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蕊說小鎮的古怪是燈光,乍聽起來,這句話本身才正是古怪。但張忍知道,上官蕊從來就不是個會信口雌黃的家夥,她既然說燈光有古怪,那麽一定是很大的古怪。


    張忍詢問,果然,上官蕊一邊迴憶般思索,一邊答道:“你說小鎮有三百來戶人,總人口不到兩千,鎮上有一多半房子都是空著的。可是這幾天,我夜裏出門卻發現,鎮上絕大多數房間都亮著燈,隻有少數幾間是黑的……”


    “嗯?竟然有這樣的事?”張忍為自己沒有發現這個端倪而懊悔,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警覺為何減弱了。


    “這樣一來,問題就來了。”上官蕊沒有察覺到張忍的神情微妙的變化,繼續沉吟道,“問題是,既然大多數房間沒有人住,為什麽會亮燈?既然沒有人住,燈是怎麽亮起來的?沒人住的房間亮燈有什麽用?”


    “這好像……”還沒等張忍答話,上官蕊有兀自思考般地,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與張忍商量,道,“你看過那部電影麽?寂靜嶺。”


    “嗯,是有些像。”張忍對此似乎也很認同,但他隨後有說,“隻不過我們沒有感覺到鎮子上有任何妖氣和巫術的氣息不是麽?”


    “但卻有那個詭異的僧人。”上官蕊旋即反駁,“在見到他之前,我們也從來沒有感覺到他的氣息。”


    “或許,他是剛好路過,否則此後怎麽都沒見過他呢?”張忍這樣分析,雖然他也覺得小鎮有古怪,但他還是堅持理性地分析以及合理的推論。


    不過上官蕊卻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會不會是燈光掩蓋了他的氣息?或者說這些燈光可能是一個法陣,以光明掩蓋住黑暗的氣息。”


    ——一個在黑暗中偷偷運作的法陣,以光芒作為隱蔽。不論是白日裏的陽光,還是黑夜裏的燈光,隻要有光明就會有黑暗。但如果黑暗穿上光明的外衣掩護自己,誰又能發現黑暗之下存在著什麽呢?


    這一點倒是讓張忍心頭微微一震,似乎有些動搖,有些想要相信上官蕊的推論。不過警員的理智更站了上風。


    ——不可能。


    他沒有說出口,他在動搖,他想保留自己的意見,所以隻對上官蕊輕輕點頭,似是認同。但心中卻這樣說道,“不可能。如果說有妖魔隱身在黑暗中,甚至別人的影子裏,他倒是相信,甚至見過。但若說將一個巨大的法陣影藏在光明的背後偷偷運轉,令人察覺不出意思氣息,恐怕隻有少數手段高強的大神做得到。但這些大神又怎麽會無緣無故跑到這樣鳥不拉屎的小鎮搞這樣莫名其妙的名堂呢?”


    懷揣著心事,路虎帶著兩個人,顛簸過山路,終於迴到了這個群山環抱中令人匪夷所思的天台鎮。


    此時正值黃昏,鎮上一如既往地寧靜。集市上的攤販三三兩兩地收拾籮筐,準備迴家,街上的店鋪也大半關上了卷簾門,隻有零星幾家餐館還亮著昏暗的燈,散發著無依無靠的落寞。


    黑色的路虎,仿佛拉著夜幕緩緩駛入城鎮,黑暗也如貪婪的海綿,將一切斑斕的色彩吸收殆盡,將整個鎮子換上一抹灰暗的色調。


    仍舊是在那間麵館,兩人各自匆匆吃了一碗麵充饑,隨後又匆匆離去。


    夜裏八點,朗月如鉤,勾起繁星滿天。坐在庭院中飲茶的張忍與上官蕊相視一笑,旋即出門,又來到了那家麵館。


    ——方才離開時,張忍偷偷地將錢包丟在了座位下。


    砰砰砰,張忍急促地敲門,大喊:“老板,打擾了,開一下門吧,我的錢包好像落在這裏了。”


    砰砰砰。


    門越敲越響,喊聲越來越大,但縫隙中透出燈光的門,卻紋絲不動,甚至聽不到有人前來開門的腳步聲。


    張忍停下敲門的手,叉著腰轉身舉頭四望,果然如上官蕊所說,四周的小樓每一間窗戶都亮著燈,裏麵仿佛有人影走動。但奇怪的事,張忍這樣大聲地敲門喊叫,卻沒有一扇窗戶打開露出好奇的腦袋。


    明明是活生生的鎮子,卻透著死氣沉沉的寒意。


    張忍望向上官蕊,目光流露出詢問。


    ——怎麽辦?


    上官蕊莞爾,走上前來,右手食指輕輕點著門扉,左手捏無量指豎與胸前,閉目吟誦咒詞。


    巫術的咒詞總是嘰裏呱啦讓人聽不明白。但這次不知怎的張忍卻聽得真真切切。他聽到上官蕊在說:“無上之祖巫奢匕屍,讓你的風息化作我的觸手,幫我打開這扇阻擋你後裔的大門吧。”


    果然是平凡的祝禱,但似乎祝禱隻不過是一種形式,就好像和尚口中經常掛著阿彌陀佛,牧師嘴裏經常唿喊阿門一樣,巫師祝禱恐怕也不過是一種增強自信心的潛意識行為。因為張忍瞬間感覺到有一股力量自上官蕊的身體裏散發出來,順著她的經脈湧到按在門上的手指尖,那是溫暖的神的力量,正是天師洗淨她體內無力之後贈與她的神力。雖然她現在運用的還是巫師的法門,但其力量卻與巫師有雲泥之別。


    果然,透過指尖的力量似風似水流進門縫的鎖孔中,哢噠一聲,鎖開了,上官蕊輕輕拉起卷簾門,又推開餐館的玻璃門,和張忍一同走了進去。


    此刻,麵館裏空無一人,破爛的椅子倒放在破爛的桌子上,真個屋子裏感覺不到有人存在的氣息。但燈卻比傍晚時更加明亮。可以一眼看到,傍晚吃飯時他偷偷落下的錢包,還靜靜地躺在靠窗的桌子下。


    張忍撿起錢包,和上官蕊一起,沿著角落裏小走廊上的樓梯拾級而上,來到二樓,這裏應該是店主人一家住宿的臥房。走廊裏燈光明亮,一邊是洗手間和浴室,燈亮著,地麵濕潤,似乎方才有人洗浴過。另一邊是兩扇臥室木門,透過門縫可以看到屋子裏也亮著燈光。


    晚上八點,亮著燈不奇怪。但把所有的房間都點亮著燈,那就有些奇怪了。尤其是這種小鎮上做小生意的人,吝惜得很。電費這麽貴,麵館老板怎麽舍得點這麽多燈,浪費電費。


    張忍一邊思索這個疑點,一邊站在臥室門前踟躕。雖然不請自入闖進了別人的家裏。但要硬闖進屋主人的臥室,恐怕出了強盜,沒有人會不猶豫。


    上官蕊打量著張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張忍狐疑、詫異,轉過頭來朝她挑眉毛,那意思是問“你笑什麽”。上官蕊似乎是故意的,大著聲音說道:“笑你迂腐!”


    “噓!”張忍連忙將食指比在唇邊,生怕上官蕊吵出臥室內屋主,引起尷尬。


    但上官蕊非但不理,反倒更加恣意,她啪啪啪地拍打起臥室的大門,大叫著:“開門開門,警察搜屋!”


    “喂!”張忍急得忙一把拉住她的手,捂住她的嘴巴,低聲說道,“沒帶搜查令,你這樣喊,我們就是非法搜查了!”


    “喂,我們已經私闖民宅,已經違法了吧。”上官蕊掙脫張忍的手臂,轉過身,提示似的對張忍說道,她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望著張忍,眼中滿是戲謔的笑意。


    張忍被她看得心裏發毛,忽然,更令他驚訝的思緒竄入心間——這麽大叫大鬧,屋子裏的人怎麽沒一點反應?難道他們出事了?


    再來不及尷尬和猶豫,張忍猛然轉身一腳,踹開了臥室的房門。上官蕊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內心裏仿佛又無數頭野馬在咆哮:“不是說不要擾民嗎?結果一腳踹開人家的臥室門……這算是毀壞他人財物吧!違反了物權法啊!要進去你就說嘛,我打開鎖就好了嘛!”


    張忍來不及聆聽上官蕊的心聲,他已經如野狗般竄進了臥室,不過六七平米的房間裏,整潔而幹淨,雪白的床單鋪在床上,沒有一點褶皺。


    ——說明這間屋子沒有人!


    張忍轉身離去時注意到一個細節——這間屋子出了這張床以及一個帆布的簡易衣櫃外,便隻有一張沒有抽屜的書桌。書桌上擺著幾本書和一個相框,相框中的照片是一個十五六歲光景的少年,在綠草茵茵的草坪上笑得燦爛。雖然書桌一塵不染,但顯然已經很有沒有人用過它了。


    ——所以說,這間屋子根本就沒有人住。


    張忍隨即來到臥室外,走向了走廊更深處的那間臥室。


    上官蕊似乎早就料到張忍會來,生怕他在突起一腳,早已將臥室的門鎖打開,敞開房門,對著張忍搖頭。張忍已經知道了答案,但還是走到門口向裏看去。


    這間屋子更加簡潔,隻有一張雙人床和一個大衣櫃,床上被褥淩亂,伸手探進被子下,感覺到一些溫熱。說明剛剛還有人躺在床上。


    可是,門窗鎖死,燈火通明,睡在床上的人又去哪裏了呢?


    張忍和上官蕊立即在屋子裏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包括閣樓上的儲物間。但最終一無所獲。出了鎖死的門窗,這間房子沒有任何向外連接的通道。


    四顧房間內死氣沉沉的家具,張忍的心頭也不知不覺籠罩起了陰霾。


    ——看來,來到鎮子上要破的第一個案子,竟然是失傳已久的密室失蹤案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血刃妖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牧天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牧天星並收藏血刃妖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