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甲乙丙丁,戊戌庚辛。


    有文化,不可怕;沒文化,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文化非要裝作有文化。


    咕咕俱樂部的霓虹燈還沒有亮,時間早的過分。白天太長,夜晚就會變得極短暫。


    夜晚太短,生意就會減少;生意減少,利潤就會降低;利潤降低,到手的money就……地球少了幾個人依然會轉,咕咕少了幾個人會不會更好呢?


    秦紫葉背靠在吧台上,深沉地思索著,目光逡巡一周,最終落到了低眉啃書的小十一君身上。


    顧秋說,她忙著去七寶齋;顧秋說,她有很多二十四史的注解書;顧秋說,有不懂的地方隨時可以問;顧秋說,顧秋說……說完便把許言夏連人帶書一齊送到了咕咕,送到了秦紫葉麵前。


    已近黃昏的朦朧日光透過敞開的店門潑灑進來,秦紫葉的思想亦隨著變幻莫測的光影,略微散亂。距離撇下歐陽瑾,獨自迴家換衣衫,已經兩個多小時了。歐陽沒有消息來,秦紫葉也沒有消息要發。平靜的肆意想想,爾後再歸於平靜,這應當是最自然的現象。


    可是,顧秋的車唿啦停在了咕咕外頭,小十一君那張被日頭照耀得分外紅潤的臉蛋突兀地又映進了boss的眼簾,秦紫葉的平靜便好似被豁了個巨大的口子。


    尤其是,顧小姐臨行前的那一記淺淺的goodbye kiss。


    歐陽瑾說,基於互惠互利、互不相欠的原則,你迴家我就不送你了。


    歐陽瑾說,睡了一宿的沙發,我腰都斷了,我給你開門,你幫我揉腰吧?


    歐陽瑾說,小秦,我最怕麻煩,最怕算賬了,所以,我們的賬一定要速戰速決地算。


    歐陽瑾說,歐陽瑾說……


    在秦紫葉風情萬種地為這段關係下了一個漂亮的定義後,歐陽瑾就跟喝多了似的。


    喝多了的人,說出來的話,總是特別多,多到讓人不能相信。


    所以,咕咕為什麽還不裁員呢?在完全沒有因果聯係的事情上,秦紫葉居然找到了奇怪的因果關係,原因隻有一個——boss的心情這樣糟,難道還需要自掏腰包發工資嗎!


    在秦紫葉怒目的審視中,許言夏卻毫不知情地尋找著光亮的桌子,從環保袋裏掏出《明史》,像未成年的小狗忙著啃大骨頭似的,狠狠地擰起眉頭,擺出副死不罷休的麵目,嘴裏還念念有詞。


    “嗬,裝相裝到我麵前來了!”秦紫葉挑眉哼了一句,從鼻尖到全身的毛細血管都流露出不屑。


    隔著不遠的距離,小十一君當然聽到了boss的譏誚,還沒有抬頭都感受了那濃濃的鄙視。但,秦紫葉的心情不應該是美好的嗎?就跟此時此刻的自己一樣,應該是百分百的愉悅啊?許言夏不敢放任目光去看秦紫葉的表情,心裏的小算盤倒吧嗒吧嗒打了個沒完。


    “難道說,歐陽瑾給boss吹了枕邊風?讓秦姐來報複我?”小十一君一思考,上帝就笑彎了腰。然而,對於這個深思熟慮後的結論,許言夏表示深信不疑。就在幾個小時前,她可是親眼目睹了歐陽瑾和秦紫葉擠在小沙發裏困覺的!還是裸的!所以——


    這關係,絕對非同尋常!


    小十一君重重地捂住了眼睛,悔恨地搖搖頭,又開始擔心針眼問題。


    “看什麽書呢?該不是青天白日看小黃書,學知識呢吧!”秦紫葉的高跟鞋發出清脆的聲音,語氣卻聽不出幾分玩笑和真假來。


    “小黃書……”許言夏窘迫地漲紅了臉,搓搓手心,將書輕輕合上,抬頭眯著眼朝秦紫葉傻笑,“曆史書,嘿嘿。”


    “喲,還是個文言版的小黃書啊?真有才!”秦紫葉咯咯地笑,喊得很大聲,生怕店裏的夥計聽不見似的。


    當然,店裏的人都聽得十分清楚,並非常配合地向小十一君投來了異樣的眼神,包括擦著玻璃杯的阿亮。


    “不是小黃書……就是本曆史書!”許言夏急著爭辯,拚命了搖了幾遍頭,卻總也躲不過那些詭異的目光。


    “嘖嘖,別激動。你加深點業務的研究也是應該的,免得哪天就下崗了。”秦紫葉一門心思把話往溝裏帶,末了還似模似樣地低頭看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內容挺豐富啊,都將皇帝選妃了。”


    小十一君默默地憤怒了三秒鍾,更加堅信了先前的結論:肯定是歐陽瑾吹風了!


    “嗨,你知不知道,實踐才能出真知哦!”秦紫葉突然彎下腰,伏到許言夏的耳際,輕吐了這麽句話,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小十一君餘溫未散的小紅臉。


    當boss的嘴唇與許言夏的臉頰隻存在了零點零三毫米的時候,小十一君感覺到了熱。這熱是從秦紫葉的唿吸間傳來的,在空調的作用下都沒有降低溫度的時間,徑直就鑽進了許言夏的唿吸裏。


    在熱的作用下,小十一君確實地感受了緊張,連眼神都不曉得要往哪個方向看了,隻得低著頭,再低著頭,往左一偏,恰好撞見秦紫葉的深v領口……完了,針眼肯定要長大了!


    “我都要聽見你的心跳了。”boss的聲音散發著低迷而感性的味道,就像那即將褪去的夕陽,不濃烈卻獨具風情。


    光還不夠暗,時間還不夠晚,勾引還不夠多。


    許言夏的坐立難安卻是實實在在的,手心不由自主地沁出了汗,梗著脖子向右,留脖頸間青筋突突直跳地模樣給秦紫葉瞧。


    “你這是用行動抗議嗎?”秦紫葉站直身子,拍拍手,笑得有些冷淡,目光停在小十一君纖瘦的脖子上:“玩一下,而已。太認真,就很無趣了。”


    “玩一下,而已?”許言夏喃喃重複,轉過頭望向秦紫葉的眉眼,從那冷眉冷眼中,小十一君看不到什麽情緒,隻要一些百無聊賴。


    “在這樣的場合,都是這樣的結果。從你來的第一天,我就告訴過你的。別太認真了。”秦紫葉抱起肩膀,話說得很慢,嘴邊浮起抹不清晰的笑:“上一次,顧秋帶走傑瑞,也挺認真的。”


    “顧秋……”許言夏很想讓自己表現的平靜一些,至少看起來不那麽在意。然而,當秦紫葉的口中發出gu qiu這兩個音節的時候,小十一君還是不能避免地深深追究了過去。


    “好了,當我什麽也沒說。趕緊把你的小黃書收起來,別讓客人看到了。準備準備,要開工了!”秦紫葉的笑容迅速綻放,像極了一朵嬌豔的罌粟花。


    這是一個陰謀吧?不,這是歐陽瑾的枕邊風?不不,這是秦紫葉亂說的……許言夏看書上的字都不成字了,仿佛一個一個小螞蟻,爬在她的心尖尖上。


    關於顧秋的任何,都好似奇怪的磨難,卻阻擋不了想要經曆的衝動。


    小十一君想要望望夕陽,一迴頭,才發現太陽已經西去,隻留下些許的餘暉。


    而幾乎是一瞬間,霓虹驟亮,人聲嘈雜,車如流水,馬如龍。


    秦紫葉說,夜晚是不需要被盼望的,你隻需要等待,總是會來的。夜晚永遠不會像某個人,或者某些人,即便用盡力氣等待,盼來的也隻是空歡喜。


    董舒曾對這一席莫名其妙的感歎嗤之以鼻,然而,在這個即將到來的夜晚前,卻是真的感受到了盼望和等待的苦難。


    “你究竟要怎麽樣?”宋黎非癱坐在地板上,腳上蹬著一隻鞋,另一隻已經不曉得被丟到什麽地方去了,漂亮的臉蛋上印著三五道長長短短、深深淺淺的血口子,像被野貓薅了幾爪子。


    “我也不知道我要怎麽樣了。”董舒的頭發沒有亂,衣裳也沒有亂,像尊宋黎非手下的雕像,站得筆直,“宋黎非,你是不是覺得我在你的世界裏,很多餘?”


    沒有燈光,也沒有了日光。略帶迷離的黑暗,就像不久前溫存時候的模樣。


    “舒舒,我……唉!”輕輕的歎息配合了寂靜和暗影,宋黎非啪的一聲任由身體整個兒仰臥到地板上,眼睛直勾勾地蹬著天花板,像是思考,又像是發呆。


    在關鍵時候,怎麽能發呆呢?


    特別是麵對一個矯情的問題,難道標配答案不是“怎麽會多餘?沒有你,不幸福!”嗎?


    對於宋黎非欲說還休故作深沉的作樣,董舒表示了十二萬分的憤慨。然而,宋黎非不迴答,答案就不確定,可能性就多了那麽一些些,或許好的,或許……


    這場架從早吵到晚,吵得都快忘記了重點。


    任由黑暗漸漸襲來,董舒幾乎看不清宋黎非的臉,更加看不明白那張木然的麵龐下到底藏著顆什麽樣子的心。


    “舒舒,我需要更多的空間。”宋黎非的聲音在空氣裏飄,沒有根,也沒有重量。


    就是這樣沒有根也沒有重量的話,卻像是道雷,劈在了董舒的頭上,擊碎了最後的一點點防線。


    “好,宋黎非,我給你空間。”董小姐的話有根也有重量,很重很重。


    語畢,驕傲的孔雀頭也不迴地進了房間,悶著聲開箱子,收衣服,關箱子。


    砰——


    直到最後的響聲在客廳裏迴蕩,宋黎非才切實感覺到董舒真的離開了。


    在一起時,覺得空間很小,小到都容不下一點小心思;不在一起時,又覺得空間太大,大到讓人害怕。


    有那麽一瞬間,幾近於一秒鍾,宋黎非有跳起來去追迴董舒的衝動。可是,擺正的姿態卻沒有挪動分毫,任憑身體僵持著,任憑腦袋空空的。


    所謂白首不相離,但就是有那麽些人,最害怕的莫過於說一句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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