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黃婆也知道我沒有說謊,她隻能用另一種方式去“勸說”小男孩。這一次我再也顧不上發毛不發毛,找黃婆要了那隻鈴鐺,想聽聽小男孩說了什麽。


    但這一次,小男孩什麽要緊的話都沒有說,我能聽到他和黃婆的對話。跟小男孩說話的時候,黃婆的語氣沒有那麽冷了,居然還有一絲慈祥,她在勸說小男孩乖乖的走。畢竟是個小男孩,黃婆那麽一勸一哄,他就範了,提出一個要求,讓他娘給他燉肉吃。


    “出去吧。”黃婆搞定了小男孩,就帶我離開了這個小屋子。


    我出門的時候,文哥正和陳雨低聲說著什麽,見我們出來,文哥馬上迎了過來。黃婆就剛才跟小男孩對話的時候罕見的溫和了一下,其餘跟人說話的時候都一個味兒。文哥什麽多餘的話都沒問,就是陪著笑,問黃婆是不是可以動手做正事了。


    “這個娃子沒有事。”黃婆指了指我,然後又指指陳雨:“叫女娃子過來就好了。”


    這一下,文哥和陳雨就很奇怪,但黃婆不做解釋,文哥推了陳雨一把,示意她跟著黃婆走。我好歹算是跟黃婆搭了幾句話,就求她,能不能讓我跟著看看。


    “你想看看就看看。”黃婆頭也不迴的道:“這些東西,你看了也學不會。”


    “黃奶奶,我就是看看。”我趕緊跟在她和陳雨後麵,把文哥一人扔到院子裏:“我怎麽可能跟黃奶奶你搶飯碗?”


    其實,我對黃婆真的有點怵,但我很想親眼看看,她是如何壓製住鬼影詛咒的,賴叔說過,能壓製鬼影詛咒的人,確實是有真本事的人。


    黃婆帶我們進了另外一個小屋子,窗戶依然很高,她關好了門,叫我蹲到牆角去看。她點了一支蠟燭,讓陳雨站好,然後用白灰在陳雨腳下麵撒了一個直徑兩米的圈。


    “圈天禁地,誰都跑不掉。”黃婆扔下手裏的白灰,嘴裏念叨著。


    這一瞬間,我蹲在牆角睜大了眼睛,因為在燭光黯淡的光照中,我看到黃婆的身影模糊了,很奇怪的模糊,就好像一具真實的身體跟一條人影重合了起來,說真實,但有點虛幻,說虛幻,卻又有點真實。


    第099章 眼睛裏有什麽


    我覺得,此時此刻的黃婆,可能已經不能說是一個完全的“人”了。看著她的樣子,我又想起來過去和張橋閑聊時涉及過的一些話題。據說張橋外婆的母親曾經做過巫婆子,活了很大歲數,倒是張橋的外婆,隻活了六十出頭就去世了。那個時候張橋還小,他外婆跟他講過不少故事。


    巫婆子,尤其是幫人“過陰”問話的那種巫婆,身上的陰氣非常重,否則的話,她們不可能跟剛咽氣的人進行溝通。身上的陰氣重不重,就表明著這個巫婆子的“道行”深不深,我就想著,按黃婆此刻的這個狀態,幾乎已經快成鬼了。


    由此可見,黃婆對人的態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有些人生前很無賴,遇事胡攪蠻纏的,即便死了也不會那麽省事,黃婆的態度不硬不冷,就沒法鎮住這些人。


    我正想著,黃婆拿出了一大疊裁好的黃紙,她操起一支筆,沾著朱砂在黃紙上畫符,從陳雨的腳脖子開始,畫好一張就貼上去一張,一路貼過去,最後連陳雨的脖子上都貼滿了黃紙符,隻剩下一張臉在外麵露著。


    那個樣子說實話非常滑稽,尤其是發生在陳雨這種人身上,但是我根本就樂不出來,因為當黃紙符在陳雨身體上貼滿的時候,她站在白灰圈子裏不停的發抖,那種抖動很不正常,仿佛不是陳雨自己發出來的,而是她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使勁的朝外鑽。所以,她的滑稽裏麵帶著讓人恐怖的東西。


    黃婆的動作越來越快,飛快的用白紙疊出兩個小紙人。陳雨身體的抖動是有層次的,和貼黃紙符的順序一樣,從腳脖子,慢慢的延伸到大腿,小腹,胸口,就像一層一層的波浪。最後,抖動停止在頭部,她完全就像是嗑藥過量之後的樣子,身體紋絲不動,隻有腦袋在不停的晃,看著非常揪心。


    她的臉色愈發的白了,就好像當時我在坑下救她時一樣,那種慘白的臉色讓我心裏又忍不住的一疼。


    漸漸的,陳雨的臉龐顯得有點妖異,她的臉色越來越白,但兩隻眼睛卻越來越紅,那種紅相當的不正常,幾乎要從眼睛裏滴出血來。


    “出來!”黃婆低低的喊了一聲,用力在陳雨的額頭上一拍,那一瞬間,她的眼睛裏真有血滴滲了出來。黃婆用手裏的白紙人一下子擦幹了陳雨眼睛裏滲出來的血滴。


    緊接著,最詭異的一幕發生了,我敢保證,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任誰都不會相信這一幕是真的。


    陳雨眼睛裏滴出來的血沾在白紙人上,可能就在幾秒鍾時間裏,白紙人仿佛完全被血給浸透了,變的血紅血紅的,一下子就從黃婆的手裏跳出來,兩個詭異的小紙人如同有了生命,竟然在地上一跳一跳的跑。但它們一碰到黃婆畫的那個白灰圈子,就跳不過去,團團的亂轉。


    黃婆拿過正在燃燒的蠟燭,捏住小紙人,放在燭火上點燃。這一切可能是無聲無息的,但我總有種錯覺,覺得紙人燃燒時,有一種淒厲的嘶叫聲迴蕩在周圍。


    兩隻小紙人徹底化成了灰燼,黃婆吹滅了蠟燭,對我道:“好了。”


    我趕緊跑過去,扶住陳雨。她的眼神有點迷離,很像是大醉了一場之後剛剛醒過來的樣子,對於醉酒時發生的事估計都沒什麽印象了。我問黃婆,她身上的黃紙符能不能去掉,黃婆說可以。我飛快的把陳雨身上所有的黃紙符給揭了,陳雨身子一軟,一頭就栽倒在我懷裏,我慢慢抱著她離開小屋,我想看看,黃婆所做的這一切到底有用沒有。


    離開小屋子,陳雨很快就好了,我讓她站著別動,然後湊到她臉前,仔細的看。她的眼睛很清澈,那一刻,我興奮的發現,她雙瞳內那兩隻血紅色的影子,不見了。


    “好了好了。”我忍不住就捏捏她的臉:“沒事了。”


    文哥自然免不了一陣道謝,但他還是不放心,試探著詢問:“那個小子,真的沒事嗎?要不要再看看?”


    黃婆是惜字如金的人,麵對文哥帶著質疑的詢問,她仍然沒有解釋,就叫我到屋裏去,她弄了麵鏡子給我,是那種很老的銅鏡子,鏡麵雖然光滑,但照出的影子有點模糊。黃婆就叫我自己看,她說人身上隻要有什麽不對勁,在這麵鏡子裏都會折射出來。


    我看的很清楚,什麽都沒有,但我還是很疑惑,那個十三四歲的斷氣的小男孩,不是在我眼睛裏看到了一些東西?


    那種感覺很讓人憂慮,就好像明明知道自己的身體有毛病了,卻怎麽查都差不出是哪個部位出了毛病。


    “你眼睛裏的東西,不是人能解決的。”


    “那……怎麽辦?”我忍不住頭皮發麻,聽著黃婆的語氣,好像下一步就該掐指算我的大限了。


    “躲不過的,有事就有事,沒事就沒事,聽天由命就好了。”黃婆收迴鏡子,終於說了句讓我稍稍心安的話:“不過我看你不像是短命的樣子。”


    這估計是我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這個時候,我已經很信黃婆了。趁著她收鏡子的工夫,我趕緊就順竿爬一般地問道:“黃奶奶,那個女娃子,她眼睛裏的影子是怎麽一迴事?”


    鬼影詛咒的原載體不是一個兩個,西海河有,孔雀河河道有,石堰川那邊也有,我估摸著如果一直摸索這件事的人,難免會遇見這個。我就想仔細的問問,那些鬼影詛咒,是如何產生的。我揣摩著黃婆確實是個麵冷心熱的人,嘴巴甜一點,或許能問出點什麽。


    “你相信有鬼嗎?”黃婆收好鏡子轉過身就問了這麽一句。


    “這個……難說,或許有吧。”


    “那個女娃子的眼睛裏,就是鬼。”


    可能是我一口一個黃奶奶,讓黃婆對我印象還不錯,沒有藏著掖著,跟我講了一些。她說鬼這個東西不可以一概而論,有的“鬼”,就是我們平時所說的髒東西,有的“鬼”,則是單純的一股意念。那種意念的強大,超乎人的想象。


    黃婆估計在過去幫人做事,都不多問什麽,這時候她就問我,陳雨是怎麽中招的。我有點為難,不可能把所有實情都和盤托出,就撿著可以說的講了講,不過我們遇到牆壁那一部分,講的很仔細,而且完全屬實。


    “那種手段很強。”黃婆聽完後道:“我是做不到的。”


    黃婆說,陳雨眼睛裏的“鬼”,不是人的意念,總之很厲害,那種意念附著在牆壁上不知道有多少歲月了,如果是意念剛剛附著上去的話,可能中了鬼影詛咒的人馬上就會沒命。黃婆又說,這種手段的主要目的,估計是守護某個地方或者某個東西。西漢時期一些藩王如果手下有精通此道的方士,得到了指點的話,他們就會在修建自己王陵的同時,養一些先天殘疾的人,這些人每天遭受很殘酷的折磨,生不如死,等到藩王將要下葬的時候,這些人就被拉到王陵的甬道裏直接殺掉。受了半輩子折磨最終又不得好死的人,那種怨念可以想象的出來,它們的怨念留在王陵裏,一般的盜墓賊連動都不敢動。


    事實上,鬼影詛咒跟這種手段如出一轍,大同小異,方式都是一樣的,隻不過是檔次的區別,就好像肯德基對比華萊士。


    鬼影詛咒是在守護什麽?


    如果我沒有聽陳雨前幾天掏心窩子的那些話,我可能猜想不出來。她說過,史前人跟現代人在這件事上的做法是完全相反的,現代人拚命想挖掘出那個巨大的秘密,但史前人是拚命的掩蓋那個秘密。沒有什麽防護手段比鬼影詛咒更有效,隻要那堵畫著抽象眼睛的牆壁或者石頭還在,鬼影詛咒就一直有效,會詛咒每一個試圖挖掘那個秘密的人。


    黃婆道,她本人無法徹底的解除鬼影詛咒,這個詛咒一旦附著在人身上,除非是人死掉了,否則的話不管再怎麽壓製,總會有壓製不住的一天。也就是說,陳雨其實沒有完全脫險,隻不過和我爸,還有張橋一樣,能有一段比較安全的日子,至於這段日子的長短,那就隻能看自己的運氣了。


    “黃奶奶。”我咽了口唾沫,道:“其實,我跟那個女娃子一樣,都看過那堵牆,為什麽我沒受詛咒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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