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寂靜無聲的深夜裏,詹東圳自然知道她在躲著哭,起身走過去。他走到寫意床前,彎腰伸手準備叫她,手到半空中卻停下來,緩緩收迴去,歎了口氣。


    第二天,喬函敏來找寫意:“周平馨說翻譯的事情你負責了?”


    “啊,對。但是不會搞砸嗎?我不太專業。”


    “德國迴來的都不專業,還有誰專業?”喬函敏笑,“級別夠了,不是業務上的事情,就是去接待下他們,然後別的地方有翻譯。”


    中午,寫意和周平馨去接機然後送他們去酒店。客戶是一對老年夫婦,個性都很和藹,居然是從曼海姆來的。


    在車上,寫意笑嘻嘻地道:“我在海德堡留過學。”


    老太太驚訝地說:“海德堡離我們很近啊。”


    “我以前念書的時候也常去曼海姆,是個大城市。”


    老先生很風趣地插嘴:“當你看到許多煙囪的時候,就說明曼海姆到了。”因為曼海姆是德國有名的工業城市。


    寫意嘿嘿地笑。


    幾番交談後,寫意知道夫婦倆的兒子和唐喬有業務往來。


    “來旅遊?”寫意問。


    “是啊,聽我兒子說中國很漂亮,所以來看看。”老太太迴答。


    “另外看望些朋友。”老先生補充。


    這時,周平馨說:“我們到了。”


    她和周平馨將夫婦倆送到酒店住下就算工作完成,一會兒另外有人來接待他們,但為慎重起見,寫意還是留下自己的聯係方式。


    寫晴和任姨在a城落腳幾天,寫意四處幫她們聯係看病的事情,後來還是動用了喬函敏的關係才終於有了著落。


    這天寫意請了整整一天假去陪寫晴看病,那個醫學院的附院,寫意去過,就是上次和厲擇良一起在高速出事故那迴,就送的這裏。到了醫院,任姨和寫晴進去,她去了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她一轉身就看見了輪椅上的厲擇良。


    寫意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朝哪裏躲。他一抬頭就已經看到了她,他好像正在等著做檢查,沒有穿醫院的病服,但是穿得也很隨意。


    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


    不過,奇怪的是他看到她似乎更加吃驚,目光一閃,皺起眉劈頭就問:“你來醫院做什麽?”


    寫意一愣,緩緩說:“我……陪人看病。”


    這時,任姨從診室裏出來。她說:“醫生叫我們去樓上的會診室等他。”


    寫意點頭,“好,我等下就上去。”


    任姨將寫晴牽出來,準備上樓。她不知道是沒認出厲擇良,還是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但是寫晴卻特地看了厲擇良一眼,停下來。


    那一瞬間,寫意也以為會有奇跡發生,她會認出除父母親和謝銘皓以外的人。


    但是,寫晴也隻是歪著頭瞧他,然後笑了笑。


    “寫晴,快跟媽媽走啊,醫生還等著呢。”任姨哄著她拉走了。


    厲擇良看著兩人的背影,蹙了蹙眉頭,“沈寫晴?”眼中掠過太多複雜難辨的神色。


    寫意知道,以前寫晴一直在沈家的海潤替父親打理生意,所以肯定和厲擇良接觸頗多。寫晴是在父親過世時生的病,但是具體如何,沒人有確切的答案,謝銘皓說可能就是父親去世給她打擊太大造成的。


    “是沈寫晴。”寫意說。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厲擇良那樣一個不易察覺的眼神,就是寫晴這麽簡單的一個停頓,冥冥之中讓寫意覺得似乎厲擇良知道寫晴的病因。


    於是,寫意故意說:“好像寫晴對你挺有好感的,和我相處這麽久她都從來不正眼看我。”


    厲擇良冷嗤,“她對誰有好感,我沒興趣。”


    “……”


    這是他一貫的冷場風格,若想知道什麽,而要從厲擇良的嘴巴裏套出來,簡直比登天還難。


    等寫晴看了病走出醫院的時候,寫意忍不住讓任姨和寫晴等了她幾分鍾。她上電梯,在護士站找到那個替厲擇良推輪椅的護士問到他的主治醫生。


    護士說:“厲先生的主治大夫是何醫生。”


    寫意循著護士的指示在走廊盡頭的辦公室找到何醫生的時候,才發現她們見過。上次她踢傷厲擇良,深夜來的大夫就是何醫生。


    “他截肢後的效果不是很好,特別最近殘肢腫脹得厲害,假肢幾乎戴不上去。”何大夫解釋。


    “殘肢腫脹?”寫意不太明白。


    “截肢以後,肢體肌肉開始迅速萎縮,功能急劇下降以後就直接影響血液和淋巴液迴流。”


    何醫生握起右手的拳頭和左手一起做了個擠壓的手勢。


    “而且,下肢還要承受身體的重量,和假肢擠迫束縛在一起,血液更難正常迴到心髒,這兩個原因引起腫脹加劇。這是種折磨人的疼痛,所以,我們已經禁止他戴假肢了。”


    “嚴重的話呢?我意思是如果繼續這樣發展下去怎麽辦?那永遠都不許他戴假肢了?”


    何醫生看了寫意一眼,“後果會比你說的更糟糕。如果病情惡劣,最嚴重的情況下我們隻能往上繼續切除,進行二次截肢。”


    寫意倏然一驚,錯愕地張了張嘴。


    離開之前,何醫生又說:“他酗酒而且嗜煙,這個毛病一定得改,你們多勸勸他。”


    寫意苦笑,怎麽勸?就衝他對她的那態度,現在怕是她說什麽話他也聽不進去,他如今和她之間還比不上一對陌生人。


    可是,她真的不忍心看到他那麽糟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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