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王爺留下我等是為何事?”許雲深笑嗬嗬地明知故問。


    玉中歌靜靜立在一旁,不曾插嘴。


    定王孟演揮退下人,室內隻留下了他們。


    他端起麵前的天青釉茶杯,喝了口茶,漫不經心道:“不知許兄將來意向何處?”


    “王爺說笑了,”許雲深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稍微有些燙,讓他微微皺眉,“在下除了是太子黨,還能是什麽?”


    “許兄見諒,本王軍旅多年,隻喜熱茶。”孟演對許雲深的迴答充耳不聞,吩咐旁邊人道:“快給許兄加些涼水。”


    茶兌水,這怎麽喝?看來孟演是有些不高興了。許雲深心中忖度著,說道:“王爺軍旅多年,讓在下極為敬佩。在下也參軍數月,在軍中聽聞有一個派別,名為‘二首派’,不知王爺可曾聽過?”


    孟演臉部肌肉牽扯,哈哈一笑,胡須上的水珠點點滴落,道:“自然自然。”他一看侍從拿上來一壺涼水,一皺眉,喝道:“停下,怎麽能如此對貴客!快給許兄重倒一杯,算你將功補過。”


    侍從毫不猶豫地背鍋,連忙告罪。


    許雲深眼睛微眯,心道和這種人打交道真累,時不時就說雙關語。


    “不必麻煩了,還請王爺有話直說,在下直腦筋。”許雲深表現出略微不悅。


    孟演一指他手中茶杯上的釉畫,上麵是一隻鳥,棲息在枝頭,他笑問:“不知許兄可曾聽聞過‘良禽擇木而棲’的典故?”


    許雲深點點頭。


    孟演為表誠意,索性將一些事情托盤而出:“本王胸無大誌,隻想安然度過餘生,在邊境殺殺蠻人,再到各地遊玩遊玩。不過,總有些人不讓我如願。許兄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去對付那些人,事成之後,我必不會虧待你。”


    許雲深心中冷笑:我心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不過嘴上卻說:“王爺心胸寬廣,閑情雅致,在下不及遠矣。不過作人爪牙,將身家性命托付於他人手中,實在是難為在下了。若我孤家寡人,或許會答應王爺。”說到這他與玉中歌對視一眼。


    “那你的意思是?”孟演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二人。


    許雲深起身施禮:“若與王爺結個朋友,關鍵時刻出手一二,於情於理,在下還是能夠接受的。”


    “好,那便依你而言。”孟演撫掌而笑。


    迴到小窩,許雲深直接躺在床上,被子被壓得陷了下去。


    葛南妄在得知玉中歌和許雲深的進展之後,便直接告別,迴到門內了。適應了她存在的眾人,在她消失之後,竟然還有些不適應。特別是許雲深,察覺到自己的這種情緒之後,在問自己是不是賤。


    院子裏沒人,隻有樹開著梨花,寂靜無聲。


    玉中歌輕聲對許雲深道:“雲深,這樣委屈自己,是不是很難受?”


    “還好。”許雲深沉思一會,看著頭頂的橫梁,“也不算枉曲本心。因為正是這樣,讓我失了出塵的那種意境,才算真正的入世。既然是入世,就要和世人一般,在七情六欲滾過幾遭,磨練個通透。再說了,你不覺得,與人鬥,其樂無窮麽?”


    玉中歌溫柔地注視著他,握住他的手:“我會努力修煉,為你減輕壓力的。”


    “瞧你說的,”許雲深啞然失笑,“我現在還保留著凡境巔峰的實力呢,有幾人能打得過我的?道境可不是那麽容易的,我聽說。”


    玉中歌點頭:“你說的對,那便更要努力修煉了。”


    窗外的樹枝掉下一簇雪花,屋內被翻紅浪。


    ……


    武平天較之半年前,吊兒郎當的氣息蕩然無存,整個人成熟了許多。頭發一絲不苟地紮成冠,正襟危坐地坐在那,做派像是一名三十多的大官。


    自從他創立軍師道,革新武道,已有不短時日。他也得以進入朝廷的視野,一改先前的“二世子”的蔑稱。鑒於功勞卓絕,朝廷直接賦予他了偏將的軍銜,暫無兵權,是個光杆司令。要知道,先前許雲深獲得萬道榜榜首的獎勵之一,也才是能夠做個都尉。


    事情發展總是不遂人願的。


    剛開始他進入軍隊係統之時,還會有不少大將,小將,士兵對其投以欣賞的目光。但是他的任務之一,便是要在軍隊中推展開新型軍陣與軍師道。


    然而這與諸多大將,老將相衝突。


    新型軍陣的指揮者需要修行軍師道,而眾多位高權重的將領已經武道修為深刻,定型了。再讓他們改修軍師道,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這一大批人,如果新軍陣推展開來,他們必會被淘汰。就算朝廷念其舊日功績,讓他們留在軍中。他們率兵也隻能用傳統的戰法,戰鬥力較之新軍陣下的軍隊,實力差了一截子。


    長久之下,別說士兵心存不滿,他們自己也羞於在軍隊呆下去,被一個個後輩超越。


    於是,武平天的軍師道收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哪怕他爹是北王,眾人也不買賬。


    畢竟涉及了他們自身的立身根本。


    而武平天,也日漸被邊緣化。雖然掛著偏將的銜,但是麾下隻有一曲尉所擁有的兵馬,也就是三百人——而且還大多是沒上過戰場的新兵。就這三百人的建製,還是他托了不少關係才爭取到的。


    前路渺茫,阻力甚大,讓他成熟地飛快。


    武平天現在正在日常練兵,以求有個時機,靠這三百人打出個小勝仗,引得朝廷關注,再擴大些編製。他已經不求什麽功績卓越了,因為已經有中央禁軍在前。


    中央禁軍便是半年來亮相邊境的那支鐵軍,配備了他的軍陣。然而統領者卻不是他,是皇子陳語。


    在武平天上報軍師道的同時,陳白衣注意到這條道路的潛力,當即讓陳語廢除正心境界的文道修為,改修軍師道。然後已經驗明效用的藥材不停地給他砸下去,把陳語的境界給拔到了治國境。元氣變動帶來的影響可見一斑!


    然後在朝會商議禁軍統領者之時,陳白衣率然出聲,力薦皇子陳語,並且挑了許多武平天的刺,讓皇帝陳若放棄了選擇武平天的想法。


    陳白衣的這一舉動實在耐人尋味,不少人將目光投向沉默的太子陳言。


    二人並未針鋒對上,無硝煙的戰爭也沒有爆發,像是陳言不在意一般。


    而武平天就像被眾人忘卻了一般,一如唐蠻大戰結束後“退伍”去修行院作教習的楊市。


    文武兩道素來不和,不僅是修行理念的原因,還有在朝堂上的爭權讓二者各自抱團相爭。


    而武平天,被傳統武道將領排擠,也算是被武將集團排擠。同時他是讓武道更上一個台階,擴大作用的存在,文官集團看他也不順眼了。


    縱然他是軍師道創立者,還兼具文武兩道之長,卻被兩道之人共同敵視,何其可悲。


    而陳語率領禁軍殺敵楊威,風光無限。對比之下,武平天對自己的處境更加頭疼了。


    現在,他做了一個決定。


    武平天起身,眼中閃著毅然決然的光。


    ……


    陳白衣的住處內,他正在會客室與白仲談論著事情。


    桌子上洛一白不小心扣下的痕跡已經被修複,隻有一點淡淡的痕跡,不過現在已經被桌布遮住。


    “報,武平天求見。”外麵傳來一聲。


    陳白衣眉頭一挑,露出極為意外的神色,道:“武平天?他來幹嘛?”


    “或許是來求助的。”白仲不假思索道。


    陳白衣笑了笑,揮揮手,示意白仲先去側室。


    武平天步入這間屋子,與陳白衣對視了一眼,露出恭敬的神態,道:“屬下拜見宰相大人。”


    屬下?


    “不必多禮。你今天來這,有什麽事?”陳白衣身子都沒起,也沒用寒暄的敬語。因為他知道武平天有求於他,而且是大有所求。


    武平天撲通跪下,稽首道:“望宰相收鄙人為徒。”


    “你,你怎如此,快快起來。堂堂北王之子,何至於此。”陳白衣連忙把他扶起,但是臉上卻是揶揄的神色。


    武平天心中一歎,果然這宰相是想殺殺我的威風。他道:“父王的手不夠長,夠不到中央,而且還要避嫌。”


    “唉。”陳白衣痛惜地歎了一聲,踱步道:“若不是我已收了白仲作關門弟子,你這般良材美玉,我定會收入門下的。不過……”當初詆毀武平天最甚的就是他,如今卻如此說,可見其的臉皮之厚。


    武平天聽這假話聽的有些牙酸,但還是再跪道:“請宰相指一條生路!”


    “考科舉。”陳白衣冷冷道。


    武平天盡管有所心理準備,但是這一條路被揭曉出來的時候,還是有些臉紅。


    讓一個有名的武將,去與諸多秀才擠科舉獨木橋。擠過沒擠過,都很丟臉。就像一個大人和小孩搶糖吃一般。


    然而目前似乎也沒有別的出路了。武平天重重道謝一句:“謝宰相指點。”


    武平天走後,白仲悠悠地進來。


    “他真會這麽做麽?”白仲有所懷疑。


    陳白衣手在桌布上摩挲著,迴答道:“他隻能這麽做,武將那邊,他死路一條,再做下去,保不齊會有老將痛下殺手。他便隻能去考個科舉,作投名狀,讓文官們接受了他,作他的後盾,他才能繼續才軍中實現他的抱負。”


    “不過,推廣是需要人的。是不是他的人,這不好說。”


    一杯茶擱在桌上漸漸冷卻,沒了熱氣,就像武平天的熱血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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