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遠一時間反倒忘記了自己的處境,隻聽到耳邊傳來一聲比一聲更加急迫的唿喊,他才清醒過來。


    正是被他甩到裂縫之上的宗寂,努力伸出他那短小得毫無用處的手,意圖去拉吊在扶欄上的長遠。


    他雙頰蒼白,嘴唇幹渴出一道道裂紋,顯然是受驚不小。長遠嗤笑一聲,也不去觸碰那隻手,踏著扶欄離地而起。受了文青師伯的劍意影響,他氣力充足,這一躍頗有禦劍飛升之勢,倒是輕輕鬆鬆跨過裂縫落到宗寂旁邊。


    還未站定,長遠腳下一震,險些被撲到。他不用看,也知道緊緊抱住他雙腿的正是宗寂。大概又是哭得唏哩嘩啦的那副樣子罷。


    實際上,宗寂卻並沒有哭,他怒張的雙眼裏流露出半分驚懼半分厭惡,幹裂的嘴唇顫抖著一如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因為埋著頭貼在對方的大腿上,這副表情自然無人能見到,也無人知曉長遠在最後關頭舍命的一拋在這個小師弟心靈上所留下的刻骨印記。


    那紅光慢慢的消散開來,中間的金色柱體也漸漸變淡最後消失不見。從出現到最終無法捕捉,不過是一個時辰左右,因感受到震動而從附近各地往天光劍門禦劍而來的修者不計其數。清淨的浦原山林,這會兒是來人絡繹不絕,頗為熱鬧。其中不乏各路高手,但劍聖文青所顯示的實力讓這些人還是頗為忌憚和尊敬,並沒有生什麽秩序外的事情。


    “師兄。文顯師叔找你去主閣一趟,大約是有什麽事情囑咐。”長遠兩人剛剛找到長峰,長蒙便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


    現在有門中長老出來主持事務,即便再來一次那紅光,也應付得來,長遠也寬心,便道:“你們今天也暫不練劍了,都迴寢吧。我去一趟主閣,到問問今次是怎麽迴事,若有消息,我便來束劍閣找你們。這一路上見了不少外來的陌生劍修,倘若找與你們說話,倒是要謹慎些才好。”


    長遠好好囑咐了一番,這才動身往主閣走去。心裏念道:“怕這紅光金柱一出,是大事啊!那些外來劍修個個劍意精純深厚,根本看不清修為路數。師傅又不在,得下來好好籌劃一番,可不得讓長字輩的弟子出了什麽差錯。”


    待他行至主閣,不由一愣。三道閣門全部由他幾乎沒見過的弟子把手,每一道閣門都有七八個弟子守在外麵,足足比往常多了四五個。事情好像比他想的更加不可琢磨了。


    大約半柱香的時間,進去傳信的弟子才出來對他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進去了。


    大殿兩側坐了幾個白須眉的老者,聽到林長遠的腳步聲,並未抬起頭來。而文顯師叔正在大殿中央來迴踱著步,露出一點焦躁思慮之意。


    長遠躬身站在大殿側邊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文顯才招了招手示意他站過去。


    長遠還是第一次這麽近的見到這個精通五行化氣之數的師叔,方臉圓目,粗眉寬鼻,厚唇大耳,濟濟精神。文顯與那些靜坐著巋然不動的老者不同,他甚年輕,兩片厚唇像魚鰓一般扇動著,卻半天吐不出一句話來。


    “長遠啊。”他便隻說了三個字,又似懊惱一般垂手一立,閉口不言,遂又背過身去默默念叨。


    “師叔有話不妨直說,師傅走之前交代過弟子萬事聽從師叔安排,想必師叔是有為難之事,倒不如說與弟子聽一聽。”


    文顯掃了一眼那四個在做的老者,突然一蹬腿道:“罷罷罷,師叔現在問你的話,你盡如實迴答便是,切不可自行妄想,添油加醋。”


    “弟子自當謹從。”


    “你師傅離開之前,可有交予你什麽東西?無論何物,你仔細思索,千萬不要漏掉。”


    長遠心裏奇怪,文顯師叔這番話明顯是說給在座的四位老者聽得,可這話問得莫名其妙,他根本領會不到其中的意義。細細迴想一番才道:“師傅走之時並未給我留下什麽東西?”


    “什麽都沒有?你肯定?”


    “是,很肯定。”


    “那他是否有對你說過些什麽?”


    長遠搖搖頭:“師傅離開之前,我僅見過他一麵而已,談話不過十幾句,多是他囑咐我照顧好門下弟子,聽從文顯師叔的吩咐。師叔,師傅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這話問出口,長遠心裏一涼,他從未想過他那個師傅會遇到什麽危險,但是文顯的話處處與他師傅相關,再聯想到師傅之前的囑咐,這會兒倒是心神不安。


    文顯擺擺手,對那四個長者道:“長老可聽見長遠所說,文野離門之前卻未對門下弟子有任何交代。這些小輩更都是些一問三不知的人,若是帶出去了,不過是徒增負擔而已。”


    其中一長者突然冷哼一聲,道:“文顯!何事輪到你在這裏指手畫腳,既然大長老說他帶上有用,那就是有用!做好你的暫代掌門之職,其他事情不用你操心。”


    文顯眼神一暗,道:“長遠還要參加下月的試劍會,恐怕脫不了身,長老若想找小輩弟子去,我倒是能叫出幾個更厲害的。”


    “這小子是有幾斤幾兩,值得你這般維護他?試劍會那幼兒的水平也好拿來當借口?這麽多年倒是未聽過高手是從試劍會中出來的!哼,不識好歹!”那長者手指微微一抬,便見長遠突然飛出三四丈遠重重的摔在地上:”我道是個什麽驚世天才,卻不過堪堪而已。咦?”長者輕歎一聲,“有些意思,算是顆良木。”


    原來長遠雖然並沒看清長者所出的氣意,卻在那一瞬間感覺到了一絲冷意,覺察有不妥,立刻運起了護心經。雖未擋住那一擊,卻不曾傷到哪裏。


    長者見他很快就站了起來,自然明白自己剛剛的試探沒有湊效,心裏到有些焦雜起來。這個年紀便有這樣對形勢的領悟,實來不可多得之才,若是好生加以培養,說不定以後能成第二個文青,對天光劍門來說是一件大好事。可惜生不逢時啊,縱是有才,也護不得。


    “長老請自重!對一後輩下此重手實屬我天光劍門之恥!”文顯怒然道,長遠不懂剛剛那一招的力量,他卻是看得懂的,若不是有所庇護,重傷也是不定的。


    “混賬!本座教訓小輩,豈輪到你說話!”


    “文顯居暫代掌門之位,便行掌門之事!天光劍門大大小小的事務,倒沒聽過不經掌門之手的!”


    那紅衣長老被氣得吹胡子瞪眼,卻無話反駁,看著文顯冷哼一聲:“你也別做這些無用功了,文野那個叛徒門下的弟子天光劍門一個都留不得,要麽帶罪立功,要麽廢了筋脈趕下山去!”


    “撫鳴!”坐在那紅衣老者旁邊的白衣老者喝道,“文野是否叛出師門尚未證實,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文野!其餘的事情,都等找到文野後再做處理。”


    “我相信文野師兄,他是不會做出背叛師門之事的!”


    “那更是要快些找到他,紅玉封印已經被人開啟,又是一個多事之秋啊!”白衣老者歎了口氣,無奈的閉上眼睛,“至於文野門下的弟子,你也不必擔心,我雖是不願讓他們留在山上,卻不會放任他們不管。況且他們跟隨著文青,到比在門派內更安全些。不管文野現在是什麽情況不願意和我們聯係,文青帶著他們去,應該更容易和文野聯係上。時事如此,由不得人。”


    長遠靜靜的站在旁邊聽著,心裏早已是滔天大浪,事情好像突然就變得極其糟糕了。師傅是叛徒?這如何可能?比起要趕他出師門,他卻更在意叛徒二字。在長遠心裏,這根本不可能。此刻的他,遠不能預見修劍路上的崎嶇坎坷,修身,修心,修劍,缺一不可,大道難成,世俗紅塵與劍途相互糾纏,相生相克,相輔相成,難以割舍。每一個舉動背後都包含了一個巨大的契機,推動著萬事萬物的展,又豈能是叛徒二字可以概括的?


    終於,文顯讓了步,他有些歉意的摸著長遠的腦袋,兩人相差無幾的高度讓這個動作變得如此滑稽。


    “長遠,文顯師叔以掌門之令命你帶領文野門下弟子隨文青師叔一起下山尋你師傅。路上一切聽從文青師叔吩咐,不得怠慢!召集門下弟子,路上備用的物品,你若需要盡管去庫房,藥堂取罷!”文顯思索了片刻,又接著道:“我看你們均未習禦劍之術,等會兒你便領我旨意去頌經閣取本門獨創的九天禦劍術學習,若有不懂之處方可詢問文青。長遠,帶好門下弟子,路上小心,若遇你師傅,隻需告知迴!”


    長遠心中一沉,本門絕學之一乃九天禦劍術,向來隻傳門中奇才或者掌門之後,普通弟子是根本習不到的。這禦劍術與一般的不通,當中包含了祭劍練意之法,是修得劍靈的基礎。而世上修出的劍靈的無一不是赫赫有名叱詫風雲的人物。因此可以料到這祭劍練意之法是不可多求之物。如今文顯師叔竟把這門數術教給他們,說不得其中是多少帶了補償之意的。那麽長遠自然而然的意識到,這趟下山路恐怕不是那麽好走的。


    紅衣老者聽了文顯的話,不由麵色大變,正待要作,卻被白衣老者擋了下來,“罷,讓他們去吧。”</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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