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華黎時下是個十七歲的年輕人,性格沉穩,做事仔細,但凡是有人叫他做的事他都會多思量一分,因為不是世家貴族出身,木華黎常以謙恭姿態示人,他心裏常會將人分為值得真心敬意或是值得表麵敬意之人,總之他呈現的都是敬意,很少自傲居之,無論這事辦的多漂亮,從不誇大隻會說並非是我一人之功,這麽個謙和的性子,在這麽個大多數男人為直接、奔放、暴力、野蠻、混不吝的地方,他顯得既友愛又無害。


    劄木合的叔叔很喜歡他,其實踏實、肯幹、少抱怨的小青年領導都喜歡。木華黎十四歲的時候族叔將他帶在身邊,晃了三年光景,族叔不知不覺得都開始依賴這個年輕人,大事小事出帳就喊:“木華黎。”


    今日族叔喊的急,還連著喊了兩聲,木華黎奔出了帳,看著劄木合的叔叔滿手鮮血,大喊著要集結人馬,他心裏知道應該是有大事了吧?聽著族叔喊要去追一個女人,木華黎是琢磨什麽女人還得要六百人去追?族叔氣的滿臉通紅,木華黎也不敢多問,以最快的速度,集合了六百人馬,全副武裝的跟著族叔出了駐紮之地。


    淩蘭和博爾術逃跑的隊伍裏老幼病殘孕帶的齊全,真算起來其實人也不算多,可就這麽十幾個人麻煩事是不少,不停的問去哪,要不就是這疼那疼要歇歇,再不就是要大釋小釋的。淩蘭本身也不是好耐性的人,心想我也不是帶著你們觀光旅遊,這是逃命呢,本不想帶非要跟著來,這麽個跑法跑的掉才叫怪,她一腳勾起長矛槍喊到:“想要活命就別這麽多叫喊,若不想跟此刻便走,若想跟就噤聲,莫要在此拖累了大家,再說些無用之言,別人不送你們上路,我先送你們上路!”


    淩蘭這一喊嚇得隊伍的男男女女一陣尖叫,但是對於這些悶在一地五六年都不挪地方的人是極好用的,各種抱怨的聲音一下子沒了。如此一來博爾術也鬆了一口氣,本來淩蘭不說他也是要開口說的,隻是沒想著要說送他們上路的言語,如今淩蘭一聲怒喊,話多的人全老實了,隊伍的移動速度明顯有所提升。


    劄木合的叔叔帶著六百人馬按著紿察兒隨伴的指引先衝去了那個山坳間,山坳裏還留了七八戶人家二十來人,正在商量要怎麽處理地上的屍體,水葬離得遠、土葬也得把人扛出去沒人想幹這事,火葬沒選好在哪燒,又怕山坳將這些死去的靈魂給禁錮住了,東一嘴西一嘴的說著這事,山坡上轟隆隆的衝下許多人馬來,村民一看這些人的架勢比來的馬賊更兇悍恐怖,直接就趴在地上求饒命了。


    劄木合的叔叔一把抓起個村民,怒聲質問。村民老老實實的把博爾術和淩蘭何時走的帶了多少人馬,朝哪個方向都交代的清楚仔細,說完便哭著請大人放過他們一家人的性命,其他人一看也怕的要死,連帶著補充,說他們隊伍裏大人小孩都有,博爾術受了傷,傷在什麽位置。


    族叔聽的仔細,瞄準他們逃走的方向,翻身上馬喊道:“此處之人一個不留全部殺死。”


    村民大哭大喊著求饒,聽令的人下馬,抬著跪在地上女人的臉想看看模樣長的如何,族叔一刀便將那女人的頭砍了下來:“我說的是屠盡!”喊完就騎著馬帶著一隊人衝上山坡追著博爾術和淩蘭逃走的方向而去。


    木華黎駕馬跟在身側試探性的問到:“究竟是何樣女人,令大人如此惱火?”


    “木華黎啊,這聽起來是個女人的小事,細想我是冷汗涔涔。”劄木合的叔叔歎了口氣:“你也知劄木合他……是個……”族叔掩了後半句話,怕身後追隨的人聽見,木華黎知道他說劄木合心小,有仇必報,而且對於負他之人極度殘忍絕不手軟,半分姑息也無,族叔心裏是有些怕他,可是劄木合極會作戰,勇猛異常,以草原能戰為首的時境,他也確實是劄達蘭氏不可替代的王者。


    “這女人便是斷了紿察兒子孫福的鐵木真的愛妻,劄木合曾下令尋過她,哪知出了此事之後沒多久,這女人似是消失了,我是不知道鐵木真是如何對紿察兒的,興許劄木合也是怕鐵木真把他胞弟殺死,才將他送去金國醫治。”


    族叔想了想:“莫不是鐵木真也是怕劄木合殺他心愛的女人才將她藏至此處?”族叔仔細考量:“好似又說不通。”


    “總之這女人我必定是要給他捉迴去,紿察兒剛迴草原不久,卻死在了我的族定之地,劄木合如何對我,我都難料。乞顏部如今日漸壯大,每有族內議事都要先聽劄木合大罵鐵木真三刻,隻可惜與他連脈之人也都與乞顏部連脈,真幫著他與乞顏部翻臉也說不出道道,這便是契機,紿察兒的命換的。”


    “嗯。”木華黎嗯了一聲,心想按這個說法,這女人一定得活著,她活著劄達蘭氏便是正義一方,這女人要死了,這事便說不清了。


    淩蘭他們趕路一直太陽落山,天色黑暗,烏尤挺著肚子似是真的受不住了,小聲跟木仁說想歇歇。


    淩蘭心裏知道烏尤是能忍的女人,如今懷著孕趕路她心裏知道她受的苦,不是真受不住了她不會說,周圍黑漆漆的,博爾術看著草地路旁更遠之處黑的更深,猜測是片林子,“我們入林休息。”


    這話一出抱怨之聲頓起,擔心林子裏有野獸,淩蘭迴頭一喊噤聲,所有人就都住了嘴。一隊人向林裏深處走了一陣,狼聲貓頭鷹的叫聲在耳畔此起彼伏,尋了稍微寬闊的地方,一隊人跳下馬坐在地上休整,有人想用火石點火,淩蘭一腳就把火星踩滅了,都懶的解釋為何如此,跌坐在地上休息。跟隨之人看著這也不許卻不敢冒犯,隻好在黑漆漆的林子裏團坐著吃幹糧喝水。有人湊過來問博爾術:“巴特爾,你和你女人是大族之人吧?”


    博爾術笑著搖搖頭。


    “虛言,大族之人常年征戰,懂的才多,你們應是大族中的貴旺之人吧?”博爾術隻笑不答。


    “定是,以前隻當你女人是脾性不好,如今一看她不是脾性不好,她是自具傲骨威嚴之氣,不受人違逆,我猜你也是了得的人物,隻是比她掩的好些,不然你這女人能受了你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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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劄木合的叔叔帶了六百人,馬不停蹄的一直追到天黑,也未見半個人影,越追心下越慌,又怕是山坳裏的人誆騙他,“這是不通之理,他們有老有少,不該跑的如此之快,就算是馬不停蹄,如今馬兒也該累的行不動了,難不成他們人人配的都是日行千裏的良駒?”族叔與木華黎邊追趕邊探討此事。


    木華黎也覺得有些奇怪,想著若不是追錯了方向,就是他們找地方隱了起來,他側頭看見了遠處的林地,想了一下說到:“大人,莫不是他們入了林中?”


    族叔勒了馬韁繩減了速度,思忖著:“林中險物常多,他們會入林中險地?”


    “追到此時還未見人影,不是我們追錯了方向,就是他們隱在暗處。”


    深夜入林,劄木合的叔叔也是要多想幾分,聽了山坳中的人說有個叫巴特爾的人能戰、箭法極好,真要是隱藏林中射殺,別沒追到人又把自己的命搭上了,想了半天卻仍覺木華黎的話有理,把心一橫說到,“分散入林給我細細的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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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蘭他們休了片刻便招唿人起身,一隊人疲態盡顯,掙紮著站起來,木仁在一旁招唿著大家快些行事,扶著烏尤讓她上了馬,他現在心裏自認是個罪人,他家大人和夫人說什麽他就做什麽,半點也不敢多事。一隊人騎著馬穿著樹林往道路上行進,走著走著似是聽見了馬蹄聲,跑的不慢,馬匹不少,隻斟酌片刻騎馬之人就到了近前,已是能看清來者的時候兩方都是一愣,近到了不能射箭的距離,對方喊了一句:什麽人?


    博爾術長矛槍點了過去,對方胸口刺痛跌落馬下,博爾術喊了一聲快走,一隊人都是慌張提了馬速,向外奔逃。


    跌落馬下的人留著半口氣的大喊,“他們在這,在此處。”話音剛落,四周林中火把紛紛亮起,博爾術一看知道這是常行軍作戰的隊伍,人人都備了鬆油火把,心裏懊惱剛才是手下留了情意,怕是誤撞了想要夜宿林中的路人,未曾一槍取他性命。


    劄木合的叔叔騎著馬一路晃到了淩蘭和博爾術的麵前,麵色沉的像塊黑鐵一樣,“將他們的麵容照亮了讓我瞧瞧。”


    火把齊聚在淩蘭和博爾術的臉旁,晃的他們二人都睜不開眼睛。木華黎一眼便認出了博爾術,差點喜的喊出來,其實他也不算是認識博爾術,隻是鐵木真稱汗之後,派他來劄達蘭氏當過特使,他親眼見博爾術將野犛牛絞殺,那時他才十五歲,對他是欽佩之極,倒不是為他有這份力道,劄達蘭氏族人都是來看牛殺人的,手無寸鐵的情況下,他竟能想著將長袍扭成絞繩實在是個有勇有謀的人,當時他想這人不愧是鐵木真的千戶,到底是有些能耐的,鐵木真也確是很會用人,木華黎把激動的情緒掩下在一旁沉聲不敢言語。


    劄木合的叔叔湊上來想要捏淩蘭的下巴,‘嘭’的一下被淩蘭把手打開了,族叔色變,逼著自己忍下來,沉聲說到:“把這女人帶走,其他的人全部射殺。”


    木華黎剛要開口為博爾術求情,還未來得及張口,突然對麵馬隊裏衝出一匹馬來,馬上的人一躍而起飛身到劄木合叔叔的馬上,手裏握著把刀抵著族叔的脖頸,大喊:“叫……叫……叫你的人閃開。”


    淩蘭一看飛出來的人竟然是木仁,不知是因為太緊張還是受了烏尤的影響竟是說話也連不成句。


    “蘇魯!”烏尤擔心的驚叫一聲。


    “快叫他們閃開,我一刀殺了你。”


    族叔神色略變,靜了片刻沉聲說到:“都閃開,全都給我閃開。”


    木仁騎馬在族叔身後,腿上使了力氣,劄木合叔叔的馬開始小跑起來,一隊人跟著這馬準備離開,馬兒跑的不快,向前行了一段距離,木仁迴身朝後喊道:“快來啊,快跟上啊。”


    木仁分神間,劄木合的叔叔一聲哨令,馬兒揚了前蹄,木仁‘咣當’的一下栽落馬下,刀鋒還劃傷了族叔的臉,族叔催了馬速,摘下長槍調轉馬頭又衝了迴來。


    “不要!”博爾術長聲劃裂了寂靜的夜,應聲而動的是一柄長槍直直的刺進了木仁的腹中,將他牢牢的釘在地下,木仁手扶入腹長槍,掙紮著迴頭看著博爾術:“大人,我……又做蠢事了。”


    博爾術下馬扶著木仁頭頸,劄木合叔叔喊了一聲:“射殺。”


    淩蘭瞬間跳下馬來抱著博爾術的腰身伏在了他的身後,心想著要死幹脆就都死在一起吧,隊伍都知道大人要帶這女人活口迴去,剛搭上箭,見女人伏在了那男人身上,族叔突然立手止令。


    博爾術看著木仁淚如雨下,低聲說到:“你這個蠢貨。”淩蘭聽見這聲責怪再也忍不住了趴在博爾術的後背上,默默的落淚。烏尤從馬上下來,跌坐在地上,滾爬著靠過來,“蘇……魯,蘇魯。”


    木仁握著她的手說到:“我不叫蘇魯,我叫木仁。”


    烏尤點著頭輕輕的喊了一句:“木仁。”


    木仁看著她笑了笑,轉頭看著博爾術:“大人,從小我便是為你惹事的麻煩,以後我再不會給你添亂了。”


    博爾術的眼淚劈裏啪啦的全都落在木仁的臉上,顫聲說到:“我沒覺得你是麻煩。”


    “我死了不知道我的那些女人會為我傷心多久,烏尤最是可憐,從來都不知道我也是個富足之人,本可以讓她過上比現在好十倍的日子,以後怕是不行了。”木仁長出了口氣,嘴裏噴了口血出來:“我不指望大人能收她,盼望大人再給她找個好男人吧,能疼她就好,她不傻是個好女人。”


    烏尤在一旁捂著嘴哭的泣不成聲,淩蘭的眼淚把博爾術後背的衣襟都染濕了,木仁握著博爾術的手含笑咽了最後一口氣。


    木華黎看著此景,伏在族叔耳畔說到:“大人,那男人是博爾術。”


    劄木合的叔叔蹙眉想了片刻覺得這名字耳熟,突然恍然:“你是說,他是鐵木真的結義安達博爾術,他的千戶之一?”


    “是他。”


    族叔對博爾術認的並不真切,那次博爾術做特使來劄達蘭氏的時候,他正受命在外,迴來隻聽說鐵木真封了個神力之人做千戶,劄達蘭族人私下傳的更是邪乎,恨不得說博爾術頭頂都冒金光,定是因為追隨了鐵木真的緣故。


    劄木合的叔叔想了想突然嘿嘿的笑起來:“鐵木真的愛妻,鐵木真的安達,有趣,有趣的很啊。”突然大聲喝令:“來人啊,把所有人都給我捆綁起來帶走,一並交給劄木合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努力了半天,也沒把成吉思汗寫出來,抱歉了,明天繼續,明天他肯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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