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爾術的這個略帶質疑的問題,似乎一下讓淩蘭崩潰了,淩蘭眼淚掉的更是厲害,她不敢哭出聲怕族人聽見,咧著嘴麵目表情都已經扭曲了。


    博爾術站在不遠處微蹙眉看著她,看了她許久似乎有點相信了她的話,這女人哭的樣子一點都惹不起男人的憐愛,不溫柔不美不是那種讓人看了心癢癢的哭,淩蘭跪在木樁前哭的有些猙獰,張著大嘴眼淚撲啦啦的往下掉強忍著不出聲,博爾術感受到了隻是淒慘兩字。


    博爾術走迴了淩蘭麵前,低著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女人,想要勸慰兩句又不知道說什麽好:“你如此哭法喝的酥油茶怕是要盡數浪費了,你明天還要挨得整日,入夜我才能為你再送些吃食,平靜些心意為上策。”


    博爾術說完這些話,淩蘭的從痛哭的狀態裏恢複了些許,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掉,麵目表情略微鬆弛一些,她仰頭看著站在他麵前的博爾術一直抽泣著。


    “已經過去之事又何必再提,就算我沒用十匹駿馬換得你同我一同離開,我們再相見之時,我將所用之弓贈你也未見你珍惜,如今你是這般下場又怪的了誰?”


    淩蘭把頭壓的更低幾乎快到地麵,她歪著腦袋斜向上仰望著博爾術:“就是這般,我次次見你,你總是讓我有如此這般的感覺。”


    “哪般感覺?”


    “如土石仰望高山一般,你是如此這般的男子我又是何樣女子配和你一同離開?我們初相見時,我是何等身份?不過是泰赤部的一個奴人與獒犬同等,再相見時我問你可願娶我為妻,你竟說願意,就算我心智愚鈍之極我也知自己是何樣的女子,我哪知你心意是真?自是擔心你不過是故意戲耍我而已。”淩蘭坐直了身體,五官不再錯位,眼淚仍是默默的流下:“合撒兒說喜歡你的弓,偏要拿去,我一個奴人哪敢說不給,我還未找他要迴便先讓木仁搶了迴去。那時我便知你心中有了決斷,你定是認為我辜負了與你的約定。”


    博爾術仍站直在淩蘭麵前低垂著眼瞼看著她,表情是平靜又像是對淩蘭所言的某種認同。


    “你早已猜測我是宋國漢人女子,你可知我們漢人女子要對丈夫從一而終,我本應了你的約要與你一同離開,你那日也並未向夫人求親,第二日你與木仁外出,鐵木真卻獨自去殺雪狼要為我做雙靴子,我怕鐵木真因殺狼受傷惹怒了月倫夫人,若是如此夫人定不會準許我與你一同離去。便決心尋他迴來,誰知他……他……在那個山洞……他……”淩蘭說到這又開始哭,低著頭像是難以言語一樣,她都不敢抬頭看博爾術,博爾術眉頭深蹙的盯著淩蘭在看,淩蘭低著頭哭的卻怎麽也停不下來。


    博爾術在淩蘭麵前又緩緩的坐下來,唿吸有些沉重。


    淩蘭哭了一陣像是終於有勇氣抬頭看博爾術:“我本就覺得你是遙不可及之人,我與鐵木真有了這樣的事,我更是覺得自己是萬萬配不上你的,既已是這樣我便隻好認命了,要怨隻能怨天意如此,我如此身份卑微又平凡的女子怎可奢望能作你的妻子呢?”


    淩蘭側頭看著不遠處的草地,時不時的抽泣一下,博爾術坐在她的麵前盯著她的側臉沉默著。過了許久博爾術緩緩道:“我早與你說過我是不信天命之人。”


    淩蘭的眼睛轉過來看他,淩蘭的眼睛在博爾術臉上掃視著,似是在思索他話裏的意思,博爾術深邃的眼睛盯著淩蘭在看,一副堅定不容置疑的神情。


    “你此話何意?”


    “你們宋人女子,最在意是對男人從一而終;草原男子最在意之事是這女人究竟的歸屬,我卻是最在意女人對男人的心意……”博爾術低垂眼睛想了一下:“我若帶你離開你可願隨我而去?”


    淩蘭的眼睛裏充滿了眼淚:“可是我與鐵木真……”


    “你所在意之事並非是我所在意之事,你隻迴我所問便可……”


    “你當真不嫌棄我……”


    “你可願意?”博爾術打斷了淩蘭的問話。


    淩蘭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我如此卑微你卻如此待我……”淩蘭低頭垂淚。


    博爾術雙手捧了淩蘭的麵頰,把她的頭抬讓她起來看著自己:“莫要在哭了,聽我安排便是。”


    淩蘭的表情裏像是充滿了感激,她的眼神裏透了一絲喜悅,她像是極力壓抑著一種雀躍,她突然湊上前在博爾術的嘴上輕啄了一下,隻這一下淩蘭自己到先陷入到慌張的狀態裏,她局促不安惶恐的低頭嬌羞的側了臉:“大人莫怪,我隻是一時情難自禁……”


    博爾術也沒料到淩蘭會如此,他覺得自己的心跳也加快許多,聽到淩蘭說情難自禁,他忽然伸手抬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撥了過來,直接吻在了淩蘭的唇上,淩蘭感受到了博爾術無比的熱情,他的唇很熱甚至有些滾燙,博爾術的唇一覆上來就急於打開她的牙關,強大的侵占力和壓力一陣陣的襲來,淩蘭向後躲,博爾術又緊追上來,他雙手緊扶著她的麵頰,不想讓她向後逃開。


    淩蘭的嘴角勾起了笑意,她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哢嚓一口咬在了博爾術的唇上,她幾乎快咬穿了博爾術的下唇,嘴裏立刻充滿了腥氣,她又差點吐出來還好她極盡全力的壓了迴去。


    博爾術的情緒正在澎湃之中,突然的劇痛讓他止不住的悶嗯了一聲,他的手終於鬆開了淩蘭的麵頰,離開了淩蘭的嘴,他深蹙眉盯著淩蘭在看,不知這突然的狀況究竟是怎麽了,血順著他的嘴角一直的流下來。


    淩蘭的嘴裏還含著一口博爾術的唇上的鮮血,她側頭把那口血吐在了地上,淩蘭把脊背挺的直直的,她眼睛直視著博爾術,剛剛的謙卑和對博爾術充滿敬意的表情蕩然無存,她微側著頭上揚著嘴角看著他:“你明日若敢說半句誣蔑鐵木真殺別克帖的言語,我便說你博爾術趁夜想要侮辱結義安達妻子。你不讓鐵木真好過,你也別想!”


    博爾術嘭的一下掐住了淩蘭的脖子,他覺得自己額頭的青筋都在跳動,他此刻快被這個女人氣炸了,胸中壓著口氣讓他的唿吸都變的沉重,博爾術這輩子什麽時候被女人如此羞辱過,還總是被同一個女人羞辱。他真恨不得把淩蘭的脖子給掐斷。


    淩蘭感受到了博爾術掐在她脖子上的力道,讓她的唿吸已經困難了,她努力的從嘴角擠出幾個字來:“博爾術,你鬆手!”


    “你信不信我一把扭斷你的脖子?”


    “你殺了……我,你以為……鐵木真……會放過你?你和……你的隨從……為我這個女人……死在此處,你覺得值得?”


    博爾術常覺得這草原上的事情幾乎都在他的腦中,事事過不了的他心中的盤算。許多事都不用多想,隻略微轉一下心意便都能想透徹,他幾乎很少怒,沒有人能碰到他怒的那根神經,可是他卻總是能輕易激怒別人,而且他有時把激怒別人當成自己偶爾為之的樂趣。如今他是真的生氣,腦子都沒轉一下就想掐死眼前這個女人。隻是剛剛淩蘭的話,讓他略微冷靜了半分,博爾術的手卻還是掐在淩蘭的脖子上,力道輕了一成。


    博爾術怒目瞪著淩蘭:“鐵木真是何樣的男人,值得你如此待他?我當你是有見識的女人,說到底是我博爾術高看你了,你若去阿爾刺看上一看便知什麽才是真正的族長大人?難不成你就因他是合不勒可汗的曾孫?你可知蒙古部族的可汗有幾個好死?俺巴孩可汗和忽圖刺可汗的長子都被塔塔兒和金朝釘在了木驢之上流血而亡,鐵木真又算是什麽,他連被釘在木驢上的身份都無。”博爾術說完這些覺得自己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了,他猛的一推鬆開了淩蘭的脖子。


    淩蘭大口的喘氣低聲咳了幾聲:“博爾術你這人好生的虛偽,你口口聲聲說你心敬鐵木真,你心裏從未真正的敬過他。你博爾術眼裏看不上這草原的任何一個男子,你從未將他們與你視為同心同力之人,你自覺比他們高上一等。”


    “你又以為你能解我心意?”


    “我怎麽不解?我未到此處之前便是你這種人,我比你對人對事還要高傲十倍。”淩蘭越說越生氣,將心裏的話一股腦的全都說出來,博爾術的很多表現就像是曾經的她一樣,不過博爾術比她還要好一些,他至少在外表和禮數上做的周全,在現代的時候淩蘭連表麵功夫都懶的去做。


    “你四處遊走與各族好手比試,贏了比試卻不願追隨任何一位族長大人,好聽的說法是心寬不受束縛,怕是內心也是在暗嘲:如此能耐也敢出來比試?別人選貌美的女人你卻偏要選狗,無非就是想讓人覺得你與別人不同,你也看不起他的那些賞賜罷了。你何曾是真心鍾意於我?那日在帳中與夫人談借兵之事,你見合撒兒背了你的弓,立刻跟月倫夫人說可用九天仙女聯親搬兵,暗指可用我聯親,怕是內心也恨極了我如此輕易就將你的弓與他人換了東西博了你的顏麵,你若是心裏真有我半分自然是會私下問我為何你的弓會在合撒兒那裏,以聽我作何解答,你入夜隻告我十個合安答你也不要,第二日下雨也要和木仁出去遊玩不願見我,這就是你待我的真心!你今日進的部族之中,見我縛於木樁之上,怕是內心也暗笑了許久吧?”


    博爾術聽著淩蘭的話,眉頭皺的很深,想要反駁卻一句都反駁不出來,淩蘭的話似乎句句都說中了他的內心。


    “你與我送吃食,我本是應該感謝你,隻怕說到底你也是為了來看我後悔莫及的痛苦神情,我若悔的痛哭流涕泣不成聲,你才覺得爽快過癮是也不是?”


    博爾術嘴巴閉的很緊,眼睛半眯起來,許久隱隱的輕歎口氣:“隻是看你哭的可憐,到是真動了心想要帶你離開,不想讓你受如此苦難。”


    “博爾術你看不起鐵木真,覺得他處處都不如你,我卻選他不選你,你自是要心中鬱結,隻是你心裏卻想錯了一件事。”


    博爾術半眯的眼睛睜大了些,似乎是想聽淩蘭說他想錯了什麽事。


    “你嘴上說看重的是女人對男人的情意,你卻根本不知這種情意為何?我如今跪於此處領罰,是我真真的心—甘—情—願!這是我欠他的!”


    “你欠他何事?”


    “我欠他一條命,我來此處還他,我從未想過他會是合不勒可汗的曾孫,隻不過我認識他時他就是身擔重責之人,現在他也是!他是乞顏部族長,如今我在此處挨餓受凍,他卻救不得我,你以為他心中好受?無所顧忌的將我帶走,才是最過簡易之舉,你卻以為你比他重情重意了許多?”


    博爾術直視了淩蘭許久,淩蘭也毫不迴避的直視著他,兩個人都沉默著,博爾術長出了口氣,伸手拂住了淩蘭臉側掉下來的碎,淩蘭側頭嫌惡的皺眉不想讓他碰她,博爾術還是抓住了那掉下來的頭別到了淩蘭的耳後,他把披在身上的袍子脫下來,用酥油茶的底沾濕了袖子,博爾術擦著淩蘭嘴邊已經幹涸掉的血跡:“隻我一人受傷到還好說,你若嘴邊也帶血,被人瞧見了到是真不易說清了。”


    博爾術站起身來,走到圍欄處摘下一個熄滅的火把,他將火把點燃插在了離淩蘭不遠的地方:“我情意確是不多,助你以此取暖吧,天亮時別忘將它踢倒,也不算犯了族長大人的罰令。”博爾術沒再說過多言語,拿了酥油茶壺,緩步走迴了自己的帳中。


    這火把到真讓淩蘭覺得有點暖意,博爾術迴了帳子,讓她鬆了一口氣,聽他的口氣他大概不會做出什麽難料的事吧,博爾術大概是她遇到最難料的男人,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周圍的一切是靜的出奇,淩蘭的精神慢慢的放鬆下來,她很困的閉了眼睛,這一夜有兩個人整宿未眠,一個是鐵木真一個是月倫夫人。


    鐵木真一直站在那窗卷那看了整宿,哲勒篾在他的氈帳中睡著了,月倫夫人迴了自己的氈帳之後鐵木真本想入夜以後讓哲勒篾去給淩蘭送些吃喝再加件衣服,他隻是擔心額吉知道了又會責怪他所行,要真是弄的族人都知道了,那淩蘭跪了半天替他立威的苦也算是白受了,他想讓哲勒篾去做此事真被人現了也好有個說法,隻是他還沒來得及把哲勒篾叫醒,卻看見博爾術已經去給淩蘭送吃的了。哲勒篾醒來的時候,隻是看見博爾術插了火把,然後他就迴帳去了,他站在鐵木真邊上想了許久輕聲道:“大人的安達就是我在泰赤部所見用十匹駿馬想要……想要換與夫人長得有少許相似……”


    “知道了。”鐵木真擺了手:“你去睡吧。”鐵木真沒再說別的隻是看著窗外表情平靜。


    訶額倫也是一夜未眠,她算準鐵木真入夜會去給合安答送些吃喝,半夜她爬起來看著帳外,倒沒算準給合安答送吃食的會是博爾術,她也沒看許久,便又迴到氈塌上自己思忖,想著第二日要如何與鐵木真訴說,想了睡,睡了想,再起身看窗外時,隻看見一支火把,也沒看見別人。</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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