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早已擺好了簡單的晚飯,劉少奇還坐在客廳沙發上一動不動地等待著。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鍾了,王光美從昨天下午被造反派騙出中南海,後來聽說是今天要召開批鬥大會,到現在還沒迴來,已經快三十個小時了。這種等待充滿了麻木的擔心。終於聽到院門口有聲響,似乎有腳步聲進了院子,但隨即又消失了。劉少奇諦聽著,想了想,站起來走出了房門。


    星光和燈光朦朧映照下的院子中央,王光美正扶著一棵小樹喘氣。看到劉少奇,便立直身體,昂起頭整理了一下頭發,笑著說道:“你放心,我一點都沒有受傷。你吃飯了嗎?”


    她顯得比較輕快地走上來。劉少奇說:“我在等你一起吃飯。”王光美一邊扶著劉少奇的胳膊往裏走一邊埋怨道:“等我幹什麽?到時間你就應該吃飯。好了,咱們一起吃吧。還要做點什麽?我來弄。”她先到餐廳看了看,有大米粥,饅頭片,鹹鴨蛋,醬豆腐,醬瓜。王光美說:“我再炒個雞蛋吧。”劉少奇上下看著她說:“不著急,你先洗洗吧。”王光美看了看自己一身的風塵,米白色的旗袍早已髒汙,手上也是一片烏黑,便說:“也好。我衝一下,咱們就弄飯,一起吃飯。”


    王光美進了衛生間,響起一片洗浴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她洗完澡,將濕漉漉的頭發在後麵紮起,穿了一身家常的衣服,換了一雙拖鞋,很清潔地出來了。她似乎把裏外一身肮髒的衣服連同一天一夜的遭遇與疲憊都扔在了濕氣騰騰的衛生間裏,看著劉少奇神情陰鬱的麵孔說道:“你用不著那麽擔心,我這不是迴來了?批判一下也就過去了,造反派的能量總要找個地方釋放。他們不會把你怎麽樣。”說著,就圍上一塊碎花布圍裙,利利索索地走進廚房。廚房裏很快響起了一片炒菜的聲音。從這個月起,中南海的造反派把一切內勤人員都趕跑了,這兩天他們開始自己做飯,自己打掃衛生,自己洗衣服。好在早就沒有什麽黨政國務需要他們操持,每日自己搞家政家務,也是一個消磨時間的方法。轉眼,王光美端著幾個盤子從廚房出來,嫩黃的蔥花炒雞蛋,焦黃透白的椒鹽豆腐,蝦仁燒白菜,生氣盎然地擺在了飯桌上。兩個人坐著吃飯,筷子拿在手中,卻先說開了話。


    劉少奇詢問了一天一夜的詳細經過,王光美便將整個批判、審問的過程用比較平靜的口氣如實敘述了一下。她知道劉少奇關心批判、審問的整個情況,提的什麽問,定的什麽調,這是他進行政治判斷所要依靠的憑據。當全部情況講述完了,王光美才發現,劉少奇從始至終隻夾了一塊炒雞蛋,放在嘴裏慢慢咀嚼咽了下去,其餘的飯菜都沒有動。王光美說:“先吃飯吧。要相信曆史,相信時間。”她夾了一塊炒雞蛋,放在劉少奇麵前的小碟裏,又夾了一塊四四方方的椒鹽豆腐,也放到劉少奇麵前的小碟裏,說:“你嚐一嚐,看我經受了一天批判後,做飯是不是還保持了良好的狀態。”劉少奇目光沉重地盯著眼前,沒有什麽表示。王光美又將鹹鴨蛋磕開,挑出裏邊油紅的蛋黃,放到劉少奇麵前的大米粥上,“炒菜不吃,吃點鹹鴨蛋、醬瓜,喝碗粥吧。”劉少奇抬起眼,陰鬱地看了她一下,說:“你吃吧,我不想吃。”王光美吃了兩口,放下筷子,看著劉少奇說:“形勢確實不那麽樂觀,可是,黑白總不會完全顛倒吧?”劉少奇目光凝凍地慢慢搖了搖頭。他是搞了一輩子政治的人,對目前的處境不敢存絲毫僥幸。他又意識到什麽,抬眼看著王光美,用筷子輕輕敲了敲麵前的菜盤,說:“我一天沒動,沒胃口。你被折騰一天了,再吃點吧。”王光美搖了搖頭,說:“我也吃不下。”


    王光美將飯桌收拾了,又說了一會兒話,已經是十一點多了。王光美說:“休息吧。”


    劉少奇看了看她,說:“你先休息吧,我再坐一會兒。”王光美想了想,說:“我先躺一會兒,如果你還不睡,我再起來陪你。”劉少奇點點頭。王光美進了臥室,躺下了,才一會兒,就聽見她打起了唿嚕。她平時是從不打唿嚕的,看來今天實在是太累了。劉少奇慢慢走進臥室,床頭燈還亮著,王光美已經睡得很沉,她仰躺著,被子蓋在胸口下,一隻胳膊放在胸前,一隻胳膊就平伸在床上,頭陷在枕頭裏,還沒幹透的頭發顯得十分零亂。走近看看,發現她一臉的疲憊。剛才硬撐著微笑,還看不出什麽,此刻睡著了,一天多來的緊張、驚怕與勞累全寫在了臉上。那張臉一下多了許多皺紋,露出衰老之態。劉少奇站在床前,心情黯然。當一個男人不能保護女人,還要女人受到牽累、替自己去承擔壓力時,委實是件很痛苦的事情。王光美的鼻咽裏似乎堵了什麽東西,張著嘴唿吸著,響著一下又一下的唿嚕。這樣打著唿嚕睡很不舒服,劉少奇很想讓她側過身來睡,又怕驚醒她,想了想還是擰滅了床頭燈,慢慢走出了臥室。


    他在寫字台前坐下了,將台燈打開,在當天的台曆上記下幾個字:“王光美去北清大學接受批判,晚九點半迴家。”然後,又簡單寫了幾個字,表明這次批鬥大會和審問的大致情況,“中國最大的赫魯曉夫。”“愛國主義還是賣國主義。”“最大的反黨頭子。”“《論修養》。”


    “對中央文革的態度。”接下來,他的思緒陷入無從開展的停滯狀態中。文化大革命以來,他幾乎每天都在思考全國的形勢,也在思考自己的命運,但實際上越來越難以進行這樣的思考了。台燈光照下一片靜默的黃暈,他呆呆地坐了一會兒,便拿過台曆,順手翻看一下今年三個多月來的情況。


    1月1日,元旦,這一頁上寫了幾個字:“六時,大標語。”那天的情景立刻在眼前浮現。清晨六點鍾,他們被敲門聲驚醒,打開院門,進來了幾個中南海的造反派。他們在院牆上貼了很多大標語,最主要的就是“打倒中國的赫魯曉夫劉少奇”;“誰反對毛澤東思想,絕沒有好下場”。最後,他們用排刷蘸著墨汁在院子的地上也寫下了這兩條大標語。這樣,每次出門或者從外麵迴來,都要看到這兩條大標語了。1967年的元旦就在這樣“開門黑”中開始了。


    又翻到1月3日,上邊寫了幾個字:“看劉少奇的醜惡靈魂。”他不禁把眼睛閉了一下,這幾個字對他的刺激最強烈。那天,他與前妻王前所生的女兒劉濤、兒子劉允真在中南海職工食堂的門口貼下了這份大字報。聽說這份大字報後來被轉抄到北京許多大學。當時,中南海職工食堂門口圍滿了人,當他在人群中看到這張自己子女署名的大字報時,既感到屈辱,又感到痛苦。聽說在此之前,江青曾親自找到在清華大學上學的劉濤做工作,兒女們的行動讓他尤其覺出了這場大革命的殘酷。那一天,他沒有吃飯,這比政治局通過一個批判他的決議對他的打擊還大。晚上,又一群中南海的造反派闖到他的家中,在走廊裏批鬥了他四十多分鍾,一片嘈嘈雜雜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印象最深的是,一群人讓他背毛主席語錄,並勒令他每天要去中南海懷仁堂看大字報。1月3日是給了他沉重一擊的日子。


    翻下來,是1月13日,上邊寫了幾個字:“毛主席接見,人民大會堂。”那天,毛澤東派他的秘書徐業夫坐著華沙牌小轎車來接自己。深夜了,他們來到人民大會堂北京廳毛主席的臨時住處。記得毛澤東的第一句話就是:“平平的腿好了嗎?”毛澤東指的是1月6日清華大學造反派搞的“智擒王光美”中的一個細節,在那個細節中,劉少奇的女兒劉平平腿受傷了。毛澤東從這個誤傳的細節出發,似乎表明了他對自己的一點關懷,當時,他有如釋重負之感。一路上坐車過來時,他始終惴惴不安,不知道領袖將如何處置他。那天晚上,談話的氣氛顯得平和,他向毛澤東提出辭去政治局常委和國家主席的職務,辭去毛澤東著作編輯委員會主任的職務,迴延安或者老家種田,以能夠盡早結束文化大革命,使國家少受損失。當他說完這些話時,毛澤東抽著煙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將話題岔開,建議他讀幾本書,毛澤東還推薦了德國海格爾寫的《機械唯物主義》和狄德羅寫的《機械人》這兩本書。談話結束後,毛澤東站起身,一直將他送到北京廳的門口。握手告別時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迴去後好好看書學習,保重身體。”他迴到家中,王光美及子女們以及身邊的工作人員都在急切地等待他帶迴來毛澤東接見的消息。他對他們說:“主席沒有批評我的錯誤,很客氣,囑咐我認真學習,保重身體。”全家人都鬆了口氣,王光美眼巴巴地看著他說:“這下好了。”那天迴來,他居然感到肚子有些餓了,王光美又在半夜給他弄了點吃的。毛澤東的接見,給全家人帶來了朦朧的期望,好像在雲霧濃重時相信天氣總會晴朗起來,然而,事情的發展卻遠不是這樣。


    他繼續漫不經心地慢慢翻著台曆。1月17日,這頁台曆上寫了四個字:“中斷電話。”


    那天,中南海的造反派衝進家裏將電話扯斷,又將電話機搬走。他抗議說:“你們沒有權力這樣做,我是國家主席。”然而,沒有用。他從此便失去了和外界聯係的渠道,也失去了直接和毛澤東通電話的可能。2月4日的台曆上寫著“劉允若”三個字。那天,他的二兒子劉允若被公安部逮捕。再往下,翻到3月16日,這頁台曆上寫著“六十一人”四個字。


    那一天,中共中央印發了《薄一波、劉瀾濤、安子文、楊獻珍等六十一人的自首材料》。這個中央文件給他看了,在這個文件中,薄一波等六十一人成了“叛徒集團”。文件指出,這是劉少奇策劃決定,張聞天同意的一個事件,是背著毛主席幹的。看到這個文件,他驚呆了,他已經很難將這一切與毛澤東1月13日接見他時的情景統一起來。


    翻到3月31日的台曆,則記下了“《紅旗》,戚本禹文章。”這一天,《紅旗》雜誌第五期刊登了《愛國主義還是賣國主義?──評反動影片〈清宮秘史〉》。這篇文章是對他第一次公開的、大規模的批判。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命運明顯惡化了。前幾天,4月8日的台曆上,寫著“《光明日報》社論”幾個字。這天,《光明日報》發表了題為《打倒中國最大的赫魯曉夫》的社論,接著,便有了今天幾十萬人批鬥王光美的大會。


    他把台曆推到一邊,他理不清的是1月13日毛澤東接見的真正含義。那天,毛澤東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無法讓他得出自己將被打倒的信號。毛澤東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抽著煙,樣子顯得比文化大革命前更寬厚,更和藹,講話中還常流露出寬慰他的口氣。臨別時握手,毛澤東也握得很和藹,很囑托。那麽,今天這一切是毛澤東改變了態度,還是其他一些人影響了毛澤東的態度?這樣大規模批判的文章,沒有毛澤東點頭是發不出來的。思路進行到這裏,已經山窮水盡無從前進了。再迂迴一下,不過是想到毛澤東1月13日的接見是不是欲取而先縱的策略,以麻痹他要打倒的對手。這個思路一出來,他便慢慢搖了搖頭。自己早已失去了任何實權,命運全在毛澤東的一句話中,毛澤東根本無須麻痹他。


    眼前流煙飛霧地閃過以往的一些鏡頭。在文化大革命前的一次談話中,毛澤東曾經勃然大怒地對他說道:“我用一個小指頭,就能把你打倒。”當時,他沒有領會這句話的厲害,現在果然變成現實了。他看了一眼寫字台一角自己寫的一些檢查的底稿和交待自己認識的大字報的底稿,那些底稿最後都以“偉大的領袖、偉大的導師、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毛主席萬歲!萬萬歲!”這句口號作為結束,從這裏就可想而知他現在所處的地位。他希望有一百次、一千次機會來表白自己擁護毛澤東的革命路線。他越來越多地忘記了自己是國家主席,而常常覺得自己隻是一個已經年邁的老頭。


    他止不住咳嗽起來,胸口有些憋悶,左肋下也不舒服。他慢慢站了起來,在房間裏走了幾步。今年他已經六十九歲,再過一年,就七十了。他從來十分珍惜自己的生命,想著還有多少年可以做多少事。現在,渾身上下露出的疲憊和衰老甚至讓他想到,自己能否活到明年的七十周歲。當他在屋子裏站住時,對自己的身體有了非常明確的感覺,他覺出自己心髒已經衰弱,消化係統已經呆滯,全身氣血的循環已經枯澀。當他在屋裏慢慢走動時,他很難將一身衣服挺拔地架起來。文化大革命讓人難以承受的不僅是政治上的打擊,還有肉體上的打擊。一想到隨時可能被揪鬥,被勒令彎腰,被罰站,被揪上批判會,他就不免膽戰心驚。一個再了不起的政治家麵對這樣具體的打擊,和普通人也沒有什麽兩樣。當造反派揪著他在走廊裏背毛主席語錄時,當造反派讓他和王光美站到桌子上彎腰接受批鬥時,自己隻是一個年近七旬的老人。那時,他也便想到,這個年齡的老頭在農村已經是老態龍鍾地柱著拐杖了。


    這樣想著,他再一次覺出自己的身體與身上穿的衣服不配套了。他看了一眼旁邊櫃子上的穿衣鏡,鏡中的自己十分衰弱地架著一身莊重的中山裝。他明白自己的感覺從哪兒來了。他現在穿的淺灰色的中山裝是他作為黨的副主席和國家主席出場時最常穿的一身衣服,然而,這個已像農村老頭一樣衰弱的身體架不起這身國家主席的中山裝了。這套中山裝是樸素的,又是端莊的,他的身體卻到處出現了萎縮,他甚至覺得很難挺直自己的脊背和脖頸了。當他在屋裏慢慢走來走去時,腳步有那麽點小心翼翼怕摔倒的意思,那已經不是國家主席的腳步了。在將近一年的時間裏,他不僅在政治上,也在身體上、精神上幾乎完全被打倒了。


    他看了一眼牆上掛的毛澤東的大照片。那是毛澤東在北戴河照的,戴著帽子穿著一件大衣背著手站在海灘上,後麵是大海,風把大衣一角吹起來,毛澤東顯得高瞻遠矚,深沉偉大。毛澤東現在當然還能架起他的領袖衣裝,可是,倘若讓他每天也接受這樣的衝擊,他也會和自己一樣很快衰弱下去,和他那一身筆挺的領袖裝不配套了。他不敢往下想了,他不能有任何不尊重領袖的思想意識。


    他走出書房,來到臥室門口,聽到王光美的唿嚕聲已經變成柔和一些的鼾聲。他慢慢走進去,借著門口射進來的光亮,看見王光美已經翻過身側睡著,被子很亂地纏繞在身上。


    他想了想,沒有驚動她,又退了出來。覺得胸口還是有些憋悶,不舒服,這種情況下慢慢走一走最好,於是,他便在客廳裏走了走,思索了一下,又慢慢走到院子裏。工作人員全部走盡了,倒也顯得清靜。院子裏是一派春天的氣息。星光涼涼爽爽地照下來,能夠聞到中南海湖水的氣息、鬆柏的氣息和柳樹剛剛發綠的氣息。


    他在中南海住的這套院子叫福祿居。福祿居並沒有給他帶來福,反而成了他被變相軟禁的地方。他每天隻能在院子裏轉來轉去,或者坐在家中一動不動,再就是到中南海懷仁堂大字報區看大字報。當他在福祿居與懷仁堂之間的路上行走時,中南海的一切人員都用冷漠的目光看著他,他不會離開這兩點連線。去中南海其他地方散步,他已經沒有了那樣的權力;而去懷仁堂往返,倒是他接受革命大批判的老實安分的表現。


    夜晚的空氣挺寧靜,他轉著轉著便走到院門口。看見外麵的樹、房子和路,覺出深夜的中南海似乎還和平安靜,受到這個和平安靜的誘惑,他不由得邁出了院門。中南海過去是絕對安全的,現在,隻要沒有造反派揪你,自然也是安全的。造反派這個時候都不會活動了,他嚐試著在院門口來迴走一走。這種走動似乎有著一種意義,那就是他還有比院子更大一點的活動權力,他也還有走出院子活動的一點勇氣。這樣,他慢慢來迴走的距離越來越長了一點。當他站住,看見自己與星光照耀下的福祿居有一段距離時,覺出了這種謹小慎微爭得的自由空間的稀缺和寶貴。春夜的中南海十分安詳,雖然在朦朦朧朧的房屋及樹木的陰影中,還能覺出神秘叵測的不祥因素,然而,隻要在心頭克服一下,就會把一團一團陰影想象成夜色最安謐的表現。一排一排的路燈光很節製地照耀著各自的範圍,房屋與樹木在路燈光下遮蔽出各種形狀的黑暗,都可以理解為每個建築與植物的高度和寬度。也可能是走一走鬆弛下來了,便沒有迴頭,走得遠了一些。遇到幾個值夜勤的軍人,他也沒有太在意,隻恍惚覺出對方有些疑惑地觀察著自己。


    他懵懵懂懂地架著那身國家主席的中山裝,走到一片燈光比較明亮的地方。抬頭一看,不禁為自己黑夜裏爭取自由空間的努力感到悲哀。因為在不經意中,他又來到了懷仁堂前的大字報區。這裏的大字報欄一排一排在燈光的照耀下冷清靜默地敞開著,稀稀寥寥的幾個人在那裏背著手看大字報,白日裏人群稠密的大字報區此刻像一幅冷清的夢境。白日裏,這裏是大革命的中心,每個人都陷在洶湧的人潮中,貼出的每一張大字報都是必不可少的社會現象;此刻,大字報區冷清清地擺在中南海的春夜中,天上是星空,四周是朦朧樹影,你便覺得它是一個多餘的、虛假的存在。燈光明亮的大字報區遠遠擺在夜色中,像是奇特的盆景,又像是空無一人的戲台。


    正在他進退猶豫時,聽到後麵有急急趕來的腳步聲。迴頭一看,王光美在一個警衛戰士的指引下匆匆向這裏趕來,她一邊走一邊整理著自己的頭發。她沒有看到站在樹影下的劉少奇,著急地朝大字報區張望著,及至看到劉少奇站在樹下,連忙走過來攙扶住他。這個警衛戰士的態度顯得比較善良,他寬大為懷地擺擺手,意思是讓他們迴去。王光美致謝地向他點點頭,便攙挽著劉少奇慢慢往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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