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馬文才從來不相信什麽“人之初, 性本善”這一套, 也不相信有人會不求迴報對一個人好,這與他從小所受的“精英教育”背道而馳。


    他抬頭, 手裏的酒壺撒了也沒察覺到,隻是望著人明亮的眸子道“為什麽你可以坦然地對每個人都那麽好你士族的教育,難道沒有告訴你如何做一個士族嗎”


    譚昭將伸出去的手縮迴,撚了撚手指,辯駁道“我並不是對每個人都很好的。”


    酒氣在冷夜裏揮發, 馬文才將酒壺放下,垂著眸,開口說著“難道不是嗎那日在街頭,那對夫妻分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一對賤骨頭,你卻還是出口幫忙,當真是好大的胸襟”


    合著就你沒幫忙一樣


    “馬文才”


    譚昭吼了一聲,少年猛然抬頭,居然眼底深處帶著一點兒委屈和落寞。


    “你士族的教育, 難道沒有告訴你文雅,尊重別人嗎”譚昭聽到自己的聲音說著,“不可否認, 這世上有很多壞人, 也有許多自甘下賤之人, 同樣也有很多卑鄙無恥之人, 甚至他們有些人身居高位, 掌控風雨,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長久嗎”


    馬文才沒想到自己的話非但沒有將人刺走,反而是聽到了這樣一番話。


    譚昭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連他自己都沒想通為何要說這樣一番話,不過既然開了頭,斷沒有半途而廢的“這個世界很大,與其心懷怨憤,不如坦然以待,我相信你的娘親也不希望你如此隨意過完一生。”


    看少年久久沒有迴應,譚昭將地上的酒壺撿起來,貼到怔楞少年的臉頰上,少年被一涼,下意識喊了一聲“你做什麽”


    “還喝酒嗎”


    馬文才皺著眉頭,這人的眼睛實在太亮堂了,他下意識地撇開頭,臉上還殘存這酒氣,粗聲粗氣地吼了一聲“不喝了,難喝死了”


    他說完,一把奪過人手中的酒壺,火急火燎地就走了,活似後麵有惡鬼在追他一樣。


    譚昭摸了摸鼻子,自覺無辜。


    係統宿主,肯定是你太嘮叨了,沒事就講大道理。


    不是你說我帶壞未來的花朵,我這是在將人掰迴來。


    行的吧,反正天下道理都跟你姓,你說什麽都對。


    “咦你怎麽迴來了”虞韶聽到動靜出來,還以為又是那個討厭的馬文才呢,大半夜不睡,比他們非人類的作息還要奇怪。


    譚昭氣笑“那我走成了吧”


    說著便要走,山神大人能屈能伸,想起某人的當空一劍,立刻奔了出來“本山神睡迷糊了,睡迷糊了,哦對了,我這兩日都有盯著那內史府。”


    “可有什麽發現”


    虞韶搖了搖頭“那李自如被送迴去後,連個水花都沒濺起來,那劉內史好狠的心啊,竟是連個大夫都沒請。”


    譚昭莞爾“你怎麽知道他沒請這士族人家家裏,哪家沒養一個兩個私人大夫的。”


    “嘿嘿,我就是知道我不僅知道,還知道那李自如被那劉內史關在地下密室裏,不吃不喝將人餓著,擺明了是要將人活活熬成真正的刀勞鬼。”


    譚昭一下聽懂了虞韶的意思“所以你認為,這背後操控之人是內史劉丹”


    “知我者,祝疏之也。”虞韶伸手拍了拍人肩膀,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我打聽過了,這劉丹就是撿了王家人不要的內史之位,他這些年權欲熏心,恐怕是覺得王家人威脅到了他的地位,故而出此下策。”


    譚昭非常擅長潑冷水“你知道王家和劉丹之間,差距多大嗎”


    “多大”


    “王家人隨便寫篇時文,都不用指名道姓,劉丹就基本告別內史之位了。”


    虞韶對於人間的規矩一知半解,聞言大驚“隔壁那兩兄弟這麽牛”


    不是那兩兄弟牛,而是王家的金字招牌和遺留下來的士族影響力,這個年代,皇權的影響力逐年下降,地方擁有兵權的勢力開始擁有話語權,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馬文才他爹。


    隻是太守之位,卻手握重兵,這江南一片地方,誰都不敢小覷,連帶著馬文才的身價也是水漲船高,才養得少年如此走極端。


    說實話,譚昭也是經曆過三國的人,不過相差兩百年不到的時間,士族的麵貌卻變得他有些不太認識了。當初不管是寒門還是士族,皆有智謀無雙之人,他們或許各有其主,卻不會喪失鬥誌。


    哪像現在,許多士族沉湎服散,又看不起寒門平民,享受著最頂尖的資源,做著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真正的有識之士反而格格不入,反正有點讓人看不懂。


    虞韶被科普了一臉,表示完全無法理解“不是說山下的皇帝翻雲覆雨,無人不聽其號令嗎”


    “這事兒,就要從本朝的第一位帝王開始說起了。”


    晉武帝司馬炎,是個非常有魄力的人,他一舉幹了他爹司馬昭沒幹成的事情,分分鍾讓天下姓了司馬,什麽曹魏,讓他分分鍾成為曆史。


    隻是天下這麽來的,他睡前就想,萬一他的臣子也效仿他司馬家怎麽辦司馬炎睡覺都睡不安穩了,最後他一拍大腿,吸取自己的教訓,反正他司馬家人多,咱外人不相信,肥水不流外人田,幹脆分封諸王。


    於是就有了各種姓司馬的汝南王、琅琊王、太原王、南陽王等等王,那是推心置腹,半點都不懷疑,還給了獨立的政治權力和軍權。


    就跟現在的家族企業一模一樣,這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大家夥兒都是姓司馬的,憑什麽你當王不想當皇帝的王不是好司馬,家族企業內亂了,天下都亂了,人心不足,士族沒防住,自家人還搞分裂,全國人民跟著受苦,還搞得被外族入侵。


    如今雖然時局穩定了許多,但也就是相對穩定。


    隻是司馬家搞了這麽一出轟轟烈烈的分裂,士族不費吹灰之力就奪迴了大半的話語權,如今大部分地方各自為政,司馬家的威信力早已大不如前。


    虞韶表示自己受教了,隻是這麽亂個朝代,他更想迴山了,總覺得再不迴去,山下打仗的都要打上他的山頭了。


    不行,他要自救。


    “咱們明天就去內史府把李自如弄出來昭之於眾吧。”


    譚昭伸出食指搖了搖頭,發出了搞事的聲音“這搬來搬去,多費勁了,那劉內史不是沒請大夫嘛,鄙人祝英玄,剛好略同岐黃之術。”


    誰信呐


    反正虞韶不行,這還瘸著條胳膊的,人家不得把他們趕出來啊。


    “你懂什麽,俗話說得好,醫玄不分家,那李自如得的又不是普通病症,咱們特殊時期,當然要行特殊之法。”


    虞韶有種不祥的預感“什麽特殊之法”


    第二日,他們一行三人做了易容偽裝,馬文才和虞韶分別化作隨行的力士,兩人的好樣貌被譚昭的易容之術遮了個十成十。


    “為什麽我們也要偽裝”


    “你也可以選擇不去。”已經化身獨臂中年道長的譚某人老神在在道。


    你還別說,瞧著居然還真有幾分像模像樣。


    首先,他們先去郡城人最多的地方吹了一迴牛,譚昭雖然不會看相算命,但不是還有個山神大人嘛,加上譚某人比說書先生還會吹,愣是將自己偽裝的斷臂吹成了在某深山與精怪大戰三百迴合旗鼓相當,最後付出一條胳膊擊敗了精怪,為名除害。


    聽得馬少年一愣一愣的,隻覺此人的士族包袱是真的半點沒有。


    如此一番宣傳,百姓們無不信服,這年頭大家對這個都還是非常信的。


    待到氣氛差不多,譚昭幾人收攤,就非常“恰好”地路過了內史府,某位獨臂道長都不用睜著眼睛說瞎話,指著內史府便道“不好,此間府邸居然有妖孽作祟待貧道敲門進去,除了此妖孽”


    圍觀吃瓜群眾不敢說話,甚至都往後退了一步,這內史府的瓜可不好吃。


    譚昭給了個眼神,虞韶立刻上前扣門,內史府的奴才比外頭的小官還要放肆,對付這種人,以暴製暴就是一個非常好的法子。


    聽得譚昭開口“你眉間煞氣縈繞,衝殺四方,若不是速速離去,恐怕有性命之憂啊。”


    “哪來的野道士,胡咧咧什麽內史府你也趕來招搖撞騙,還不趕緊走”


    那日分明就是這小門房最先發現那李自如的,典型的要錢不要命,譚昭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這滿院衝天的煞氣,黑若雷雲,此等妖孽待它大成,必定禍及蒼生啊”


    扯這麽大,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啊


    友方兩人已瞪大了眼睛。


    譚昭則表示自己的臉皮還好,繼續道“這位施主,是否覺得每日休憩時,胸悶心慌,腹部微微疼痛,時常有下墜之感”


    小門房的臉色,一下就變了,這他怕不是真的遇上了活神仙了這可如何是好,那青麵獠牙的怪物難道還在府裏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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