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行,自己來。”舒子寅往上撐了撐,半靠在床頭,端過水杯來慢慢喝下。她露在被子外的肩頭十分光潔。


    洪於怎麽也沒想到,讓他魂牽夢繞的一幕是在恐怖的荒島上出現的。當舒子寅雪白的身體在黑夜中顯現時,他記起了一幅一個裸女躺在黑絲絨上的古典油畫。他看見了她挺拔的乳房,平坦的腹部和光潔的雙腿。然而,這美好的身體和寧靜的夜晚,卻被一隻恐怖的大手壓住了。


    洪於不禁想到,這也許是上帝對他的懲罰。如果他能早點離開旅遊公司,早點迴到別墅來,舒子寅也許就不會受到最後的驚恐了。一切都是浴室的毛玻璃在作祟。開始是舒子寅衝澡時映在毛玻璃上的身影,接下來是他在旅遊公司午睡時,浴室的毛玻璃上又上演了同樣的一幕。這景像讓他不可思議地神魂顛倒,女人的身體怎麽會讓他燃燒起如此陌生的激情呢?很久以來沒有這種激情了,女人的身體已經讓他像對三明治一樣厭膩。然而,自從在那海濱酒店的大堂裏,舒子寅的身影勾住他的魂以後,他的渴望和激情才從昏睡中 醒過來。他事後迴憶著,當他將冷小莉的身體壓在身下時候,他眼前出現的是舒子寅在毛玻璃後洗澡的身影。他當時是如此激動,以至讓冷小莉受寵若驚地大聲叫著,呻吟著。她不明白當她裹著浴巾走出浴室時,洪於為何不但沒有怪罪她打擾了他的睡眠,反而一下子把她抱到了床上。長長的浴巾掉在了地板上,仿佛發生了一場劫難。


    舒子寅喝完葡萄糖水,洪於接過水杯放到桌上,迴轉身來又坐在床邊,將舒子寅的被子又掖了掖,仿佛以此來彌補他的過失似的。“還冷嗎?”他問道。


    “已經暖和了。”舒子寅知道她的發抖並不是因為夜晚的寒涼。她看著洪於,自語似的說道:“我總覺得伸進門縫的那隻手是娟娟迴來了,是她的魂靈進了這座別墅。”


    “不管怎樣,我已經叫伍鋼明天去廟上燒香了。”洪於說,“他今晚住在犀牛島,天一亮就啟程,有一個很靈的廟,離這有200多公裏。”


    “試試吧,看這樣能不能讓別墅安靜一些。”舒子寅說,“伍鋼今晚怎麽不迴這裏來呢?”


    “有個重要的情況,我叫他探聽去了。”洪於說這事與死在別墅裏的那兩個借宿的遊客有關。消息是包租犀牛島的柳子透露過來的,他說昨天來了一個賭客,是個生麵孔,被一個常客帶來的。那小子20多歲,賭得卻非常大,有大富翁的派頭。喝酒時有人談到洪於的別墅在空置期間死過兩個借宿者,那陌生的賭客便說,那是該死,換上另外的人也得死。柳 子感到這話有點蹊蹺,想到洪於吩咐過他和黑道上的哥們兒替他查查線索,他主動再去套那小子的話,可是那小子卻連連擺手說:“究竟怎麽會死,我怎麽知道呢?”柳子就這事報告給洪於後,建議伍鋼去和那小子賭一夜,其間也許能套出他的真話來。


    “但願如此。”舒子寅聽完後歎了一口氣說,“這別墅裏的怪事該結束了。”


    正在這時,隔壁書房的窗戶“砰”地響了一聲。“是風吧?”舒子寅警覺地問。


    洪於說我去看看,便打開走了出去。他走進書房,開了燈,果然看見向外的窗戶在風中晃動。他關上並且插上,想到迴到別墅時雪花對他講的事,心裏不禁還是有些驚嚇。


    迴到臥室,他說沒事,是窗戶被吹開了。看著舒子寅虛弱的樣子,他沒敢對他講述木莉在書房裏與一個看不見的人說話的事。這事發生在他去荒島找舒子寅的那段時間,魯老頭也證實確實聽見了木莉在書房裏說話,而木莉卻堅決否認。他不知道這件事與舒子寅與荒島有沒有聯係。另一種可能是,這別墅裏不止有一個魂靈,因為木莉的妹妹也是死了的,難道,木莉是和她的妹妹在聚會嗎?


    第十二章


    伍鋼駕著他的銀灰色寶馬車跑在山路上,那座依山而建的古老寺廟很快就消失在車後麵。剛才燒香時,他是認真的。他對佛而拜,額頭碰到了蒲團的邊緣。他求佛給娟娟以安寧,別再到別墅裏來亂竄了。他給功德箱塞進大張的鈔票。走出寺廟後,他心裏安寧多了,剛才閉眼跪拜時還有娟娟蜷縮在土炕中的樣子在他腦中閃了一下,可走出寺廟後他看見的卻隻是青山綠水了。


    返程的路輕快得多,200多公裏的行程很快就已經過半。伍鋼打了一個嗬欠,感到倦意一陣陣地襲來。昨夜在犀牛島上幾乎玩了一個通宵,可那牌桌上的新賭客卻始終對伍鋼小心翼翼,凡是伍鋼不經意地提到別墅兇案的事,那小子便裝著聽不懂似的不接過這類話題。可在晚餐喝酒時,柳子確實聽他說過兩個借宿的遊客死在別墅裏的事,雖說隻是一句“換上另外的人也會死”的話,但聽得出來這小子知道一些底細。這小子20多歲,長得蠻橫,平頭,人稱“三哥”,據稱是做果品生意的,但伍鋼心裏清楚,這“果品生意”不過是哄小孩子的招牌罷了。凡是黑道上的人,伍鋼瞥一眼便能知道他屬龍屬馬還是屬狗。伍鋼判定這小子不過是屬狗的那一類。


    半夜已過,那小子栽進籌碼裏一點不理會伍鋼的發招,伍鋼想,隻有硬上了。盡管洪於吩咐他最好是巧妙地套出他的話,但事到如今,彎彎拐拐的方法伍鋼已無法忍受了。他放下手中的牌,對賭友們說道:“你們接著玩,我和三哥還有點事情要辦。”說完,他便站起來拉了那小子一把,“三哥,走吧,辦完事再來玩。”那小子楞了一下,黑道上的經驗使他很快明白出了什麽事。他大大咧咧地站起來說:“伍大哥,辦完事還得迴到這裏玩哦。”他說這話有一語雙關的意思,是告訴他在場的朋友,如果他一時沒迴來便來找他,以防有什麽意外。


    伍鋼將那小子帶到了一個空房間,關上門後便開門見山地說道:“三哥,有幸相會。有一件事向你請教,這就是我的老板的別墅裏死過兩個人,想讓三哥指點指點其中的究竟。聲明一下,那兩個借宿的死鬼與我們無關係,我們並不想追究什麽,隻是想知道底牌,以免住在別墅疑神疑鬼的。”


    那小子長噓了一口氣,也許他將伍鋼帶他出來考慮得過於嚴重了。“是這樣的,伍大哥”,他說,“自己人不說假話,這事我確實不太清楚,隻是在外麵打牌時,聽一個女人談起過這事,她說那座別墅,誰進去誰死。”


    “那是個什麽女人?”伍鋼的眼光逼人。


    “她叫饒秋穀,30多歲,據說是個寡婦,住在黑山鎮邊街2號。我和她也隻在牌桌上見過一麵,更多的情況一點也不清楚。”


    “好,多謝三哥了。”伍鋼一拍對方的肩頭說,“今天的事不可對外講,對那邊的哥們就說我們出來談一筆生意。行不?”


    “沒問題。”那小子爽快答應,“伍大哥有用得著我的事,隻管吩咐。”


    下午4點左右,燒完香的伍鋼迴到了黑石湖景區。他急於要迴到別墅去,將昨天在犀牛島上了解到的情況告訴洪於。當他驅車進入旅遊公司的停車場時,猛然看見一輛紅色的保時捷跑車停在那裏。這不是藍小妮的車嗎?老爺子的夫人從城裏來了,伍鋼暗自感到一陣高興。因為,那個叫舒子寅的女客人總與他有點格格不入,看在老爺子的麵上,他又隻得忍受著。這下好了,夫人的到來也許會讓那個女客人盡快離開這裏。


    在旅遊公司的休息室裏,藍小妮正悠閑地翻著一本畫報。她麵容清秀,眼神溫柔,身著一件質地貴重的白色長裙。雖說才24歲,但由於生過孩子後身體微微發胖了些,倒顯示出一種雍容華貴的味道來。


    昨夜,4歲的女兒突發高燒,她叫來醫生到家診治之後,心裏總還是不踏實,便給洪於打電話。然後,洪於的房裏一直沒人接電話。她又撥通了他的手機,還是沒人接。當時已是半夜過後了,藍小妮擔心起來,難道別墅裏出了什麽事嗎?她不知道洪於整夜在閣樓上守著從荒島上迴來的舒子寅,他的手機也放在房間裏,是今天早晨才看見藍小妮的來電的。藍小妮當然不知道這些,隻是沒人接電話便擔心起來,她又給伍鋼打手機,還是沒人接聽,因為伍鋼當時正在犀牛島上的賭場裏,按規矩進入那裏是不能使用手機的。藍小妮真的著急了,到早晨洪於給她撥迴電話才放下心來,但是,她決定來別墅看一看,這個曾讓她受到驚嚇的家,現在住著一個遠道而來的女客人,她不來看望一下,有點不太禮貌吧!她在電話上這樣對洪於說。


    這時,洪金走進休息室說:“二嬸,快艇已安排好了,我送你過去吧。”藍小妮點頭答應,洪於的這個侄兒倒是很忠心耿耿的。


    走下樓正遇見從停車場過來的伍鋼。他高興地問候了藍小妮之後,便對洪金說:“您就忙你的事去吧,我和藍姐一起迴別墅,你就放心了。”


    快艇在湖上拉出白色的水鏈,藍小妮感慨地說:“真是美極了。要是別墅裏不出那些怪事,住在這裏還是比城裏好多了。”


    伍鋼迴想起今天去寺廟燒香的情景,還有已經打聽到的兇案線索,便應答道:“再等一段時間吧,別墅裏的邪氣也許就要散盡了。到時候,全家再搬這裏來住。”


    “不可能了。這別墅能保住不再出大事就算萬幸。”藍小妮仿佛有著某種更加不祥的預感,“洪於這段時間住在這裏,我就老是做夢,有次夢見他被人害死在臥室裏了,胸上插了一把刀,太可怕了。醒來後便給他通了電話,他說別緊張,這段時間陪客人住在這裏,也許正可以將別墅裏的怪事搞個水落石出。哦,那個叫舒子寅的客人怎麽樣?”


    “是個做學問的。”伍鋼一邊駕船一邊答道,“成天在閣樓上寫東西。不過,自從她來了之後,別墅裏的怪事更多了。”


    “哦。”藍小妮若有所思的樣子。別墅的尖頂已經出現在前方,她抬起頭凝視著,仿佛是迴到了一個久別的夢中。


    舒子寅在閣樓的窗口上看見快艇的到來。


    上午,洪於對她說藍小妮要來時,她高興地說:“你早就該讓我見見尊夫人了。”話雖這麽說,她的心裏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要是她剛來這裏時,說想見尊夫人會是由衷的話,而現在,半個多月過去了,她感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起了變化,她是在洪於告訴她藍小妮要來的那一瞬間發現這種變化的。她望著洪於的眼睛,輕輕地說:“你迴房去睡一會兒吧,讓尊夫人下午到來時看見你精神一些。”


    昨夜是一個漫長的夜晚。在荒島倍受驚嚇的舒子寅躺在閣樓上,洪於伴陪了她整整一個通宵。她在略感精神恢複之後曾要洪於迴房去休息,可洪於說不行,如果他走後閣樓上再出點什麽事,他會追悔莫及的。他坐在她的床邊說:“你真的好一點了嗎?那就好好睡一覺吧,我到外麵的小客廳抽煙去。”


    洪於到外間抽煙去了,舒子寅閉上眼睛,又困又睡不著。一個骷髏頭骨老在眼前浮現,那兩個空洞的眼眶和兩排猙獰的牙齒不斷向她逼來,她隻得將洪於又叫進了房中。


    “我睡不著。“她說:”那顆頭骨真是娟娟的嗎?”


    洪於說可能是,因為她投湖自盡後伍鋼將她埋在那裏的,時間久了,可能被水衝了出來。


    “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變成骷髏也會那樣可怕。”舒子寅自語似的說:“人死後最好不要讓人看見遺骨。”


    “現在是火化了。”洪於說。


    “同樣不能細看。”舒子寅迴憶說,“我外婆火化後,我就湊在骨灰罐的罐口看過一眼,大大小小的碎塊,讓人老要去想這都是些什麽部位呢?”


    “這有什麽,人死了都這樣。”洪於說,“15年前要是我自殺了,現在恐怕連骨灰都消失了。”


    “幸好你沒自殺。”舒子寅突然想和他開玩笑,“不然的話,葉蔓和藍小妮就不可能先後成為你的老婆了。想想多遺憾。”


    “你這個調皮的丫頭。”洪於伸手在她臉上拍了一下。她便“咯咯”地笑起來,她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有些興奮。


    “好了,你可以睡覺了。”洪於放心地說。


    “你也迴房去睡吧,天快要亮了。”


    洪於含糊地答應著,對她說了句“晚安”後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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