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杯子隔音,在被抄起的那一刻,劇烈的顫動才讓山牙迴過神來,這才發現裝他的杯子被老和尚提在手中。老和尚健步如飛,腳尖踏著青草尖狂奔,轉眼已到了山下。將瓶子放在路邊停著的電動車貨物筐中,戴上頭盔,老和尚跨上電動車絕城而去,山牙隻覺得周遭的夜色又如膠片倒帶似的流放,但這一次光影卻如五色霓虹,令人眼花繚亂。


    然後,電動車毫不意外地開進了一間寺廟中,老和尚在一間禪房外停好車,才將樂扣樂扣的杯子蓋打開,將山牙倒了出來。


    山牙一個滾落摔在地上,頭昏腦脹,搖晃了半天才勉強站起來,指著老和尚罵道:“我活了一千多年,頭……頭迴暈車……你把我晃得啊……”


    “妖狼,老衲救你,你卻還要責怪老衲,信不信老衲將你收了?”


    “喂,別別別……”山牙知道這老和尚法術高深,自己不是對手,兩忙服軟,瞬時轉移話題,道,“你怎麽算是救我?”


    “老衲在這間寺廟裏待得好好的,不為救你,怎麽會跑到那座牧馬山上去?老衲將你裝在這杯子裏,不僅隔絕了魔蟲的襲擊,更將你的氣味完全封閉,令對方無法查詢你的蹤跡。而且老衲還用驅魔劑在那別墅四周劃下結節,令對方無法再放出魔蟲追蹤你的下落。你說,老衲是不是救你?”


    ——原來老和尚不是去找夜帝單挑,他那瓶殺蟲劑也不是殺蟲劑,而是驅魔劑。


    山牙恍然大悟,但另一個疑問又從心頭升起:“可大師你為何專程趕去救我?”


    “還不是因為張警官。”髡殘微微一笑,長話短說,道,“他托老衲尋找你的下落,於是老衲便用隔空洞見的法術,以你的狼毛查看到你往牧馬山去了……”


    “張忍找過你?”山牙大驚。


    老和尚哈哈一笑:“他就在本寺,隨我來。”


    說完,老和尚將山牙待到一間客房門前,推開門,向裏麵指了指,山牙向屋內看去,隻見一個人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白棉被,巧不分明。他又輕手輕腳走進屋內,來到床邊,仔細查看。這一看,險些跌坐在地上。


    隻見躺在床上的正是張忍,此時他已酣然睡去,神情雖安詳,卻顯憔悴,麵如金紙,氣若遊絲,很顯然大病為愈,元氣大傷。


    山牙猛地想起離開駱基家的那晚,他們推測張忍被魔蟲寄生,而後他又在張忍家發現了魔蟲——他猛地轉身緊走幾步,來到門外,關好門後才問髡殘道:“大師,張忍他……”


    “說來話長。請狼王移步說話。”說完,髡殘法師將山牙待到了自己的禪房,兩人在青案前後相對落座,就著昏黃的油燈,講起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那日髡殘一見張忍,便發現他體內魔氣縱橫,索性使出佛家的大雷霆印將其擊倒,以佛力強行關注進他的四肢百骸,將魔氣驅散。但隨後的診治中,髡殘才發現張忍並非魔氣入體,乃是元神被魔蟲寄生,此時魔蟲已經孵化,開始啃食張忍的元神和心誌。於是髡殘又以佛力將張忍的元神罩在結界之中,阻隔魔蟲的蠶食。這雖然救了張忍一命,卻沒有辦法消滅他體內的魔蟲,與此同時,因為元神被結界封住,張忍已使不出半點法術,與尋常凡人無異了。聽聞山牙失蹤,這才請托髡殘幫忙尋找。


    “隻是,施主你如何又去了牧馬山呢?”


    聽髡殘如此一問,山牙這才想起有關魔蟲的線索,於是便將夜帝封印不化骨的過程向髡殘講述一遍,末了沉吟道:“我覺得,夜帝釋放的妖蟲,以魔氣為食,似乎與張忍遭遇的魔蟲相同。於是便想去一探究竟。”


    “聽施主說來,這個夜帝的嫌疑極大,但老衲今日所見,追逐施主的妖蟲,卻與寄生在張警官體內的魔蟲大有不同。”


    ——難道說,魔蟲的源頭不是夜帝?!


    山牙在震驚的同時,不由得滿腹疑惑,仿佛墜入了層層迷霧之中。


    山牙第一次見到管苞,是在公安局刑偵局,由駱霞引見。四目相觸的那一刻,山牙便感覺心中一陣微鳴,說不出這感覺是什麽,卻令他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管苞這幾日也察覺出駱霞對他的敵意,心想怕是因為張忍的事產生了誤會。但既然張忍都瞞著駱霞,她便也波瀾不驚,佯作毫不知情。聽聞山牙的來意,她急匆匆脫掉白大褂,拿起手提包,一邊拉開門一邊說:“咱們到對麵去說,我請客。”


    她指的是公安局對麵的咖啡廳,山牙雖然不愛這一口,但此行主要是為了談事,更不能讓駱霞知道張忍的病情,於是恭敬不如從命,跟著管苞出門去了。


    駱霞凝望兩人的背影,心中疑惑油然而生。本想跟蹤兩人,聽聽他們到底談些什麽。但一來辦公室裏不能沒人值班,二來山牙極為敏感,恐怕她跟蹤不成反倒鬧出尷尬,隻好頹然歎一口氣,將滿腹委屈憋在肚子裏。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的時候,管苞還沒有迴來。駱霞便換了衣服下了班。她出了公安局直奔咖啡廳,說辭她已經想好了,就說想請山牙吃飯,作為那晚摔門的賠罪。


    但咖啡廳裏高朋滿座,尋來尋去,卻看不到山牙和管苞的影蹤。看來兩人早已走了。駱霞在落寞中無視了服務生的問候,轉身推門出來,一刹那,熱鬧的街道褪色成一片灰白,心中仿佛有冷風吹過,通體冰寒,令駱霞不禁抱緊了肩膀。


    她低垂著頭,抱著肩,孤獨地走在繁華的街頭,卻仿佛置身於蒼涼的深秋。


    她不想迴家,可也不知道該去哪裏。她想去梵渡寺找老方丈問問張忍的情況,可心中又想,如今的你與張忍隻不過是普通的關係吧,有什麽理由那麽緊張他呢?他想必正在和管苞、山牙開懷暢飲吧。他們那麽溫暖那麽融洽,你一個局外人,攪什麽局啊。醒醒吧,張忍不喜歡你了。你不是說要忘了他麽?拿出點行動吧,不要讓自己一直這樣卑微下去了!我恨死你了!


    於是,她就這樣走著。放空腦袋,機械般地邁動雙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猛然看到頭頂有一塊牌子——忘憂——是一間不大的酒吧,雖然夜幕剛剛降臨,卻已有不少酒客在其間舉杯談天。


    她從來不愛酒吧,可今天它的名字深深吸引了她。


    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或許是她心中的煩憂已經到了極度渴望解救的地步了吧。


    她本就不勝酒量,更何況還沒有吃飯,於是隻要了一杯軒尼詩,慢慢地小口小口地飲。


    ——畢竟孤身一人,若是喝醉了,也沒有人會安穩地把我送迴家吧。


    孤獨是一種催化劑,能將傷情化作酒精,才飲了幾口,駱霞已經兩腮微紅,眼朦朧了。


    這時,一個男人坐在她對麵。她抬眼瞥看,隻見是一個穿著灰色西裝襯花團襯衫的年輕男子,頭發黑中染著墨綠,麵容清瘦白皙,劍眉星目,比韓劇裏的男主角還靚眼幾分。


    “獨飲無趣,對酌如何?”年輕男子薄唇輕啟,吐出一抹香鬱的氣息,宛似陣陣海風拂麵,輕柔爽人。


    若是平時,駱霞自然會斷然拒絕。不,她本就不會獨自一人到酒吧喝酒。但今日她心中孤苦借酒澆愁,便似乎注定要遭逢此種境況,更何況她已有了三分醉意,於是點點頭,秋水迷離。


    那男子很健談,但說起來的事物卻光怪陸離,見他唇邊帶著淺淺笑意,駱霞忽然心中一個激靈,趁著更抿下一口酒的當,向前湊了湊,低聲問道:“你是妖怪?”


    “哈,不是。”男子沒打招唿便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吐出長長的霧氣,如龍蛇纏卷,他歎然說道,“雖不中不遠矣,我叫孟章,做中醫的。”


    “誒?”駱霞頓時懵了,既然不是妖怪,又與妖怪貼邊……她的想象頓時泛濫開來,衝口說道,“你是神仙?”


    “哼。”孟章冷笑一聲,卻似春風溫柔,“還未請教……”


    “我叫駱霞,咱們是同行……法醫!”駱霞憨憨地笑了,笑得好美。


    或許是因為孟章幽默健談,或許是因為駱霞孤苦的心想尋找片刻愉歡,兩人一直聊到午夜,喝了不知多少杯酒。駱霞的眼睛朦朧得宛若被淚光縈繞,所視之處皆化作星星點點的光團,整個世界仿佛都跌進迷離之夢中,令她頭暈目眩,昏昏欲睡。


    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駱霞努力伸出手想要告別,但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好在孟章伸手拉住她的手,順勢將她攙扶起來,一起向酒吧門外走去。


    上了一輛車,似乎是孟章在開車,車子走得很快,這讓駱霞的眩暈感更加強烈,腹中翻江倒海,幾欲嘔吐。但孟章的車開得很穩,駱霞強自打起精神,眯著眼睛想看清外麵的世界。最終,她看到車子在一間賓館門口停了下來。她心中猛然一墜,暗道不好,拚命掙紮著想要逃離,想要抗議。但酒精麻痹了神經,令她的身體癱軟無力,舌頭硬得隻能發出含糊的聲音。孟章將她拉下車,半攙半拖地走進了酒店。


    心中的急迫令駱霞的眩暈更加強烈,最後的意識模糊前,她記得被孟章放在了一張大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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