒幾十萬的收入,對她來說,那簡直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馬行長沒想到一個美女還這麽難纏,就集自己三十年銀行工作的功力於一時,連蒙帶唬道:“莉莉同誌,你是這麽在乎一丁點兒小錢兒的主兒嗎?大頭同誌那麽多億資金在手上,他的跟你的,也沒什麽不同嘛!?”


    江莉莉也集自己作了將近三十年美女的功力於此刻,說出了一句至理名言:“沒有經濟自主的女人,就永遠不會是一個真正的美女!”


    馬行長一點兒一點兒地點撥著江莉莉:“莉莉同誌,堤內損失,可以堤外補嘛!人生除了金錢,還有比金錢更重要的事業呀!”而後,他的眼睛裏放射著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光,予意深刻地說,“莉莉同誌呀,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人隻要有了事業還能沒有錢嗎?”


    “可到底是為啥子?您不能讓我不明不白吧?您能不能告訴我事實真相嘛?”江莉莉的口氣有所緩和,但依然打破沙鍋問到底。


    “莉莉同誌,有些事情,你很快就會知道了!”馬行長見電話對麵的美女同誌沒支聲,就繼續循循善誘,“莉莉同誌,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已經決定把任博雅同誌調走了!”


    聰明的江莉莉,腦海裏立刻閃亮出了智慧的火花,她的大眼睛終於又重新忽閃起來,不糊塗裝糊塗地問:“您肯定還要調兵遣將的,到底誰來當一把手嘛?”


    馬行長見江莉莉終於把她的人生追求迴歸到自己安排的軌道上來了,就開心地笑起來:“至大支行人才濟濟,我怎麽還會再支援你們人力呢?你可以從支行裏自個兒物色一個助手,先任命他為行助,你瞧好嗎?”


    江莉莉立刻曉得了馬領導的心思:分行這是要搬開任博雅,讓自己主持工作了!隻是對自己的任命恐怕不是一上來就是行長,而是副行長主持工作,否則,馬領導就不會讓自己物色行助,而是讓自己物色副行長啦!這一點,江莉莉可以理解,也能接受,因為,由普通職員到副行長,對她來說,已經算是坐上直升飛機一般地飛黃騰達了!她應該給組織一個麵子,讓組織走一個合規的程序。這一點,對於她自己和速發銀行來說,都是有長遠好處的。


    於是,江莉莉點了點美麗的頭,歡快地同意了:“我對領導的話一貫遵照執行,您說怎麽做,我就怎麽做!一切都按部就班!”


    速發銀行內部的工作,終於做完了,下一步就是托朋靠友擺平中央銀行了!馬行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屁股陷在了沙發裏。


    可他的屁股還沒坐穩,門口就響起了敲門聲。“咚咚咚!”敲得很急。馬行長隻得無奈地喊一聲:“請進!”他的聲音發得很虛弱、很勉強,因為,他感覺累了,實在不希望再有人打擾,更怕再有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門開了。左忠堂大模大樣地走進來,黑黑的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他身穿筆挺的西裝,皮鞋擦得很亮。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的小夥子,也是西服革履的。


    馬行長一見左忠堂,知道一個難纏的小鬼又撞上來了!他本想起來的身子又重新懶洋洋地陷進沙發裏。見左忠堂一行兩人和自己熱情地打招唿,馬行長才有氣無力地向對麵的沙發上揮揮手:“坐,坐,坐下說。”


    等左忠堂兩人一本正經地坐下來,馬行長起身拿出了煙。他自己先抽出一隻,而後把煙盒顛了幾顛,分別顛出兩隻,算是招待左忠堂兩人。見左忠堂兩人紛紛舉手謝絕,馬行長隻顧點燃了自己的煙,長長地吸了一口,對左忠堂說:“聽說,你一直沒上班?一準兒對分行的免職處理有些意見吧?”


    左忠堂趕緊從自己放在茶幾上的手包裏抽出一張紙條,遞給馬行長,解釋道:“這是我的病假條!長假三個月!”


    馬行長不懷好意地笑了:“噢!慢性病還要歇三個月時間呀?”


    左忠堂沒有笑,繼續解釋道:“其實,這三個月,任博雅行長沒發我一天的工資!雖然我這個人已經不在這兒工作了,但畢竟我的檔案還在速發銀行。我們隻是彼此之間默契了一下。”


    馬行長吸足了煙,重新恢複了精神頭。他坐起身,望著一臉榮光、躊躇滿誌的左忠堂,以領導兼長輩的口吻勸慰道:“忠堂呀,分行處理你,沒別的,隻是因為你沒存款嘛!人嘛,作一次癟子,沒關係!你應該向江莉莉同誌學習,人家一個大姑娘,怎麽一下子就拉來十五個億的存款嘛!”見左忠堂一臉不懷好意地笑容,馬行長知道左忠堂那意思分明是在說:江莉莉有美女的身體天賦,這就像女人會生小孩兒一樣,男人永遠也學不了!於是,馬行長尷尬地咳嗽一聲,轉移了話題,“當然了,江莉莉同誌有江莉莉同誌的特殊情況,但你一個在讀博士,怎麽說,也不應該一分錢存款沒有吧?”


    左忠堂坦然道:“馬行,自打您一把我免職,讓我真真切切地作了一迴癟子,倒把我給免得明白了。我的老父沒有文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卻總希望我能幹一番大事業,不至於像他一樣窩窩囊囊一輩子。於是,我學完大專考大本,考完大本考碩士,現在連博士學位都拿下來了。結果幹拉存款的工作,有什麽成績呢?還是被免了!”


    馬行長見左忠堂一副動情動容的樣子,便強壓內心的歡喜,故作同情、不痛不癢地安慰道:“你還年輕,才四十多歲嘛!有的是機會!”


    左忠堂苦笑一下,繼續說:“我在家裏痛定思痛了兩個月,終於悟出了一個道理!就是要做事先做人!而且呢,人有所長,也有所短!我相信,假如繼續在支行幹拉存款的工作,我依然還要作癟子!而且,為了無序競爭,我就是把自個兒再進一步變得狼心狗肺,讓自個兒再進一步地作一個市井無賴,同樣不會成為一個好職員!恐怕九泉之下的老父都會為我汗顏!!”


    馬行長似懂非懂地頻頻點頭:“人貴有自知之明!人貴有自知之明呀!”他見左忠堂起身還要說什麽,大有了被喧賓奪主的感覺,而自己作為一個堂堂大行長對下屬應該進行的教誨卻還沒有到位,就趕緊對左忠堂擺擺手,示意自己還有話,搶著說道:“江莉莉同誌要主持至大支行的工作了。你如果感覺自個兒還行,可以向她匯報一下,爭取當一個行助,讓她把存款任務給你定得少一點兒,貸款的風險控製、銀行日常管理,讓你抓得多一點兒!你不就人盡奇才,博士也沒白讀啦?!如果依然感覺我這裏沒有你的舞台,我覺乎著你一個大博士,離開這兒,還不至於找不到飯碗吧?你依然可以到別的地方開始做你不市井氣的好人、做令你不汗顏的事兒嘛!”


    左忠堂的黑臉,像分不清季節的天,表情極為複雜,他嗽了嗽嗓子之後,才開口說話:“聽馬行這麽安排,我應該向您祝賀一下:您真的也有一丁點兒進步了!”


    馬行長見左忠堂出口不遜,不知所措地睜大了眼睛。


    左忠堂接著說:“馬行,今天我不是為我自個兒的事兒來討說法的!”見馬行長一臉疑惑,便從手包裏拿出一個牛皮紙的信封,遞過去,“我首先跟您介紹一下現在的我自個兒。兩個月以前,中央銀行舉辦了一次招聘會,為了人生的重新開始,我應聘了中央銀行銀行檢查處的處長職位,還好,筆試、麵試都順路通過了。”


    左忠堂身邊的小夥子看一眼左忠堂,打斷了他的話,向馬行長介紹道:“這是我們檢查處的左處長!”說罷,小夥子把自己的工作證和介紹信遞給了馬行長,“我叫張衝鋒,一直在中央銀行工作!這是我們的證件。我們是專程為了任博雅假學曆事件來的!希望您配合!!”這張衝鋒本是老康的手下,老康辭職一走,他也沒有任何升遷。正處於鬱鬱不得誌的苦腦之際,沒想到中央銀行卻麵對行內、行外招聘處級幹部了。他也參加了本行的這次招聘考試,應聘到了銀行檢查處,當上了副處長


    馬行長聽了左、張二人的話,看了左忠堂遞來的譚白虎的檢舉信,自己的腦海裏仿佛進行了一次核爆破,一個刺眼的閃光之後,隻剩下一片空白,一切的一切都仿佛不複存在了!


    他顫抖著嘴唇,低吟道:“中央銀行還真他媽的……有轍!讓我整過的主兒來……整我!”


    左忠堂謙虛道:“我還在試用期!我如果做事不公,馬行可以揭發檢舉,我的底細您是知道的,我立馬兒就會被拉下來!”


    張衝鋒不高興了,拿出了在江南小城與老康搶龔梅這個舞伴跳舞的勁頭,一針見血、毫不留情地指出:“馬行,這就是您的不對了!我們是中央銀行,代表國家,這之中沒有任何個人恩怨!就是左處長不來,我同樣也會秉公辦事!現在是市場經濟了,我們就是幹這個的!”


    從分行通知自己,要他帶著假學位證書去人力資源部的那一刻起,任博雅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實在沒想到,自己在事業的頂峰,在一覽眾山小的那一刻,卻要栽倒在一張花四百塊錢買來的假文憑上!無可奈何的他,隻好作無可奈何的爭鬥,企圖等待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奇跡發生!


    他主動把電話打給分行的馬行長。聲音不但卑微,而且是顫栗的:“馬行吧?我是博雅呀!”


    對麵傳來馬行長冷酷的聲音:“你先告訴江莉莉,至大投資公司那十五億人民幣存款別動了!”


    任博雅傻了,仿佛意識到了啥,結結巴巴地問:“我聽江莉莉說,您不是想用那十五億存款堵住譚白虎的嘴,還擺平我那假……”


    “你也曾經是個支行行長,這種話,虧你也說得出口!找完江莉莉,你就趕緊直接到分行人力資源部辦手續!”


    任博雅死皮賴臉地追問:“可……分行咋樣處理我?您也給我一個準信兒!”


    “我隻能免於你不被以詐騙罪起訴,至於飯碗的問題,你隻好找齊美麗去解決了!!!”馬行長說罷,就惡狠狠地摔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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