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趙氏午後歸了家,見院子裏裏外外被整治歸攏了一番,沒甚再需她操心的地方,直勸襄桐趕緊迴屋歇著別再勞累,她自己卻閑不下來。


    惦記著眼下才二月中旬,倒春寒正盛,沈趙氏索性用新買的棉花做起被子來。


    按說新婦的鋪蓋應是從娘家陪送,但襄桐情況又有不同,隻當是添了個閨女在養。


    棉絮又暖又白,棉布也細密緊實,沈趙氏隻暗自可惜當時沒買了大紅被麵,不然也摹個百子千孫的簡單式樣縫上去。


    襄桐給沈庭熬好了骨頭湯,不愛在西屋待著,就來南屋尋沈趙氏說話,順便提了提想去寶石山看看的想法。


    沈趙氏還當她是為了出門解悶兒,心疼她近來勞碌,並不攔著,還叫了沈慶到時給她領路。


    襄桐也沒解釋,隻在旁邊幫著沈趙氏裁布、分線。


    新被子做得差不離,天色漸暗,又有鄉鄰們接連上門,均是忙完了家裏農活兒,拎著東西來迴禮的,兼有看望受傷的沈庭。


    沈趙氏如今得了個能幹的兒媳,自然忍不住當眾顯擺顯擺,被不停誇讚的襄桐隻得在一旁跟著賠笑、還管伺候湯水點心,倒得來個勤快恭敬的名聲。


    因是頭迴見麵,鄰裏關係也親近,婦人們閑話難免要問起襄桐的來曆,沈趙氏半遮掩了,隻說是在城裏經故交給說和玉成的,並不提典賣那一檔舊事。


    但內裏如何,胡家娘子經她兩個兒子之口,已把衝喜的真相猜出個八九不離十,卻也沒當場點破。


    到了晚間,襄桐把晌午剩的菜複又熱了熱,又把隔壁崔大娘送來的春筍切絲拌了,沈趙氏心裏高興,把早先年節裏沒喝盡的梅子酒取出來分了,襄桐和沈庭隻沾唇應個景,倒是沈趙氏自己喝得最多。


    酒足飯飽,沒有旁的營生,按說就該迴房睡了。


    從前襄桐也徹夜照管過沈庭,但今夜畢竟大有不同。


    她一邊說服自己,隻當他是家裏兄弟般看待,一邊又磨蹭著不願迴屋。


    直到沈趙氏趕人,說困了要睡,襄桐避無可避才迴。


    沈庭下不得地,西邊屋裏就沒掌燈。襄桐進屋時也不知人睡下了沒,怕驚動了沈庭,隻得摸黑打水洗涮幹淨。


    根據白日裏印象,沈庭應在炕南邊,她就悄聲去了北頭,摸索著脫鞋上炕。


    哪成想沈庭為了把炕頭留給她,已自覺挪去了炕梢,襄桐一個不防,直接按上了他光著的前胸……


    “咳咳。”沈庭本就沒睡著,聽見襄桐進屋他一時不知說啥便沒吭聲,不想被她摸個正著。


    “你怎麽換了地方也不說一聲?”襄桐又氣又惱,直接光腳退到地上。


    “你去炕頭睡吧,我身上燥,太熱睡不著。”


    襄桐紅著臉從南邊上了炕,抖摟開被褥鑽了進去,其實沒有半點困意。


    沈庭在另一邊也似烙餅,又怕說話惹襄桐不快,隻得睜眼僵著。


    襄桐睡不慣火炕,左翻右翻,實在無法,又下地倒水喝。


    沈庭咽了咽口水:“桐娘喝水呢?給我也倒一碗吧。”


    襄桐隻得捧了茶碗來又摸索一番,半晌才成功遞將過去。


    “那個,你明日去寶石山,多穿點。山上林木密實,不太透光,比地上冷不少。”


    襄桐眼下還是一身衣裳,有些為難:“我穿著夾襖去可使得?”


    “怕是不頂用,山上風也大,一打就透。”“要不,你穿了我冬天的皮襖去吧,雖說醜了點,但暖和啊。”


    襄桐想想,難看就難看,總比凍著強,說了聲謝就迴炕上繼續躺著。


    兩個人接下來又摸黑聊了些寶石山上的風物,直到襄桐半晌沒有動靜,沈庭才知她睡著了。


    02


    襄桐次日一早做好了飯才去喊沈家人起床。


    沈趙氏按著沈庭說的,把他越冬那件最厚的皮襖翻了出來。


    襄桐裹它在身上,對著銅鑒一看,才明白沈庭說的醜是什麽意思,她現在就活脫脫一隻山熊,還是灰白雜毛的那種。


    再看沈慶也沒強多少,因他知道沾了襄桐的光去山間采風,也穿得跟個粽子似的,裏三層又外三層。


    臨出門,襄桐把昨晚預備出來的兩個背簍、竹刀並幾個袋子、幾根麻繩都帶上了,倒惹得沈趙氏一番不解:“你這是要做什麽?”


    襄桐並不瞞人:“近來村裏人忙著農耕,山裏的時鮮應顧不上采,我想摘些家來,也好打打牙祭。”


    往年沈家春天都要紮在地裏,從未有這番“閑空”,聽襄桐說得有理,沈趙氏也躍躍欲試:“你們兩個才能拿多少?要不娘和你們一塊去吧?”


    襄桐往西屋看了看:“爬山怪累人,還要拖了東西迴來,娘腰疼才好,就燒熱灶在家等咱們吧。再說,二郎在家也離不得人的。”


    沈趙氏這才作罷,竟還有些失望。


    倒是三郎沈慶,聽說她娘不跟去,背地裏鬆了一口氣,然後歡歡喜喜引著襄桐往山裏去。


    約麽兩刻鍾功夫,兩個人就到了寶石山的山腳下。


    晨間霧氣重,又趕上陰天,整個山巒自下而上被籠在仙池幻境一般縹緲虛無。


    沈慶常年在這山裏摸爬滾打,也不畏懼,隻揀了條好走的緩坡拾步而上。


    “二嫂,咱是去挖筍嗎?我知道一處岔路,鮮少人走的,裏頭有一大片竹林子……”


    襄桐卻不屬意:“山間竹筍易得,幾日就新長出一茬,倒不急在今日,我要你帶我就近找些個密林子,趁著長蟲還冬困,采摘些玉蕈去。”


    沈慶聽說是去采蘑菇,興致缺缺。“二嫂,野蕈不如鮮筍好吃哩,且還難找,哪像竹筍,尋了老竹腳跟找便是。”


    “這玉蕈和別個可不同,保你吃了還想下頓。”


    沈慶不信:“同是菌蕈,難道玉蕈能比茅蕈、竹菇好吃不成?”


    “我隻說杭州城裏玉蕈和竹菇的市價你便明白兩相差別了,就去歲冬日裏,一斤竹菇可售賣二十文錢,你猜玉蕈又值多少?”


    沈慶聽襄桐語氣,壯了膽兒猜想:“可值五十文?”


    襄桐搖頭。


    “八十文?”


    襄桐繼續搖頭。


    沈慶不再猜了,襄桐索性公布的謎底:“一百二十文,整一百二十文一斤,還是收市的價。若遇上淘鮮的雅客或是急用的正店,還能再翻了一番。”


    “這麽貴!天爺,二嫂說了價,是成心不讓我吃呢,我說家裏咋從沒食過什麽玉蕈,原是早都叫人拔去賣了。”


    “可不就是,這玉蕈本就生的不多,趕上人搜山似的摘挖,且輪不到咱去尋……不過這幾日正巧,鄉鄰們都在地裏搶耕,遠處人又大都不會舍近求遠,咱不妨碰個時運去。”


    沈慶立時卯足了精神:“那我帶二嫂去禪光寺後山,那裏為護著神樹放著圍欄,平時少有人去,我夏日常去裏頭摘野果,好像見過不少菌蕈,說不定真能尋到些。”


    “那咱就先去那兒瞧瞧……”


    禪光寺封門已久,無人打理,周遭的林木多是常綠的鬆柏,且都似瘋長的,險些把它遮掩不見蹤跡。


    襄桐緊跟著沈慶七拐八拐走上兩刻鍾,翻了個山頭才到地方。


    隻見眼前一片冷肅,山風帶著林海如浩瀚波濤在頭頂起伏,冬鳥歸巢偶爾啾啾鳴叫,唯獨難尋人的蹤影。


    沈慶無心欣賞眼前壯闊山景,已專心低頭尋起玉蕈來。


    才走沒兩步,就咋咋唿唿喊人:“二嫂,你看,這是不是你說的玉蕈?”


    襄桐笑他:“哪那麽容易得?你拿的這個是香蕈。”


    “哦。”沈慶頓時垂頭喪氣。


    “這香蕈雖不比玉蕈難得,但也要售上五十文一斤的。”


    “嗷!二嫂你把竹簍子分一個給我,我這裏還有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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