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八子是哭著進來的,瘦弱的就像一陣風就能將其吹走,寬大的襦裙掛在她的身上,襯著那枯幹蠟黃的臉,格外滲人,以往那個明媚美豔的安美人,算是徹底消失在後宮之中,也難怪人人都道,後宮是女人的胭脂塚,進的來,出不去。


    徐蠻毫不避諱的看著安八子投來仇恨的目光,從她小時候那一場陰謀,她與安八子可算結下了梁子,而隨後因此事延伸出淑敏從小就仇視自己,怨憤自己,以至於被人當了槍使,最後更是死的不明不白。


    其實歸根結底,安八子要為此負很大一部分責任。畢竟,就算她曾經因自己被降了位分,可若是一心胸豁達,或是明智敏銳的女子,就不說能不能重新奪得皇帝的心,但也起碼應該教育好自己的女兒,而非自愛自憐,遺禍後代,她如此這幅模樣,也不過就是咎由自取。


    所以,徐蠻並不可憐她。


    “婢妾給皇上請安。”搖搖欲墜,目光含淚,若是以往,到真是一位美人,隻可惜紅顏已去,到更像是紅粉骷髏。


    隻是,皇帝到底是皇帝,麵不改色,淡淡道:“說吧,有什麽事兒讓你不顧外頭太監阻攔,一定要見朕。”


    安八子聞聽,隨即用雙手捂住麵目,眼淚順著指縫而出,沉悶的哭聲突顯著她濃濃的悲哀。


    “請皇上給婢妾做主,為婢妾伸冤啊。”


    皇帝不耐煩的皺著眉頭,重新坐迴龍案後,道:“淑敏的事情,朕心中有數,你迴去吧。”


    安八子難以接受的抬起頭,淚如雨下,哽咽道:“皇上,淑敏公主是您的女兒啊,您怎麽可以見著她莫名橫死,而視若無睹呢!”


    皇帝原本就被姹女之事,弄得心煩意亂,如此再看安八子的模樣,就越發厭惡道:“你也說淑敏是朕的女兒,朕如何會不疼她?可事情也分個輕重緩急,朕是皇帝,手下哪一件不是大事,淑敏的事兒朕已經派人去查了,你還要朕怎麽樣?”


    “查?如何查?”安八子被刺激的聲音尖銳了起來,側身一指徐蠻道:“兇手就在這裏!皇上還要如何查來,這到底是查,還是掩飾真相!”


    “放肆!”皇帝將一隻毛筆猛地扔在地上,怒斥道。


    “安八子,你不過小小八子,居然敢質疑聖人!”大長公主早就怒不可遏,幾步上前,對著安八子責問道。


    到底是大長公主積威已深,安八子縮了縮脖子,聲音也小了許多,可仍舊帶著不忿道:“婢妾知曉自己身份卑微,也不敢質疑皇上。雖然婢妾得罪了皇後,又命不久矣,但淑敏是婢妾的心頭肉啊,婢妾隻有她一個孩子,將心比心,公主殿下,如今翁主年紀不大,就敢刺殺公主,那日後呢!日後豈不是心情不順,這偌大的皇宮裏,就隨便任她宰割麽!”


    “胡言亂語!”大長公主動了肝火,駁斥道:“你有何證據,證明是我兒殺死了淑敏公主,是你親眼看著了,還是有什麽目擊證人?你就光憑著自己的臆想與宮裏的流言,居然敢鬧到聖人這裏來,你到是真豁得出去了。本宮到是想知道,究竟是你安八子豁得出去,還是安太尉也是這般豁得出去!”


    安八子猶如被人抓住了命門,如今太尉不比前朝,早已是虛職無權,父親又年老多病,安家因妻妾爭寵,子嗣不豐,剩下的又多是平庸之輩,以至於她在宮中多年,家裏都沒有臂膀助力,不然她怎麽會那麽容易就被皇上貶了身份,淑敏死後,安家更是連問一聲都不敢。


    “好了,安八子,朕說會給你個交代,就會給你個交代,無需多言了。”皇帝頭疼的很,對於這種後宮的傻女人,他是連護著都懶得護了,不然再大的能耐,也禁不住人家找死。


    安八子昏昏沉沉的站了起來,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一步步的很是緩慢,卻到徐蠻跟前時,詭異的轉過頭來,直直看著徐蠻。


    徐蠻心裏一頓,腳不由自主的就往後退,誰知預感果然應驗了,那安八子從袖子掏出了一片打磨的極為鋒利的瓷片,因她一直用手用力的握住,居然弄得滿手鮮血順著胳膊就往下淌。也不知道安八子哪裏來的力氣,揮動瓷片大叫了一聲,就往徐蠻脖子上戳。


    但一個病人哪裏是一個習武之人的對手,何況安八子空有蠻力,一口氣衝了出去,徐蠻卻有準備,閃身而過,那安八子還沒來得及再次行兇,就被衝入殿內的侍衛死死壓住了。


    大長公主嚇得夠嗆,立刻走到女兒身邊,緊緊將其抱住,上下查看的,臉都驚白了。


    “徐蠻!你害死我女兒,我詛咒你!詛咒你不得善終!詛咒你不得好死!”安八子拚命掙紮,厲鬼般的嘶吼著。


    “快!堵住她的嘴!”皇帝也氣得不輕,原本他以為安八子身子不好,女兒又去了,還存著點點憐憫,想著就算她上了殿,也不過與徐蠻有些口角,可到底自己在,總不會過分,到時候安撫一下,也就罷了。但他卻沒想到,一個失去女兒的母親,竟會如此的瘋狂。


    徐蠻小聲與母親說了幾句,就緩步來到安八子跟前,坦然的麵對她道:“雖然我不喜歡你,也不喜歡淑敏,可我要告訴你,我絕對絕對沒有殺淑敏。但你與淑敏一樣蠢,她被人做了筏子,壞了與淑慎的關係,最後還落得這樣的下場,而你,也步了她的後塵,繼續給別人發揮餘熱。我真沒見過如此蠢笨的母女!”


    說完後,她再不看安八子,也不理會她眼中忽然閃現的恍然,隨即激憤,最後卻都隻能變為絕望了。


    大殿裏出了這樣的事兒,皇帝又忙的焦頭爛額,徐蠻正好提出與母親迴去公主府,皇帝看向自己的外甥女,又想到阿姐與他說的話,心裏不覺酸酸。就算那個諸葛初清本事不小,可也不能那麽容易就將他的寶貝外甥女給娶走。


    不知道皇帝所想,徐蠻與母親出了承德宮,再往鳳棲宮的路上,居然遇上了淑慎與淑媛,而且瞧著兩人說笑間極為親密,到比之前淑慎和淑敏更為要好。


    “喲,這不是翁主麽?”淑媛還是那副鼻孔朝天的模樣,但一瞧見徐蠻身邊的大長公主就不敢多言了。


    淑慎與淑媛一同給大長公主行了禮,淑慎卻是問道:“聽說安八子剛剛去了承德宮,可是有了衝撞?”


    徐蠻心寒,麵色冷笑道:“可不是衝撞了麽?那安八子可是怒瘋了,指不定和鬼怪做了交易,在大殿之上就詛咒那害死淑敏的兇手。”


    淑慎與淑媛同時都滯了一下。


    徐蠻眯著眼睛,一字一句的看著二人道:“她詛咒,誰害死了她的女兒,就詛咒她不得善終,不得好死!”


    那個死字被徐蠻拖的格外長,淑慎顫的比較厲害,可淑媛也白了臉。


    徐蠻也不理這二人的反應,淑敏的死若不是外人所為,那與這二位絕對脫不了幹係,別看淑媛沒去,可自從上次宮裏迷香事情過後,徐蠻再不會將任何人小看,何況,淑媛可有個通天的娘呢。


    徐蠻與大長公主一路無言,去了鳳棲宮說了一聲後,便坐上了迴家的馬車。


    “你往後還是少去後宮吧,就算去,就隻待在鳳棲宮,別亂跑了。”大長公主靠在車壁上,閉上眼睛說道。


    徐蠻也不想理會那些煩心事,尤其是淑敏的死,不論過程如何,結果必然是個無頭的冤案,隻因為皇家根本丟不起這個人。


    “淑慎公主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大長公主又道:“明年端午節前。”


    “是哪一家?”這番鬧下來,肯定不會是長信候世子了。


    “張司空的嫡出次子,如今在初建的禮部行走。”大長公主對自己的弟弟還是很驕傲的,眼下六部逐漸形成,之前一些老的官職也慢慢取締,就差一紙聖諭,那吳國迄今為止最大的改革,怕是即將成了。


    徐蠻默然,又是個空頭職位,司空前些年還有點用,可現在六部都成了,這些老官職許多就要廢了,那位未來的駙馬在禮部連正經的職務都沒有,恐怕也是個蒙蔭的。這下陳家的打算可是真的落空了。也難怪淑媛與淑慎那樣的融洽,怕是兩家已經勾搭上了。


    “隻要淑慎的婚事定了,淑媛也就不遠了。”大長公主歎了口氣道:“你舅舅那兒總要多看著點,才好。”


    陳黃兩家聯手,既是舅舅與母親願意看到的,但內心裏也是舅舅不願意麵對的,大皇子畢竟是他的兒子,再不好,也是從小教養著長大的,而陳黃兩家的勾結,對於舅舅來說,很有可能就是舍棄大皇子的信號。為人父親,怎麽可能無動於衷。


    “你舅舅的意思,大皇子屋裏人還是少了,就讓何將軍的女兒在年底嫁進去吧。”大長公主好似無意的說道。


    徐蠻想起之前的劉金釵,如今又進了何愛蓮,兩人都是將軍之女,背景都不差,舅舅也真是好算計,若是男人一處,說不定還能擰成繩,可女子一個後院,那往後的日子……如果大皇子再配上一位皇子妃,嘖嘖,除了平日裏能看看好戲外,後頭一鍋端也不麻煩。


    果然,大長公主繼續道:“大皇子與二皇子年紀都不小了,婚事怕是都要在今年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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