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喜對著故態萌發老流氓哀歎“求求你,你還是死了吧”,蔡六味同誌很配合地擠出一臉受傷表情,微垂眼眸,笑肌僵硬,聲音緩慢低沉:“人生大悲哀莫過於被心愛女人詛咒,一千個蕭邦也彈不出我此刻悲傷。”


    一喜被他真實演技和信手拈來流氓語言搞得很氣悶,她爬上床,對準他血淚幹涸恐怖臉龐,勇敢地將臉一湊,“其實,有一種聲音肯定能代表你心。”


    蔡老流氓忙不迭地也將臉湊近,近得唿吸又纏繞到一起,他不動聲色,擺了一臉認真,“這麽神奇?洗耳恭聽。”


    一喜思忖了片刻,清清嗓子:“一隻撞死牛糞蚊子,臨死前悲鳴。”


    他“善解蚊意”地歎了聲哎,順勢吧唧一聲偷襲她臉蛋,一喜愣神功夫,迅速轉換成側臥姿勢,一手撐著臉頰,跟沒事人似地閑閑神態,眼睛超級溫柔地看著她,“它死時候,肯定是竭所能取悅它看上母蚊子。”


    呃……這眼神,她差點哆嗦了下,白他一眼,拿手背狠狠擦拭被他親過地方,嘟了嘟嘴,“不要這樣看我,很嚇人。”


    不知不覺忘卻了焦慮與不安,兩人鬥嘴至小蔡趕來。


    一喜做了件很不上道事,那就是跟老流氓索要迴家打車費,並且把來時費用一並報銷。因為她錢包裏真沒幾個銀子,她又不想再坐公交車耗費時間。


    老流氓蠻仗義疏財,不過有點過頭,他竟將整個錢包丟向她,努了努嘴:“喏,拿去,銀行卡也裏麵,改天我把密碼設成你生日。”


    按蔡同誌理解,男女談錢能催情,有了經濟基礎,精神堡壘就能迅速搭起。


    一喜卻很不稀罕地哼了聲:“不要,萬一哪天你銀行卡被盜,還要賴到我身上。”她一邊撿起沒能接住而掉地錢包,心裏不忘犯嘀咕,這老流氓混得這麽差勁,大約是把錢都砸女人身上了。


    她不大客氣地打開錢包,正要從中掏出車費,一直佇立門口不曾入內小蔡卻突然開口:“小姐姐。”


    “嗯?”一喜尋聲望去,陽光下,幽靈般安靜美少年,潔白襯衫袖口仿佛被微風吹卷,極是自然。他雙手淺淺插褲兜裏,靠著門框,顯得百無聊賴,“我跟你一起迴去,我這有錢。”


    “我們順路?”一喜眼睛亮了亮,說到底她不大情願用老流氓錢,就怕他又為這事跟她要賬,上次由於請客引起討債風波記憶猶。


    “你要去哪裏?”小蔡問。


    一喜沉吟片刻,抬頭,帶點遺憾遲疑地問:“我要先迴趟學校,我們,應該不順路吧?”


    小蔡好像笑了下,“順,我正好到那附近。”


    要說以前,如果時間是盛放花,一喜絕對是摧花辣手,不經意中撕了一路花瓣,那麽現,時間變成八字胡惡地主,鞭撻她。好多事情哎,她笨笨雞腦袋開始馬不停蹄地籌謀。


    車上,她先給長青打電話,需要問清手術押金大體數目。


    已近午後,宴請剛剛結束。長青喝得有點多,此刻正被帶到飯店休息間裏歇息。陪旁邊當然是未婚妻玉溪,她遞了杯茶水,精細臉上綻放精致笑,“以前沒見你喝得這麽高,今天是第一次吧。”


    長青接過茶杯,垂目啜飲一口,“嗯,也是第一次訂婚嘛。”


    玉溪被噎得一時無話,若有所思地把玩起無名指上訂婚戒指。據說無名指上有一條與心髒相連穴道,因此將婚戒套其上,就預示了兩人從此心靈相通。可她怎麽突然覺得,今天帶上戒指,反而成了一層隔膜。


    正當此時,有電話打進來了,長青看了眼來電顯示:憨小姐。


    他若無其事地接聽,並沒有開口,眼睛慵懶地直盯著地毯,上麵抽象花紋彎彎繞繞。他等待對方道明來意。


    “長青?”軟軟聲音,有點不確定樣子。


    他眼瞼顫動了下,“嗯。”


    “問你個問題。”


    “講。”


    “我媽媽手術費,大概多少錢?”


    “你就準備15萬吧。”


    她心裏咯噔一下,這麽多?“哦,知道了。”


    頓了頓又說了聲“謝謝”,隨後兩頭沉默,他唿吸很低很低,行駛車中她聽不見任何他聲息,而她卻很粗重,因為她剛走出幾百米胡同,才打上車。


    “那,我掛了哦?”她好輕聲地道。


    他沒有立刻迴應,一喜以為他沒聽見,於是又放大聲音重複了一遍,正要掛掉,卻忽聽他說:“有困難話,可以找我。”


    一喜呆了呆,花了點時間和智商消化他這句突然蹦出來話,然後逐漸迴味過來。長青是知道她和遊沙交易,他大概對她向公眾出賣色相舉動心存不忍吧?唉,長青好她記得,並感恩於心,所以再也不肯打擾他生活。


    下意識裏她搖搖頭,隻是說了聲:“謝謝。”


    掛斷電話,長青自嘲地笑了下,今天看來真是有點醉了。他扭頭對玉溪,“小溪,叫人送一壺濃茶。”


    深吸口氣,定了定神,一喜又給遊沙打電話,猶猶豫豫地說清了錢數。遊沙卻似乎不當迴事,分外爽地答應,叫私人助理代辦轉帳事宜。


    一喜整個身子萎靠座椅,管小蔡剛才已經讓司機打開車內空調,但她手心仍是粘膩細密汗。如今,真可謂萬事皆備隻欠東風,然而她卻舒不出積攢多日那口鬱氣,心底團成一團模糊傷痛,用附骨入髓形容也不為過。


    短短月餘,經曆了太多心靈劫難,可是她畢竟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直起身子望向窗外,陽光下樹木已蕭條,從夏末到現,其實也就一個多月。她不由一陣恍惚出神,發生過畫麵,像被風吹起零碎紙片腦海中亂飛。


    怎麽?仿佛過了好長好長日子呐。


    “醫科大還遠呢,你要不要眯一眼?”小蔡輕聲詢問。


    “怎麽不叫小姐姐了?叫小姐姐!”一喜笑嗬嗬扭過頭看他,這個右眼下有顆美人痣少年眼神卻讓她怔住,“你——”


    小蔡莫名其妙,疑惑:“我怎麽了?”


    一喜茫然,剛才自己到底怎麽了?她很清楚,她差點脫口喊出“你到底是什麽?”


    是什麽,而不是“是誰”。剛剛她莫名地產生錯覺,覺得眼前少年,是各種可怕東西混合體。她下意識地搖搖頭,看來太累了,否則怎麽會產生那種虛無膽怯?


    “沒事,隻是覺得聽你叫小姐姐,挺好玩。”


    小蔡兔垂目靦腆笑了笑,暗雙眼皮便漾了出來,明亮眼珠向側一橫再挑,對她笑說:“小姐姐……嗯,我也覺得挺好。”


    他沉吟片刻,“那小姐姐,你怎麽叫我呢?”


    瞧瞧,多麽陽光明媚少年。一喜像是偷偷意淫過小朋友大姐,心虛地別開臉,誇張地“唿”了聲,全當舒口氣,真是要衰掉了,青天白日下還能出一身冷汗。“我叫你五味美少年,五味,五味,嘖嘖,人生五味,這名字起得好。”


    “要不要含薄荷片?”他轉了話題。


    “嗯?”


    “不累嗎?薄荷片能讓人打起精神。”


    “這樣啊,那來一片嘍。”她伸出爪子。


    五味美少年笑了笑,“小姐姐,你手髒,還是張嘴吧。”


    薄荷涼意從喉管一直流到坐骨,但她內心因為接下來必須要打一通電話而莫名地發緊發虛,坐立難安。


    自從上次迴家跟那人發生過“曖昧”後,她對他產生了一種極度敬畏。


    那人是一潭靜水,裏麵長了一頭水妖。


    但,她不得不聯係他,誰叫他是媽媽男人!


    “喂,是我。”她說,憋著唿吸。


    “哦,是一喜呀,有事?”說了是潭水吧,相當平和自然。


    “下周三媽媽就可以手術,至於手術費,我銀行卡裏,我會送過去。”她一口氣說完。


    “方便告訴我,你錢是從哪來嗎?”


    “跟好朋友借,她家很有錢,不急著還。”


    “你有沒有考慮過留個餘地,讓我為你媽媽做點什麽?”


    一喜害怕就是這樣談話,會讓她很吃力,這個男人平靜無波言語會直戳人心。媽媽這件事上,她就是不願意麻煩他,分毫也不行。不要問她為什麽,答案是爬行她心底毛毛蟲,其癢其痛,隱隱,不可言說。


    “您剛買了房子,還要裝修什麽花費不少,既然我能輕易借到錢,何必計較是誰出錢?”她找到了聽起來不賴借口。


    那邊沒有立刻迴應,過了一會兒,他溫和聲音傳過來,“阿阮認識我這樣平凡男人是不走運了點,不過有你這樣女兒看來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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