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今兒迴了家,卻見趙姨娘正側身躺在炕上,手裏扯著根錦帕,銀牙緊咬,一副氣惱傷身的模樣,連賈環迴來了都沒發現似地。


    話說賈環散學迴家,趙姨娘哪一次不是早早地就迎上來,“兒啊”“肉啊”地喊著給賈環端熱茶熱水地嗬護著?今兒這情況顯然是很異常了,賈環站在地上,歪著頭想了想,便輕手輕腳走到外間,倒了一杯茶水來,遞給趙姨娘,柔聲說:“娘,您想什麽呢,那麽專心?來,喝點熱茶。”


    趙姨娘這才醒過神來,見是賈環,馬上坐起身來,說:“環兒迴來了!可是餓了?娘給你留著一碗杏仁茶,還熱著呢,我去給你端來。”


    賈環搖頭說:“我不餓,出學堂的時候正好看見有賣夾肉餡餅的,買了一個吃了墊著肚子呢。”賈環又問趙姨娘發生了什麽事情,是不是被太太刁難了。


    趙姨娘這才恢複常態,咬牙切齒地罵:“周瑞家的那個下作娼婦!欺負老娘不說,還在太太跟前搬弄是非,我把她個爛了嘴的!”


    賈環細問究竟,趙姨娘正在氣頭上,顛三倒四,隻是扯不清,聽得賈環一頭霧水,最終靠著以前讀書時填寫英語完形填空的本事才將事情的前後經過弄明白了。


    原來趙姨娘這幾天都是按著賈環教的法子來裝病,一來逃避勞動,二來避免被王夫人找晦氣,本來是極好的,但是,王夫人見此情景,這一口氣消不下去,怎肯善罷甘休?但是,王夫人身上背著個慈善人的名頭,要整治趙姨娘自然是不必自己動手,便喚了陪房周瑞家的來。


    這周瑞家的最是個心性乖覺會討好的,不光是討好王夫人,還會討好各房的主子,在王熙鳳跟前也是謀幹了效力的,連帶著對王夫人的親戚薛姨媽和薛姑娘等人,也慣常討乖賣好,對那些府裏不太得勢的比如趙姨娘之類的,就狗眼看人低地隨便踩踩踩。


    周瑞家的得了王夫人的授意,馬上就設了個法兒,說是太太這些日子吃齋念佛,感動了菩薩,所以家裏的事情順暢,太太心裏歡喜,命賞錢與那些平日裏小心伺候的人,或是銀粿子若幹,或是一件太太往日穿過的鮮亮顏色的衣服或是首飾,不一而足,由周瑞家的來酌情發放。


    這邊,趙姨娘聽說許多人都得了太太的賞賜,自己在床上哪裏還躺得住?忙翻身起來,穿戴好了,也去太太的上房遛遛,免得太太把她遺忘了。要知道,趙姨娘這一年幹的活兒可真不少,若有賞賜,怎麽也不能忘了她不是?


    偏偏太太不在屋裏,全憑那周瑞家的調撥。可那周瑞家的偏偏就不理趙姨娘這一茬,所有的人都得了賞賜歡天喜地地下去了,唯有趙姨娘還呆在那裏,眼巴巴地瞅著周瑞家的呢。


    周瑞家的慢騰騰地站起來,將剩下沒派送完的東西都收到一個大包裹裏,在趙姨娘的注視下不緊不慢地往門口走去。


    趙姨娘氣唿唿地扯住周瑞家的,說:“這怎麽可能?我不過就是病了兩天,怎麽連灑水掃地的奴才都有賞賜,偏就漏了我的?敢是胡妹妹你搞忘了不成?”


    周瑞家的這才迴身,似笑非笑地看著趙姨娘,說:“我沒搞忘,太太也沒搞忘,話說你一個病人手勁兒可真不小,還跑得飛快地,是真好了,還是本來就是裝病來著?”


    趙姨娘原是經不起激的,兩下子又火了,和周瑞家的大叫大嚷,大吵大鬧,周瑞家的隻是笑微微地任由趙姨娘罵,唾麵自幹。


    一時間,王熙鳳被驚動了過來,趙姨娘已經說幹了口水,氣喘咻咻地在那裏勻著氣呢。周瑞家的譏誚了看了她一眼,才對著王熙鳳不徐不疾地說了緣由,最後說:“太太是叫我拿銀粿子和衣裳賞賜那些勤勉肯幹的人的。趙姨娘自稱生病,幾日都不曾去伺候太太,現在沒拿到太太的賞賜,卻這般吵鬧,哪裏像是個生了病的人呢?分明是裝病,那又怎麽拿得到太太的賞賜呢?我這分配原沒錯。”


    趙姨娘沒拿到賞賜,還落得眾人恥笑,最後王熙鳳還說叫趙姨娘明兒起不得再以身子不適為托辭,必須去太太屋裏立規矩。


    這一場氣非同小可,雖然有賈環開導著,趙姨娘依舊是氣得晚飯都不肯吃,最後還是賈環給她端了一碗湯到床邊,勸說道:“娘,再怎麽生氣也要用些飲食,不然,你明兒就是真的暈在太太屋裏了,人家也要說你是裝的。”


    趙姨娘這才委委屈屈地喝了點湯,睡下了。


    賈環很無奈,這麽好的主意,遇上趙姨娘,總能搞砸,最後還要自己去給她收拾爛攤子。


    雖說這事兒吧,要怪趙姨娘眼皮子淺,那點子小恩小惠哪裏值得放在眼裏的,偏偏她就那麽沒誌氣地去爭去鬧,這下倒好,反而把裝病不去服侍太太的事情給弄得露餡了。不過,話又說迴來,周瑞家的這個狗奴才也真是他媽的王八蛋,必須治一治,不然其他的奴才見趙姨娘平白吃了這麽大一虧,還不得看人下菜碟,也跟著作踐起趙姨娘來?母子同體,那他賈環又有什麽麵子?


    賈環一個人吃了晚飯,因為氣悶,便出去轉一轉,想想怎麽扳倒這周瑞家的。


    冤家路窄。


    當賈環走到一個長廊附近的時候,正巧遇見周瑞家的在和一群仆婦說著什麽。


    賈環留了心,住了腳,挨著牆邊悄悄地聽了聽。


    周瑞家的滔滔不絕說:“……我不過是路過姨太太屋裏,姨太太叫我順路將十二支精巧的宮製堆紗頭花給奶奶和幾位姑娘送去。大奶奶守寡不能戴,我便送了四支給二奶奶,又給三位姑娘和林姑娘送。別的姑娘都是歡天喜地地收了,偏是林姑娘嘴上尖酸愛刻薄人,把花兒就這麽給我丟過來,說什麽‘別人不挑剩的不給我’。天地良心,誰敢看不起她啊?再說了,她林姑娘來了,咱們誰不是小心伺候著,比對自家的正經姑娘還要上心啊?林姑娘又多病,成日裏熬藥煎湯地,麻煩事一大堆,誰又多抱怨了一個字?且說這些,真是……”


    周瑞家的忽然覺出不對勁,四周的人圈兒怎麽都散開了?再一看,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兒玉麵含煞,虎虎生威地排開人群走到了她麵前。


    四目相對。


    周瑞家的不自在地輕咳一聲,道:“環三爺,您……”


    說沒說完,隻見那小孩兒忽然跳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麵照著周瑞家的臉打了一個大耳光。


    清脆的巴掌著肉的聲音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周瑞家的捂住臉退了一步,又驚又怒道:“你怎麽打人呢?”


    周瑞家的恨不能一巴掌打迴去。可是她再怎麽瞧不起這趙姨娘生的“小凍貓子”,也不敢以下犯上去打主子爺們。


    賈環昂著頭說:“打的就是你!敢作精作怪作弄我娘,你當小爺是吃素的呢!”


    周瑞家的不敢迴打賈環,可是也不甘心白白挨打。再說了,一巴掌是小事,關鍵是被個小猴崽子打了,這落的體麵可就大了,叫她堂堂一個管事的媳婦、太太的陪房往後還怎麽在人前說嘴?還怎麽教導下麵的小子丫鬟仆婦們呢?


    周瑞家的開始嚎喪起來:“你自己照照鏡子,我是你打得的麽?一個姨娘生的庶子罷了,叫你打了去,我還有什麽臉活著?”便作勢要尋死。


    賈環巴不得將事情鬧大,便冷笑著說:“你自己倒是照照鏡子,你又算個什麽東西?我不過是看著你是太太的陪房,又有幾歲年紀,才叫你一聲‘媽媽’,你就敢作耗,越性要騎到我們主子的頭上來了,不打你、叫你知道厲害還等什麽!你說你要去死,你就趕緊去,都不許攔著,我倒要看看你舍不舍得真的去死!”


    周瑞家的當然不舍得去死,其他的幾個仆婦見鬧得不堪,怕上麵責怪下來,忙去稟報王夫人,誰知道王夫人正在賈母跟前說話呢。賈母聽說賈環竟然打了王夫人的陪房,心想這還了得了,雖然環兒是主子,但是打狗要看主人不是?他這一巴掌不等於是扇在老二媳婦臉上了?不行,得把這小子叫來好生懲戒一下,也好叫老二媳婦有台階下。


    於是,賈環和周瑞家的被帶到了賈母的上房,此時,除了王夫人外,賈寶玉,賈府三春,並林黛玉、薛寶釵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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