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哥有什麽話就直言吧。”


    沈庚隨沈庭到了屋後, 見他臉上難掩鬱色,心知定有古怪。


    “聽說我離家時, 二郎在雙駝嶺受了重傷, 是否已經大安了?”


    沈庭繃著臉作答, “大哥無須擔心, 我經年習武, 那段時日又有人細心照料, 早已無礙。”


    沈庚便也點頭稱好,“如是我就放心了。”


    沈庭便拿起鋤頭,沿著牆垣挖了個不深不淺的土坑,隨手將枇杷果放了進去,又埋上土。


    沈庚也沒閑著, 順手提了水來, 欲幫他澆些水。


    沈庭卻親自接了水過去,又在新土之上薄薄撒了一層,無比小心的樣子。


    沈庚斟酌一番, 決定就算觸及弟弟的傷心事,也要今日就把事情問個分明。


    “聽說二郎在我進京後你負傷之時,娘做主給你典來了一位樊姓娘子,且頗受家裏人心喜倚重?”


    沈庭身形微微一頓, 不答反問,“大哥如今,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沈庚連忙解釋,“我並非此意, 你我兄弟十數載,手足至親,我能有今日實在虧欠你太多,又怎麽會做令你我兄弟生隙的糊塗事來?我隻是聽娘提到,你傷重之時,多虧樊氏對你衣不解帶悉心照顧,才能讓你起死迴生,後來她又幫著家裏出謀劃策,獨撐門庭,才有我沈家如今小富之象。若娘所言不假,這樊娘子,也算是於我沈家有恩的,我有何顏麵指摘?”


    沈庭這才卸下心防。


    “娘確實沒有講錯,桐娘她,確是個萬裏無一的好娘子、佳兒婦。”


    沈庚見弟弟也對那樊氏讚不絕口,低頭思量了一下,複又問道,“我聽聞,你與這位典來的娘子並無媒憑,甚至還未及見她家親長,她便不告而別,你可知其中症結?”


    沈庭動了動嘴唇,卻半晌沒有答話。


    他雖疑心襄桐離開沈家必定和先頭會見白家那位叢姨媽脫不了幹係,但一來不想說出來讓大哥為難,二來他也沒有明證,最後隻得從懷裏掏出桐娘留下的那封手書。


    “這封信是桐娘走前留下的,我怕娘擔心沒有讓她過目,如今隻拿給你看,事後望兄長也不要在娘跟前提起。上麵便是桐娘給出的絕離因由。”“還有便是,無論從前我與桐娘是不是有三媒六聘,我沈庭隻認她一個娘子。”


    沈庚接過沈庭遞來的薄薄一張紙,從頭到尾迅速瀏覽了一遍。


    “都說字如其人,端看樊氏這滿紙的端正字跡,就知她不是個不通事理的無知婦人。她字裏行間與沈家決斷之念也不似作偽。想來,如此不貪圖沈家浮財的,也是個心胸豁達之人,這樣的人,足配得上二郎。”


    沈庭萬般不敢相信,“大哥的意思,是不怪我?”“桐娘從前曾賣身為奴,日後大哥位極人臣被人講究起來,怕是會有些妨礙。”


    “我怪你什麽?怪你為了供我科考,年紀輕輕就要犯險與人搏命以至於命懸一線?還是怪那樊氏為了成全沈家聲名不得已留書出走?”“若樊氏肯迴頭,我親自替你上門提親,將來明媒正娶接進門來。”


    沈庭卻沒有表現得十分熱切,“大哥不知,桐娘看著好說話,性子卻執拗,她決定的事,難有轉圜餘地。這手書裏寫的離別根由,是真是假並不重要,但她不願意同我成親的心意,卻是真的。”


    “瞧你個沒出息的?她未嫁,你未娶的,她先頭不願意,定是你沒給她足夠安定,讓她無法踏下心來給你做娘子,不然這日子都過起來了,還能說走就走?”“你別說什麽她為了沈家名聲委曲求全不得已離去的借口,如果你們情比金堅,她未必就會擇了一條路走……”


    沈庭十分汗顏,桐娘至始至終,就沒半分想要嫁他的念頭吧?


    “兄長一席話,讓我茅塞頓開。總歸是我不夠好……雖外人看來,我沈家如今改了門庭,又有小富,以桐娘身世不如我多矣,但細論起來,她除了沒生個男兒身,竟事事比我辦得妥帖周到。終歸,是我配不起她。”


    “知道就不晚,如今我得了功名,隻需等朝廷補缺兒。雖不敢誇口封侯拜相,但總比從前手眼得便。若真有了樊氏音信,必傾我所有替你求她歸還,也好闔家團圓。”


    沈庭替自己高興之餘,又不免有了擔憂,“大哥也別隻替我打算。我若真的接了桐娘歸家,隻怕日後,大哥聲名受累,且大嫂娘家未必肯相就,若因此致使你仕途受阻、夫妻失和,我便最後能同桐娘團圓,終究要寢食難安。”


    沈庚其實也知道這事不大好辦,叢姨媽的態度倒在其次,畢竟她一個外人,至多當個普通親戚走動,若實在處不來,遠著些便是。


    但她作為教養白姑娘長大的親長,對白老先生的影響,就實在令人擔心了。


    如果白老先生實在不肯通融,就此悔婚,他辛辛苦苦求來的娘子,可就沒了。


    這麽一想,那樊氏此前“悔婚”的行徑還真算是深謀遠慮,連他可能遭遇的危機都一並給化解了去。


    “二郎可相信大哥否?”


    “大哥可是有什麽法子?”


    “其實也不是我有什麽法子,而是你那位好娘子,早替我們把往後的路給鋪好了。”


    “大哥此話怎講?”


    “這件事你要換個角度看待,你和樊氏先頭雖有口頭成親的約定,且也相處過些時日,但並沒有大媒更沒有婚書,甚至典妻那番荒唐,都並不曾走過明路,也就談不上什麽夫妻之論。”


    沈庭一聽便急了,“大哥這話何意?你方才不還說我和桐娘極相配,怎麽這會兒又要反口?”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你我所慮,不過是怕將來有人詬病我沈家娶了賤籍之仆為婦,有可能待我高升被有心之人利用,陷你入詔獄阻我前程。如今樊氏早一步抽身,不認這門婚事,也有走的好處。至少沒有坐實沈家觸了律令的風傳。”


    “可是桐娘如今早脫了賤籍,已是自由之身啊。”


    “真有那日,可沒人說的清,旁人隻知道樊氏入我沈家日久,且來時不是良籍。”“其實在尋常百姓家裏,再無人管這碼閑事,我們到頭也可能白擔心一迴,但我入了官場,難免要事事小心,所以也要向二郎說聲對不住。總歸事情因我而起,才致使樊氏深明大義與你決斷這一遭,你們日後再行婚配之日,我願親往替你求娶。”


    沈庭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


    這是對沈家最好的安排,襄桐與大哥都無比明白且理智。但他和桐娘先頭以夫妻相稱關係,就徹底不作數了。


    沈庭不免苦笑,作數不作數,本也不在他。說不準襄桐連今日沈家決議都在她算計之中。


    若他日再見,襄桐便真是外人,他實在沒有把握,能讓襄桐心甘情願再入沈家門。


    沈庚見沈庭默許,也知再次虧欠了親弟弟和未來弟媳,隻盡量替他打算。


    “以樊氏人品行事,日後定要有番作為,二郎若想抱得美人歸,也不可沉湎於過去,還須發憤圖強,不負樊娘子深意。但有一日你們重遇,我必盡力從旁襄助。”


    “我明白,我不會等在原地,看著她相去愈遠的。”


    沈庚點頭稱是,怕他心裏還藏有不快,又再次保證,“我知道,白姑娘那位姨母定然曾給咱家裏施壓作狠,她是你未來大嫂長輩,我不能真將她如何,但往後咱們沈家事,我必不會讓她插足作亂。”“至於你大嫂,她雖是個綿軟的,但曆來心善,有朝一日能同樊氏做了妯娌,也必定不會生事,這一點,你權且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沈庚和沈庭對話的中心思想:


    我媳婦我必須要娶;


    你媳婦我想辦法幫你追迴來;


    叢家人說的話你不用聽,咱無視鄙視蔑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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