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襄桐既知道是胡家大郎救了沈庭的命,就沒有慢待貴客的道理。


    因這處院子隻是臨時落腳,廚下隻有些自飲的陳茶,更沒有像樣的茶器點湯,隻得在佐茶的點心上下些功夫。


    不好讓客人久侯,茶水先捧進屋去,茶點心卻不知做什麽好。


    襄桐在灶間環視了一圈,最後把視線定格在製好的生血紅豆糜和昨夜衝泡好、準備蒸飯的糯米上,就擎現成兒做個黃金澄沙糍糕吧。


    先將糯米隔水上灶蒸了去生味,出鍋時米已粘糯,隨後在舀裏碾碎,在砧板上壓平,直接包裹了豆糜卷成卷、壓實再切成條帶。


    熱鍋灶裏添上菜籽油,把糍糕入了熱油兩麵煎上片刻,才露出金燦燦的色澤就馬上撈出來控油。最後把糍糕裝進盤淋上僅存的一點蜂蜜,撒了些桃花瓣妝點便得。


    襄桐又想起,姐婿李炳前兩日送來的梨子沒舍得吃還存著一個,也取來切了薄片將夠擺上一小碟。


    前後不到一刻鍾的光景,襄桐拿上個木盤捧著茶點敲門又進屋去。


    沈庭的陳說正待收尾:“我拚盡全力殺了那兩個悍匪,卻也受了重傷,彼時力竭倒地不起,幸虧胡大哥他們及時趕到,送我去芝齡堂尋顧神醫救治,才活我一命……”


    襄桐是見著過沈庭受傷那日情狀的,聽他如今雲淡風輕說別人故事一樣,心裏有些欽佩,隻捧著茶食邊聽邊候著,也不打斷。


    還是沈庭見她立在門裏不好上前,解圍道:“那日之事大致就是如此了……桐娘已將茶點端來了,還請郎大人和胡大哥將就用些,午間也別急著迴去,務要賞臉留下隨意用些粗淡餐飯。”


    襄桐聞聲趕忙把東西擺上桌,也跟著謙讓:“粗陋吃食,還請不要嫌棄。”


    又轉身詢問沈庭:“家裏還有兩尾鱔和鮮筍,我想再用牛骨湯下了索餅。二郎看看,是不是需再打些酒來?”


    “都依了你安排就是。”


    先頭襄桐頭遭端茶進屋的時候,胡大因心裏有事沒有特別留意她,這會兒正事說完,才想起來好奇:“二郎,這位娘子是?”


    沈庭極其自然便答:“正是內人沈樊氏。桐娘,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胡大哥,這位是和他同來的郎提轄郎大人。”


    襄桐暗惱沈庭堂而皇之,明明說好要考慮兩人關係的卻光天化日叫嚷開來,還說的如此鄭重。但在外人麵前,她也不好拆台:“胡大哥有禮,郎大人安好。”


    郎琛不知沈家情形,胡大牛可是門兒清,聽沈庭說完立時瞪圓了眼珠子:“可以啊二郎,幾日不見,你都娶了娘子了!還是個如此貌美賢惠的,都說大難之後必有後福,我看這話真是一點不假。”果然那日對襄桐沒留下半點印象。


    襄桐佯作羞臊,又客套兩句避出屋去,隻說要去廚下造飯。


    郎琛用手指撚起塊黃金澄沙糍糕送進嘴裏:“二郎確是有福之人,你這娘子不僅賢良,還有造餐飯的好手藝,開店都使得了。”


    02


    郎琛和胡大牛到底沒有留下用飯,他們還有正事急著迴官府磋商。


    所幸襄桐在灶間燉魚,還不及出門去打酒,菜留著家裏人食用也不浪費。


    沈趙氏倒是很快就歸來,沈庭見她一派喜色進門,急切詢問:“這趟出門事情可還順利?”


    沈趙氏滿麵紅光答道:“辦成了!雖多花了些銀錢,總算能讓你和襄桐往後安心過日子。”


    沈庭又趕忙追問其中細節,重點還是要看了襄桐身契。


    沈趙氏卻拿了份黃紙文契出來:“襄桐當初賣給梁家總共做價十兩銀,他家柳娘子聽說我要買斷了襄桐餘下的契期,比在芝齡堂時多抬了些,說還按了十兩來,其中刨去咱已付過的二兩,我把帶去的錢都用上了。這是柳娘子給寫的放奴文書,我親眼看她按的手印兒。”


    沈庭聽了不解:“隻有新立下的文書?那從前襄桐簽的身契呢?毀了沒有?”


    “梁家出門給他家哥兒瞧病,身契並沒帶在身上,隻說到時送了身契過來或是讓咱們去取。我怕事情有反複,還特意尋了牙行的中人做保,你瞧,也都簽了押的。”


    沈庭跟著他大哥也認過字,接過文書從頭到尾細讀一遍,果然裏頭寫的清楚明白,連身契廢止的字句都注明了,這才稍稍放心。


    “那便等梁家人歸家,我們再找了日子上門去,左右也就是十天半月的事兒了。”


    “二郎放心,梁家收了銀子也立了文書,就是想反悔也不成的。”


    沈庭點點頭:“娘這趟委實辛苦,桐娘她做了魚羹,待會兒您多用一些。”


    “怎地這個時辰就要吃飯了?”


    “剛才胡大哥來探望我,本想留他家裏吃飯的,灶都燒上了,他卻有事先走了。”


    沈趙氏暗想,沈庭先頭看診時,胡大郎還墊著三兩銀子,是不是找個機會一並還了。


    結果沈庭卻道“胡大哥予我是大恩,又豈是還了銀子就打發了事的,這件事娘不用管了,我日後自要報償。”


    03


    晌午過後,沈庭把他娘沈趙氏勸去西屋歇晌,又放了沈慶出門去水門底下放竹筒,隻單把襄桐留下說話。


    襄桐猜他有事要講,半掩了門就坐到他對麵靜待下文。


    沈庭沒言語,倒是先遞過來張黃紙。


    “這是什麽?”襄桐一邊問一邊沿著折痕打開,立刻被上頭寫的“放奴書”牽住了神兒,再一細看,果然是梁家的手筆。“娘子方才出門,便是替我贖身去了?”


    沈庭見襄桐滿臉驚喜似不敢相信,出言證實她所想:“正如你所見,往後你就是自由身,再不用擔心受梁家擺弄脅迫了,也不是我沈家的仆役。雖然眼下你的舊身契還在梁家,但有了這放奴書,已足夠你去官府重新立戶了……”


    襄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所聞,方才聽沈二那意思,不止替她從梁家手裏買來了自由,還同意她離了沈家另立女戶?


    “二郎,你是說,肯放了我家去?不再提典賣我衝喜這迴事?”


    沈庭看她滿眼盼望卻小心翼翼試探,心下難過,隻掩唇咳了一聲:“你心裏不願,我總不能牛不喝水強按頭。”


    “二郎,沈家的大恩,我定會報的……我手中這三兩銀,你先拿著,日後我再想法子慢慢填還……或者我寫個憑契給你吧,寫明我向沈家借貸幾何,歸還限期,付利多少……”


    襄桐歡喜得竟有些語無倫次。


    沈庭卻忙阻了她往下繼續紮他的心。


    “桐娘,不忙。你聽我把話說完。”


    “二郎但說無妨。”


    “我幫了桐娘一遭,不圖名利,也不需報償,值當是報答你這些時日對我的悉心照料活命之恩……”


    “這怎麽成?我照顧你是本分,和你替我贖身是兩碼迴事。再說,這十兩銀不是小數目,我若就這麽憑白領受了,豈不成了無恥小人?”


    “桐娘聽我把話說完。”沈庭定了定神,把琢磨了幾日的想頭在肚子裏演練了一番才緩聲開口:“那日我二姨登門的事,你是親眼見著過的。”


    “嗯。”襄桐何止見著了,頭午還不小心聽著前因後果,知道殷趙氏本意是來嫁女的,這人選,就是她麵前的沈庭。


    “我娘為了咱們的親事,已經和親戚家徹底撕破了臉。我雖然不願挾恩以報,逼著你答應同我的親事,但顧念著我娘一把年紀,又遭了唾罵,所以有個不情之請。”


    襄桐不解地看向他,卻不搭話。


    沈庭隻能硬著頭皮說完:“為了不至讓我娘痛心,且防了殷家來鬧,我想,能不能暫委屈你,假作和我相和的樣子,待過得一年半載,事情過去了,我再放你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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