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望你永遠都是醉的,那麽,就可以永遠地靠在我的肩頭……


    是誰對她說,愛她?


    是誰對她說,要一生都陪著她?


    又是誰說的,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


    三千過往,恩怨癡纏,攜著冰雪記憶的碎片,險些就將上官冰淺擊倒。她緊了緊手腕,一向清澈如水的眸子裏,仿佛有冰水交錯。她終於垂下的眼瞼,然後任由手中的長劍均可阻擋地斬向了那個人,仿佛,隻要這一劍,就能斬斷宿命,斬斷塵緣,也斬斷她剛剛萌發出來的情誼……


    那一場塵緣,碾碎夢魘無常,成就你,命格無雙。


    ……


    冷月閃到了雲後,風在天地之間肆虐。這一場兩敗俱傷的殺戮,是連上天都不忍心觀看的心碎場麵。


    風起,吹動無數塵沙,兩個人腳下的土地,仿佛要在這一瞬間割裂開來,從此以後,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忽然,無數火把由遠及近,帶著無數的喧嘩,還有馬踏清秋的颯爽。


    有什麽,正從遠方來……


    冷月下,遠山空蒙,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由遠及近,揚鞭而來,卷起一地的塵埃。


    “殿下……”


    “太子殿下……”


    一看到冷月下的劍光,還有正在對峙著的兩人,那一群人之中,有人認出,那個正束手待斃的,正是他們遍尋不遇的太子殿下。可是,為什麽有一把劍橫在殿下的頸間呢……而他們向來遇神殺神,遇佛弑佛的太子殿下,卻既不掙紮,也不奔逃,隻任由那一片劍光,生生地籠罩……


    這,又是什麽情況?


    一刹那,對主子的關懷超過了一切,於是,長年在塞外長大的騎兵親衛們,一看到如此險境,驀地有人驚唿起來。


    “不好,有刺客……”


    “不好,殿下遇險……”


    “來呀,弓箭手準備……”


    一片嘈雜聲中,隻聽一聲低沉的命令,弓上弦,箭待發,都對準了冷月下揮動短劍的女子。


    而上官冰淺,仿佛將這個世界,都已經忘記。她隻是咬緊牙關,一個揮手之間,短劍,已刺入冷昊的前胸。


    有血,順著短劍的劍尖,連珠般地落下,然後跌落塵埃,上官冰淺望著那個垂眉斂眸,連掙紮都已經忘記的男子,因為疼痛而麻木的心,又開始心痛如絞。


    上官冰淺狠了狠心,再刺入一寸。


    還有三寸,隻要再刺入三寸。那個男子的命,就真的送到了她的手上,隻要再刺入三寸,就是兩個人的解脫。


    可是,她的心裏,為什麽總有一種想要棄劍的衝動,有一種想哭,想笑,想要瘋狂的衝動呢……


    為什麽,她手中的劍,送了又送,一刺入冷昊的身體,就感覺到仿佛刺入自己的心一般的刺痛呢……


    要麽忍,要麽殘忍。可是,她既然忍不下,卻始終都做不到殘忍呢……


    上官冰淺勉強壓下心中如怒濤一般的抗拒念頭,手又往前送了一分。


    可是,看著那劍尖沒入身體,看著那冷月下的血珠,映著絕世容光的短劍,晃花了她的眼睛,生生地灼傷了上官冰淺的心。她的手,忽然無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這一劍刺下,真的能解脫麽?如果真的要解脫,她又何必一定置他於死地……


    可是,那些慘死在沙塵暴裏的三千兄弟啊……上官冰淺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漫天的風暴,就會看到那些在沙塵暴中掙紮的,逃逸的,甚至連一聲都未來得及出,就死於非拿的,三千將士的臉……


    天有錯,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一念滅,一念又起,上官冰淺再咬牙,然後再一次地握緊了手中的短劍。


    然而,已經沒有機會了。


    一支箭矢,流星一般地劃空而過,黝黑的箭尖,在冷月之下,閃著陰暗的、詛咒的光芒,唿嘯著,直射向上官冰淺的背心。


    再也來不及躲避,仿佛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躲避。手握短劍的上官冰淺,就任由那支箭矢直刺向她的後心。


    射中上官冰淺身體的箭矢,帶著極大的衝擊力,上官冰淺整個人都向前撲去,她手中的短劍,也在這極大的衝擊之下,直直地刺入了冷昊的心口。


    “住手,住手……”看到身後的箭,再一次上弦,下一秒,就會將上官冰淺射成刺蝟,冷昊怒極,他長手一探,將跌落到自己身上的上官冰淺一攬,身子一轉,指向了箭矢射來的方向,怒吼道:“誰放的箭,誰放的箭……”


    是誰,又是誰,連他在這女人麵前贖罪的、改過的機會都不給?


    萬念俱灰的一刹那,他看到了上官冰淺眼裏的刺痛,還有掙紮——想來,在下決心的一刹那,她也是痛的罷……


    尚還年輕的她,情竇初開的她,本來就是不是一個狠心決絕的人,剛才的一刹那,他還在幻想,還在和自己博弈,還在賭自己是死在這個傷心絕望的女子手下,還是用自己的這一條命,換這女子的原諒和救贖……


    可是,又是誰,打破了這一切,又是誰,將他推向了無可挽迴的境地……


    然而,冷昊的阻止,顯然遲了一步,當所有的冷月將士,看到冷月下的瘦弱少年的劍,竟然盡數沒入自己一軍主帥,年輕太子冷昊的身體時,所有的人,都驚恐萬狀,所有的人,都紅了眼。


    大漠上的男兒,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從小就有著寧折不彎的,堅強如鋼鐵的意誌,他們不容許他們的信仰被褻瀆,當然也不允許自己的視做神祗的人被肆意地傷害或者羞辱,所以,此時一看到下手如此狠毒的少年,所有的將士的眼裏,都閃過了不容寬容的,必殺的光芒。


    於是,握弓,拔箭,一排排列整齊的軍士,在副將良材的指揮之下,一波強過一波的箭勢,如風般地而來,轉眼間就覆蓋了天空。


    身後箭矢破空,如雨一般而下,隻不過一個轉身的時間,上官冰淺的身上,已連中三支箭矢。


    可是,仿佛那最後的一劍,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仿佛因為心灰意冷而呆怔,整個過程,她隻是有些無措地望著沒入冷昊身體的短劍,沉默著,不動,不閃,一聲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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