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林遙做了很多夢。他夢見了幾年前跟司徒一起辦過的案子,跟司徒一起走過的路。他夢見了司徒老家的那道彩虹,還有彩虹下十幾年的大石頭。過往的種種,如走馬觀花一般在夢境裏重現,最終還是逃不過緊張與膽寒。那時,若司徒稍有偏差,他與他便是陰陽兩隔。


    天才微微亮,林遙在“撲下潭水尋找司徒”的夢中醒來。他滿頭大汗,氣喘籲籲。扭頭看著身邊睡的香甜的司徒,伸出手摸摸他的臉,摸摸他的胸口。


    手心下是強而有力的心跳,林遙這才長籲了一聲,讓自己迴到現實中來。卻也因此,再沒了睡意。他給司徒掖好被子,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在沙打開台燈,拿過司徒的包,在裏麵翻找葉慈調查王錚的資料。


    摸索了好半天,也沒摸到。林遙幹脆把包裏的東西都倒出來,仍舊不見那份資料。林遙猛地意識到,資料很可能被司徒彥拿走了。為什麽?那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馬上要被排擠在外了?


    想到這裏,他有些坐不住,起身拿了衣服準備去衛生間穿好。褲子才拿到手,他看見了床上酣睡的司徒,衝動的念頭就在這一眼裏消弭。或許,他不該這個時候離開。


    林遙耐心下來暫時把司徒彥和資料的問題放在一邊。打開筆記本電腦,整合兩個案子的線索進行分析。


    姚誌案、王錚案,相同的地方不少。先,案時間都是深夜、兩名死者的死因都是鈍器擊打頭部、兇手食用死者身體部分的時候都用了容器,用過後都擦洗幹淨。


    王錚案在前,姚誌案在後。從時間上來看,姚誌案的兇手的確有時間作下王錚案。但是,林遙總覺得兩起案件不是同一個兇手。他的看法跟司徒相同,姚誌案那個兇手要比殺了王錚的兇手聰明。


    但是,通過昨晚跟司徒聊了一些情況後,這個推論似乎產生了動搖。而起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王錚家裏的那麵鏡子。


    這一點,可以做一個簡單的邏輯分析。


    倆人扭打,碰碎鏡子,鏡子的碎渣有一些掉進死者褲腳的折邊裏。在倆人繼續扭打的過程中,死者的腳踩到了鏡子碎渣,腳破。好吧,鏡子碎後,倆人扭打的地方馬上改變,死者沒有踩到鏡子碎渣,也是有可能的。


    林遙又把主現場的布局圖打開,上麵標示了每一樣家具的位置。穿衣鏡在門旁,對著床的右下角。假設,當時兇手背對著鏡子,站在死者麵前。死者揮拳打他,兇手避過,死者的拳頭打在了鏡子上留下少許血跡。然後,兇手必須把死者撲到。死者的腳底處於無落處狀態,這才不會踩中鏡子碎片。接著,兇手騎在死者的肚子上毆打他,抓著死者的頭朝著床上扯。


    為什麽是床?


    既然兇手不在乎殺人手法,殺人過程,為什麽還要固執地把死者拖上床?亦或,兇手隻是想要一個更能施展手腳的空間?那臥室的地板才是最好的選擇啊。


    等一下!


    林遙想起,姚誌是先被兇手誘騙到林間。兇手將他打昏後,扛起來徒步行進約有三十分鍾,到達主現場,也就是林間的小木屋裏。其實,兇手大可不必非要進入屋子再行兇。林子走的深一些,照樣可以殺人取腦。姚誌的死亡時間,跟溫雨辰巡邏時間相互錯開。這說明兇手知道保安半夜巡邏的具體時間,所以,他成功地避開了溫雨辰。那麽,問題迴來了,兇手為什麽固執地要進入小屋?


    就像王錚案一樣。兇手為什麽固執地要在床上取了死者的骨髓?


    林遙再一次看屍體照片。王錚趴伏在床上,身下的床單幾乎被血染紅大半。尤其是頭部、肩部幾個位置。從血跡、痕跡兩方麵觀察,王錚就是在床上被兇手殺害,取出脊骨。確定了這一點,林遙不得不重新審視“兩起命案非同一人”的推論結果。


    司徒會錯麽?


    司徒也是人,隻要是人都會犯錯。況且,推論是同一兇手的結果僅僅是初步的分析,做不的數。但林遙卻認為,有些話,司徒還沒說。


    不知道什麽時候,沉睡的司徒醒了,看到林遙坐在沙上歪著頭,筆記本電腦還開著。他無奈地搖搖頭,下了床拿了毯子,輕輕地蓋在林遙的身上。


    “吵醒你了?”林遙抱歉地說。


    司徒坐在地上倚靠著林遙的雙腿,他看了眼筆記本上麵的資料,說:“其實,我在王錚家做的再現案過程是錯誤的。”


    果真麽?


    在以往的案件推論中司徒不是沒錯過,在覺自己走了偏路的時候,司徒很快能夠找到正確的路線。也不會因為錯了就煩惱不已。但是這一次似乎不同。


    “說說看,哪裏有問題?”


    “不是‘哪裏’,而是從根本上。”司徒的神色沉了下來,“在我看來,兇手偽造現場這件事就是個錯誤。兇手將現場偽裝成入室搶劫,但是有哪個搶劫犯還會吃掉屋主的骨髓?這根本起不到蒙蔽警方的作用。我不信兇手傻的連這個都不明白。”


    可這也是這麽迴事。林遙開始煩惱起來。司徒的分析合情合理,既然如此,那之前的那些推論都是白做工。不過,這不要緊,隻要能摸到通往真相的大門,白做幾份工又有何妨?關鍵是司徒這個情緒,不對勁。


    “司徒,既然你明白這裏麵的問題,為什麽還要跟樊雲娜爭來爭去?我不覺得你是無事生非的人。”


    司徒苦笑一聲,坦言,“我也是想在樊雲娜的嘴裏聽到些不同的分析。樊雲娜是個合格的側寫師,但不是一個優秀的刑偵人員。他忽略了鏡子碎片的問題。她把兇手將現場偽裝成入室搶劫合理化了。另外一方麵,我也不想管中窺豹,多聽聽別人的意見總是好的,對不對?天底下又不止我一個聰敏人。或許,人家想的比我更靠譜呢。”


    聽他一番言論,林遙不免啞然失笑。樊雲娜的問題,已經不能用“靠譜”與否來衡量了。畢竟她的出點就是錯的,因為她不知道司徒所提出的的‘偽裝現場本身就不合理’的論點。但是,如果排除這個論點,從樊雲娜的角度出,她的側寫還是靠譜的。所以說,這個事真的很難掰扯明白。


    林遙知道,司徒被“卡”住了。司徒意識到,兇手偽裝現場這一點極不合理,卻又找不出其正確的答案,所以才會隱瞞疑問,希望能從樊雲娜嘴裏聽到些提示。


    但是結果,似乎並不好。看到司徒眉間隱約透出來的煩惱,林遙就知道是這樣。


    輕輕揉弄著司徒的頭,林遙低下頭吻了他的額頭,輕聲說:“我讚成司徒彥的一句話。合作夥伴不應該因為私人問題相互有意見。所以,司徒,我們是男人,人家一個女人,我們何苦為難她。”


    司徒欲言又止,林遙也不催他。須臾,司徒反身摟住了林遙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肚子上,呐呐地說:“去找她吧。”


    一個小時候,司徒聯係了劉隊,約好了早上八點在劉隊的辦公室跟樊雲娜見麵。


    路上,林遙告訴司徒王錚那份資料很可能是司徒彥拿走了,司徒也沒急,低聲笑了笑。林遙也不急,這倆人似乎肯定那份資料會迴到手裏,還是司徒彥自己交出來的一樣。


    關於司徒彥這個人,目前為止隻有持觀望態度,畢竟對方馬上就要被踢出局。他們隻能耐心等著司徒彥新的招數,在此之前,那位樊雲娜更難解決。


    樊雲娜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態度,見到司徒和林遙也沒什麽好臉兒。劉隊那邊繼續在心裏犯嘀咕,不知道這迴司徒還要怎麽擠兌她。


    但事實上,司徒見到樊雲娜後,很正經地說:“昨天是我口不擇言,我很抱歉觸及了你的私事。為此,我向你道歉。”


    樊雲娜沒想到司徒居然放低了姿態,一時間愣愣地看著司徒,不知如何迴答才好。林遙那邊倒是毫不意外,司徒本來就是個爽快人,從不會因為自己錯而不好意思去跟對方道歉。隻是,能夠得到他的歉意,也是需要代價的。


    被司徒這一手先製人搞的有些尷尬,樊雲娜低下頭,下意識地握緊了沒了婚戒的手。劉隊見氣氛尷尬了起來,趕緊打圓場,樊雲娜也借著這個台階下來,說:“是我的工作方式不適合你們,這一點我做檢討。”


    司徒客氣了幾句,這個話題算是就此打住,誰都不再提起。末了兒,司徒問道:“樊博士,別怪我多嘴。能說說你跟司徒彥是怎麽認識的麽?”


    “司徒彥?”樊雲娜有些為難地蹙起眉頭,“怎麽說呢。大家都是搞心理犯罪的,這圈子才多大?時間久了必然有一些接觸。”


    “他那人怎麽樣?”


    “背後莫論他人非,他到底怎麽樣,你們自己去品。我不好說什麽。”


    盡管樊雲娜婉轉地拒絕了司徒的詢問,她的理由和言辭卻贏得了司徒的好感。這時,林遙已經翻看了一眼樊雲娜的報告,果然在物證裏看到了“鏡子”


    已經放下偏見的樊雲娜始終不會多露幾次笑臉,對待工作更是嚴肅認真。就自己那份報告她特別說明:“就像我之前說的,兇手是同一個人。我在鏡子、床、客廳之間做了一個對比性的側寫。我現,兇手對於最後的殺人地點似乎非常執著。姚誌案的小屋、王錚案的床。打個比方,世界上一流的烹飪大師都非常在乎自己的工作台,工作用具。如果,把兇手比喻成一個烹飪大師,死者就是他的食材,那麽,床、小屋就是他的料理台。他在那裏烹飪出極佳的美食。”


    這些側寫都與兇手的性格、邏輯性參與錯誤、自我形成的世界觀、價值觀相吻合。


    換句話說,在以上幾點,樊雲娜和司徒彥的推理是相同的。


    “我的側寫不會有問題,這一點我可以用自己二十三年的職業榮譽保證。我也希望,你們相信我。”


    “當然。”林遙馬上給予了肯定。


    司徒也點點頭,表示會相信她。但是,有些問題,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司徒說:“樊博士,在工作上我們都有自己的原則。你堅持你的結果,我也堅持我的結果。你可能覺得我很固執,但是我有足夠的理由說服你。”


    “我會認真考慮。”樊雲娜冷著臉說。


    看吧,接到司徒的道歉,果然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林遙默默地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資料做好準備。


    司徒說:“先一點,沒有任何一個警察會將王錚案的主現場看成是入室搶劫。因為,沒有哪個搶劫犯會吃掉死者的骨髓。在姚誌案裏,你側寫出兇手的性格、特征以及心理異常等問題,你判斷兇手是個聰明人。那麽,這個聰明人怎麽會做把現場偽裝成入室搶劫?這是不是不合理?”


    麵對司徒提出的疑點,樊雲娜第一次給了個笑臉,隻是這笑臉讓林遙非常不爽!


    樊雲娜笑道:“我總說過,你們不了解側寫這門高深的學問,所以無法完全領悟我的結論。就司徒你這個問題,我的結論是:兇手的目的就是你的答案。”


    麻痹的什麽態度?林遙越不待見樊雲娜。啊,你承認自己的工作方式不對,還特麽的損我們家司徒四六兒不懂。你什麽意思?


    見林遙的眼神有些寒意,司徒偷摸對他眨眼睛,似在說:乖,忍忍,老公擺平她!


    林遙短促地哼了一聲,臉扭一邊,不搭理司徒。司徒倒是極有耐心地問樊雲娜,能不能再給我解釋解釋?


    樊雲娜說:“昨晚,包括現在,你都堅持兇手不是一個人。這就是兇手偽裝現場的目的。”


    說著,樊雲娜從椅子上站起來,在辦公室裏緩緩踱步,“他的目的就是讓我們認為,他不是殺了姚誌的兇手。姚誌的兇手比他聰明。為什麽這麽做呢?他的目的是什麽呢?是‘恐慌’社會性大麵積的恐慌。就像很久之前,柏林牆剛剛倒塌,德國出現一個殺人魔,那裏的人民在殺人魔的陰影下生活了十年。這個人幾乎不會自己動手殺人,他去慫恿別人,去蠱惑那些心中有殺意,卻沒有膽量的人。讓他們作下一樁又一樁的恐怖謀殺案。我們的兇手也是這個目的。他要讓警方乃至社會知道,食人魔,不止有一個。而是有兩個、三個,甚至是四個。”


    言罷,樊雲娜停住了腳步,眼睛緊緊地盯著司徒,“不要把我的話當成是危言聳聽。不久之後,就會出現第三名被害人,現場勘查結果,仍然不是同一個兇手。但事實上,食人魔,隻有一個。”


    在樊雲娜分析的過程中,林遙在看她的報告。她現,在分析兇手的性格、心理特征等等問題上,樊雲娜的結論和司徒彥是一致的。所以,林遙打斷了樊雲娜,問道:“你的報告裏提到,‘兇手熟知這個社會的法律,卻毫不放在眼裏,甚至連藐視的心態都沒有。過度漠視周圍的一切,以自我為中心,不會關注周圍的任何人和事’我可以不可以把這段話理解為,他根本不在乎這個社會?”


    樊雲娜一愣,隨即反問:“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既然他不在乎這個社會,甚至連藐視社會的態度都沒有,何來報複這個社會,給社會造成大麵積的恐慌?”


    小遙,幹得好!司徒站在樊雲娜身後,偷偷地給他豎起大拇指。</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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