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居裏,上官冰淺正在喝酒。


    她的喝法,不象是平日的慢斟細酌,說得更具體一點,她是在拚酒,和自己拚我天拚,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拚。


    萱兒靜靜地站在上官冰淺的身後,望著她不停地喝酒時的樣子,望著她的在重重燈火之中,孤單的落寞的背,隻感覺心裏像是抽空了一般的難受。


    她想上前去勸慰,卻發現,根本就無從勸起。


    她的一向驕傲得連全天下都不放在眼內的主子,她的真心錯付的主子,此時的心裏,該有多麽的痛啊,可惜的是,她卻不能,感同身受。


    真正的愛一個人的傷,並不是單戀獨戀,也不是那個人從頭至尾都沒有愛過你。而是因為那個人愛過了接納過了,對你許下了一生的承諾,可是,卻在半路上,淨你狠心地拋下,令人迴不了頭,看不到岸,沒有希望,也看不到明天。那樣的痛,才是午夜夢迴裏最不甘心的痛和憤怒。


    事實上,自從上官冰淺前幾天的一個雪夜裏歸來,她的一切,就仿佛變了。


    她的表情,就仿佛是表情的定格。不驚,不怒,不笑,不哭,仿佛那蒼白的膚色,都是一種麵具,仿佛是誰剝奪了她笑的權利一樣。


    而且,她開始長時間地流連於練兵場上。從早到晚。


    於是,所有的人,包括萱兒,包括安洛夜,還有那個自稱是親人的司徒峰,甚至包括她的八大副將,都開始對這個年輕的元帥,刮目相看。


    上官冰淺的戰術多變,她以前人的經驗和諸多的軍事理論為藍本,歸納了前人的戰術經驗,以及心得,分別對八大副將講了沙漠戰,平原戰,山地戰,海島戰等等。並和八大副將商議,將這些戰術,逐漸地融入到每一天的練兵之中去。


    而她對於安洛辰的態度,也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雖然看不到她的笑臉,可是,她卻也再沒有對他惡言相告,甚至,有幾次,萱兒還看到二人坐在一起,細心地商議著什麽。


    可以說,現在的上官冰淺,除了和八副將議事,除了和安洛辰商量或者交流什麽,她其他的時間,全部都窩在洛水居後院,裏這個小小的亭子裏。


    而那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總是會擺上喝不完的酒,以至於每一次,上官冰淺攜著萱兒踏著殘雪而來,都是不醉不歸。


    而萱兒,從那時起,就仿佛變成了一個乖巧、聽話的小丫頭,無論上官冰淺喝了多少的酒,她也隻是靜靜地陪著她,然後小心地攙扶著她歸去。


    元帥的親兵,喬裝打扮在前廳等候,那都是安洛辰的安排,當然,上官冰淺並不知道的是,現在跟在她身邊的,除了那個一直離她最近的一個小朱之外。其他的,都被安洛辰和司徒峰暗中調換了人手,現在跟在上官冰淺身邊的,全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以保上官冰淺不管在什麽樣的情況之下,都能安然而退。


    這個女子,這個驚才絕豔的年輕元帥,仿佛都就了大家心頭上的肉,不論她有什麽不好,大家的心頭,都仿佛是愁雲籠罩。


    這個後院,包括後院的一切,都是洛水居的禁地。沒有主人的允許,什麽人都不可以隨意進來。漫天的花雨早已落盡,整個後院之中,除了偶爾可以看到飛簷獸角之外,漫天漫地的,就隻剩下一片潔白。


    上官冰淺隻是一個人喝酒,喝醉了,一個人整夜,整夜地坐著,沉默如冰。因為恐怕那個外表堅強,其實內心柔弱的女子,會就此一蹶不振,所以,放心不下的安洛夜,也曾經夤夜前來,在上官冰淺喝酒的時候,和她沉默而坐。


    可是,那個眼睛容不下砂子的女子,那個由不得別人看到自己痛苦頹廢的女子,一看到來人竟然是安洛夜時,先是冷言以對,然後,隻用了幾句話,就將安洛夜嗆得要命。從此,安洛夜再想進來,也隻能遠觀,不敢靠近。


    夜幕無聲,隻有遠處的笑聲和斛盞交錯的聲音,那些不論是歡笑,還是粗魯的聲音,就如遠山縹緲的花香一般,一閃而過,一飄而散。遠遠地聽來,使得這一片寂靜之中,仿佛在遠天之外,空氣靜止,與世隔絕。


    小亭之中,泛著溫暖色澤的燈光之下,兩個女子,兩種表情。那個頭也不抬的,隻管手起杯落,杯杯不停。而那個愁腸百結的,則目雕似地立在一側,明明暗暗有陰影落下,隻看到她輕如空氣一般的歎息。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那是一種煎熬,更是一種懲罰。心不動,則靈不動,靈不動,平安度厄,心一動,則靈動,痛不欲生……這痛和無奈,那種被離棄的仿佛如天高夜寒般的淒涼感覺,仿佛是深長在骨髓裏的刺釘一般,即便親密如萱兒,也隻能同感,卻不能同受……


    從單純的執著,到冷漠的放棄,這其中,又是怎樣的疲憊?


    冷風,帶著冰雪的刺骨,吹過上官冰淺因為酒精人作用,而開始發紅、發燙的臉頰,她晃了晃頭,將飄到眼前的發絲拂開,然後垂下頭去,又開始了自斟自飲。


    再喝下去,是不是,就能忘記你……


    綠蟻碚新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已雪,能飲一杯無……


    忽然間,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輕巧地一縱又一縱,迅捷地越過重重欄杆,向著二人歸來。明明暗暗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微黯的夜裏,可以看出,那是一個小小的少年,唇角剛毅,眉目淡定。那人,正是少年莊聰,而他此時來的目標,正是上官冰淺正在喝酒的小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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