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熱的炎浪很快就逼出了壁縫中的水滴,穀淺心中不由得一窒,他一路靠著潛行法寶跟著林長遠幾人,自然是明了宗寂的狀況如何,可是眼前這般力量卻決然不是一個血脈受製的人能爆發出來的。


    穀淺輕點岩壁,一道劍氣立刻從他手指間迸出,銀色的光芒順著岩縫飛快的往裏探入,隻聽得石頭震裂的聲音,頓時連夾縫之間的山地也猛烈的搖晃起來,而先前還無所阻攔的炎氣此刻卻仿佛被無形的高牆圍困住,全部凝結不動了。


    穀淺大笑起來,“這就是你最後的一點力量了吧,可惜了,這麽特別的炎力。”


    他手掌一收,山壁猛然一震,利劍出鞘直奔那紅霧濃厚的正中央。這窄小的山壁根本壓不住穀淺這一劍之劍威,登時亂石飛迸,山崖開裂,穿縫之風與劍鳴之氣相交相錯竟有吞神噬魂之魄力。


    那穀淺一劍斬出竟負手而立,不再動作。他自以為先前已破炎力之勢,眼下這一劍去,量是那宗寂再有存留之力也是萬萬阻擋不了的,況且對方乃是強行運力,即便能硬受這一劍也逃不過逆行炎力的反噬。


    果然,紅霧很快就消散開了,岩壁之間傳來宗寂痛苦的悶哼聲與百花豹的嗚咽。


    穀淺冷笑了一聲,他自然知道那林長遠還躲在一旁,“你要是再不出來,你師弟可要死絕了。”


    可是,他話音剛落,卻感覺周圍的岩壁瞬間爆發出極高的熱度,就連他的身周都帶上焦灼的氣息,他心中暗道不好,原來宗寂受他那一劍竟是想暗度陳倉,將整片岩縫都變作這炎力附著之處。


    林長遠等的就是這個時候,長青劍發出青色的光暈,他心下決絕,將體內所有的靈力都匯聚起來,沿著劍身化出一條青色的成龍。然而普通的長青劍是沒有辦法承受這成龍之威的,劍身之上開始出現點點裂紋,林長遠一咬牙,神色冷漠之極,“去。”


    青龍一嘯,自紅霧之中脫出飛遊衝向穀淺。


    長青劍青光四溢,劍威之力逼得穀淺身形也動彈不得,他亦是大驚。


    方才已經裂縫四處的山岩,此刻再也經不住此等劍威,轟轟隆隆,自上而下開始垮塌。


    長遠一手抱過宗寂,一手抓過百花豹飛快往岩縫另一端跑去。他嘴裏全是血沫,劍碎人傷,他要的是萬無一失,萬全是要付出代價的,長遠裂開嘴狠笑起來,他將宗寂抱得更緊了,任何東西都可以有替代品無論好壞,但是宗寂沒有。


    宗寂身上的炎息逐漸消退下去,可是他強行破力的結果隻不過使自己的狀況更加糟糕罷了,他渾身都仿佛浸泡在炎流之中,無邊無際的燥熱感使得他整個意識都快要被侵蝕光了,他好像又落入那種空虛黑暗之中,他努力去抓住最後一點光念,他努力去想他如此一生當中唯一存在的東西,隻有一樣,而這一樣也許根本就不是屬於他的。


    可是怎麽能不是屬於他的呢?


    就算他一生都隻用來換這一樣還是要被人剝奪嗎?他不允許。


    長遠滿頭大汗,他也不知道行了多久,胸腔裏全是冰冷的血腥味道,宗寂的氣息一直很微弱,他不知道宗寂還能撐多久。長遠感覺雙眼幹澀得疼,汗水掉落到裏麵,刺激得他不停的眨動眼瞼,可是他並不想耽擱任何一刻尋找玄湖的機會,他也不想停下來休息,“不會太遠了,我已經走了很遠了。一定就在附近了。”


    四周都是樹林和奇怪的山岩,仿佛一片無盡頭的樹海和石海,長遠磕了一下,往前傾了傾,扶著樹幹跪了下來。他突然有點泄氣,如果宗寂死了,他該怎麽辦?


    一心向劍。林長遠眼睛紅了,他把宗寂從肩膀上摔下來,一巴掌扇過去,“醒過來,快醒來,師兄求你了。你以前最聽師兄的話,快醒醒宗寂。”


    長遠見他一無所動,壓抑的情緒再也克製不住,他一拳砸向樹幹之上,啪嚓,那樹木應聲而倒,掀起巨大的泥塵。林長遠呆呆的站在那裏,他感覺到一絲不一樣,他嗅到一絲不一樣的氣息。


    長遠攆起地上的泥巴放在鼻下聞了聞,是不一樣的味道,具體是哪裏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帶著冰冷和腥味的泥土。


    他神色一震,擦了擦雙眼,抱起宗寂就跑。林間些微的風帶著那種特殊的氣味灌進長遠的鼻腔裏,他那顆難安的心終於開始平靜下來。


    等他穿過樹林,全身都快脫力了,在與穀淺的交手中,他就將所有靈力都耗空,僅有的一點存留也全部給了宗寂,行了這麽久靠得全是那副血肉之軀。眼下終於看到了廣闊的玄湖,林長遠竟累得多一步也邁不動了。


    他休憩了一小會兒,還是撐著走到了玄湖邊,這湖麵光滑如一麵鏡子,但是探出頭去卻無法看清倒影,湖水深沉得如同黑墨。


    玄水有劇毒,可是長遠卻管不了那麽多了。他撕下一片衣袍,將其浸入湖中,然而眨眼間,那衣袍就化為粒粒塵埃很快就沉入湖麵之下。


    林長遠唾了一口,默念起護體經,將雙手伸入湖中,手指觸到湖麵,即便是有靈力的保護,他整隻手掌瞬間便麻木了,烏黑的湖水從指甲蓋的縫隙中攀爬上指尖,林長遠渾身一震,先是手掌一麻,然後才是後知後覺的痛,像是瞬間被剝掉了指頭上的血肉隻剩下白骨。


    他大喝一聲,將那湖水捧了起來,水一離開湖麵,就變得清澈透明,長遠掰開宗寂的嘴巴,順著指縫將玄水送入了他的口中。


    宗寂好像在混沌中看到了一絲光亮,他慢慢朝那片微光處走去,等他走進了才發現那光亮並不是一個離開混沌的出口,而是一雙眼,一個人的眼睛。那個人和他有一模一樣的麵容。


    那個人開口說話了,“他是我的。”


    宗寂勾起嘴角,“你的?你連占據這具身體的力量都沒有,他會是你的?你不過是一條可憐的跟屁蟲,和螞蟻一樣弱小,全靠著憐憫和施舍過活。”


    那人偏了偏頭,雙眼中露出一絲恐懼,恐懼很快就變成了暴戾,“我會有的,很快就會有的。”


    宗寂一怔,突然發了狂,“滾。給我滾。”


    長遠見身下的人突然劇烈的扭動起來,他趕緊探手去抓,然而雙掌之上已竟是墨黑之色,全然使不上力氣。而宗寂身上的炎流愈加旺盛,他身形一動,一頭栽入那玄湖之中。


    原本平入冰麵的玄湖忽然起了巨大的漣漪,墨黑色的水紋開始蕩出鮮紅的炎紋。長遠一驚,跟著就要跳入那玄湖之中,可是他這一入必然是死路一條。


    就在他抬腳之時,那百花豹一口咬住他的腳腕,咆哮著往後拖動。隻這一遲疑,一陣駭人的威壓從湖中蕩出,長遠心神一敝,身體竟是僵直不能動彈。


    湖麵震動起來,一圈圈的波紋不斷的往岸邊擴散越發劇烈,宗寂從湖心正中浮了起來,他胸口的柳葉刻紋變成了金色,而龐大的炎力正源源不斷的從那副肌體之中溢出,隨著水波蔓延至岸邊。


    林長遠不由自主的咽了口氣,那種炎力,太過恐怖,他往後退了幾步,整個湖麵四處不過眨眼間似乎都籠罩上那股相當精純的炎力。這湖水就像是打開了宗寂被封存的力量,將其完完全全的引導了出來。


    長遠又急又有些恐懼,這種力量太盛,極盛的東西未必意味著好事。


    “宗寂!”


    宗寂緩緩的睜開眼,看著岸上的林長遠,飛快的往他身邊遊過去。


    長遠把他拉上岸,一探他脈門,竟一路通暢絲毫無阻滯之感,他驚訝道:“怎麽會這樣?”


    宗寂眼神暗沉的看著他,道:“哪樣?你這麽驚訝是不想我恢複力量?”


    長遠一皺眉道:“當然不是,隻是明明縛咒之術未解,如何你體內力量倒是更進一步了?”


    “你不想嗎?”


    長遠隻覺宗寂出口之話咄咄逼人,他累死累活豁出性命才保住對方小命,現下不過剛剛有些起色,對方那副居高臨下的模樣又複萌發比之之前更勝。


    “倒是你無甚力量之時更可愛一些。”


    宗寂側著臉頰貼上長遠的肩膀,低聲笑道:“可惜了,讓你失望了。”


    他身上的炎意分明,與長遠幾乎是前胸貼著前胸,那種讓人焦灼不安的氣息一股腦的湧入長遠的鼻息之中,林長遠一時間竟啞然失聲,心裏泛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無時無刻不盼著宗寂好,即便是對方差點殺了他,數次構陷他,他都能為對方找到諒解的理由。


    他十年如一日記掛著的宗寂其實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麵叫他師兄的宗寂了,他分明是明白的,他看得那麽清楚,什麽是物是人非,可是為什麽他還是願意一如既往的念著宗寂好?


    就算是眼前這個人,就算是讓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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