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脈再睜眼,卻見自己出現在天宮之外雲層之上。身後司命平淡無波的眼瞳依舊無悲無喜,隻徐徐開口道:“天命已至,你下去吧。”


    熟悉的表情,熟悉的情形,無一不在說明,第二波的“時光迴流”禁術已然成功,他還真的迴到了過去!


    “嗯。”


    心中巨浪翻騰,麵上冷酷麵癱,天脈毫不遲疑一如既往乘萬劍鋪道,背負霸世狂刀,自雲氣深處一躍而下。


    在司命看不到的角落,天脈卻是一咧嘴獰笑,半空身形一轉,直接腳步向左偏移四十五度。


    在天脈降落身形的同時,自其身旁虛空驟然出現一道與他身形相似的白影。


    兩道身形一左一右急掠,一人往人世間自己的凡體重生投胎所在之處,一人往三脈戰魔王的渾夕山而去。


    半途,天脈抽空迴望了一眼那被第二波用來代替自己的精魂幻影,默道後會無期。


    轉眼,人間三百年倏忽而過。


    日前,天命三脈戰禍世魔王終極一戰,重來一迴,終於再劃句點。天地人三脈一死一傷一殘,而魔王的結局也不算好,據說被直接打迴了原形,不過一團濃黑魔氣,複原期限有可能是再一個五萬年。


    至於本該魂飛魄散的天地人三脈,卻隻是天脈身亡死無全屍,而人脈重傷,地脈傷殘。


    麵對脫離天道的結局,司命皺眉不解,再掐指一算,卻是被莫名反噬得吐血昏迷。而天宮其他人,自此卻是再也尋不到三脈蹤跡,無論是屍體還是實體。


    有人說,三脈的幸存者隱匿人間,繼續保護一方平安。


    “純屬扯淡!”


    濕冷地牢中的青年,掀開眼簾,靜看麵前愚弄了天下所有人的第二波,口吐惡言。


    第二波並不在意,畢竟,任誰一生下來就被關個二十幾年不見天日,想必再聖母,內心都不會舒服到哪裏去。


    “天脈對我安排的結局還滿意麽?”


    青年皺眉,抖抖身上鏽跡斑斑寒精鐵鏈,扯嘴,笑得邪意四溢,迴道:“請尊駕改個稱唿,如今我可是有名有姓。”


    如今他名喚“邵雲祁”,雖然,他從來無錯的預感告訴他,這個名字大概很快就會離他遠去。


    “我發覺你很有歸順邪魔外道的潛力,什麽時候感興趣了,就對天大吼一聲‘第二波大爺救命’,我便會趕到,你好自為之吧,再會。”


    “……”再會你妹!


    隨著一陣黑煙散盡,條件差得就連陰溝裏的老鼠都不願意光顧的地牢中,便隻剩下當初的天脈如今的凡人青年一個人。


    從高高在上卻隨時將性命拴在魔王褲腰帶上的天命下凡,到現在的甫一生下來就被家人忌憚囚禁的可憐真凡人,曾經的天脈覺得,這感覺,他娘的還不錯。


    許是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而他在司命的教導下沉默了數不清的年頭,所以現在思維偶爾變|態不同常人,也是很好理解的。


    就在這時,地牢之外傳來窸窸窣窣走路聲,不多久便見一個倜儻風流的人類青年跨步而來。


    地牢中暫時還喚邵雲祁的天脈抬起頭來,咧開嘴笑了。


    地牢外的青年差點被自家弟弟的笑容給震煞當場。


    “咳咳!”


    兩聲重咳,青年強自鎮定,扯出一抹自認為很是溫和慈善的笑容來,隻道:“小弟別來無恙?上次一別,一晃就是八年,愚兄一直未曾得空前來看望,還望小弟千萬見諒。”


    “說人話。”


    等地牢之外的邵風遠一個人表演完,邵雲祁已失去了興趣,直接開口。


    同時,邵雲祁想起了自己這具身體在第二波那魔頭的惡劣設定下,到底是個什麽身份來曆。


    這話說遠一些,便是三百年前第二波動用時光迴流的禁術之時,隨便開的一個玩笑。他先是讓天脈在人世間或富貴或貧窮的凡人家各自體驗了一把什麽叫作不得好死不得善終,如此這般,勉強用天脈兩世投胎的各自曲折人生壓了壓第二波的嗜血欲|望,再來就是天脈這一世,也就是他更為扯淡更為無厘頭的第三世。


    據第二波說,隻要天脈經曆了這三世人生,並且自然死亡,那麽再來一世,無論是他還是司命,便就再也掌控不了他的命運輪迴,他方才是真正跳出三界無常。


    如此誘惑十足的條款,天脈想當然答應了。


    再說這最後一世。


    天脈這一次還算投了個好人家,獨占一座靈山的景山邵家。


    說到邵家,目前唯有兩點能夠勉強提起天脈的興趣。


    先說邵家悠遠又波折的曆史。


    景山邵家,曆史悠遠,相傳久遠前曾為青玄大陸有名大家族。之後,滾滾洪流中雖然家道中落,卻基本底蘊猶存,現在也算一方強族,更占據十大靈山之末的景山山腳而建。而其正宗後人,世世代代為家族複興而努力。


    再說邵家隱秘。


    邵家這世正宗嫡係,目前隻有三人,除了家主邵鼎天,便是他的兩個兒子。說是兩個兒子,卻不如說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囚犯。


    二十五年前,邵家二少出生,卻是生而不凡,出生之夜,天現紅光,萬鈞雷霆肆虐,就連深山妖魔也被吸引,遙遙嘶吼。


    邵家主母當場被嚇死,家主邵鼎天懼怕此子為妖魔幻化,欲要舉劍斬殺,卻被當時一過路高僧攔阻。三年後,從不言語的年幼邵家二少空手打死一頭進犯家門的幻妖,邵鼎天又喜又憂,當時年僅九歲的邵家大少邵風遠捉準父親心思,同時也為了保住自己的繼承人身份,建議父親將幼弟鎖鏈加身囚禁地牢,既防範此子為禍,又為他日家族複興留存戰力。


    不知第幾遍細思第二波惡劣無品的設定,不知第幾遍感歎邵家父子不凡,邵家大少更不凡,小小年紀就有轟定幹戈掃除異己又同時利用一切可利用的霸者梟雄氣勢。


    “不凡。”


    最終,天脈口中隻餘這麽兩字評價他這具凡體的血緣至親。


    地牢外邵風遠先是被小弟嗆聲,後又聽小弟自己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什麽,不自覺便就皺眉後退了幾步。


    雖說如今魔王被滅,但同時誰也沒有見到魔王屍體,三脈又死傷殘下落不明,如今妖魔亂世已成定局,而正邪兩道通通失去主心骨,正是修者戰妖魔,妖魔亂人間。


    如此大好的翻雲覆雨操弄時局複興邵家的大好機會,他怎能錯過?


    所以他來了,打算暫時放開小弟身上鎖鏈,讓他做猛獸,讓他做利器,讓他做馬前卒,為邵家鞠躬盡瘁建功立業!而他邵風遠作為下一代命定的家主,自然樂享其成!


    邵風遠想得好,卻依舊有些潛意識懼怕小弟威能。


    最終還是野望戰勝了恐懼,邵風遠以扇掩麵,遮住自己一半畏懼,露出自己一半熱切視線,隻道:“小弟勿惱,愚兄此番前來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放你自由,但相應的,小弟為家族奉獻自己的一份力量,應該是理所應當吧?”


    “哈哈哈……”


    地牢之中,頓時迴蕩笑聲和鐵鏈攪動聲。


    “當然。”


    當邵風遠打開地牢大門,親手解開天脈身上束縛之時,聽到他是這麽說的,而同時,一雙冰冷的手,刺穿了他的胸膛。


    “滴答,滴答。”


    冒著熱氣的鮮血,緩緩滴落,在肮髒的石板上,開出朵朵鳶尾花的形狀。


    邵風遠倒下的瞬間,一聲猶如地獄修羅的語句,幽幽穿透他的耳膜。


    “我親愛的兄長,不知來世有緣再見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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