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露恍若不聞。


    紅葉隻得又勸說了一遍。


    忽然就見自家小姐揮手一拍,整個人就跳了起來,也顧不得一雙光腳丫子還是濕淋淋的,就要朝岸上的草地跑去。


    嘴裏還喊著什麽,“對,就該這樣,我這就去問問去。”


    紅葉趕緊拿著帕子和鞋子,追在後麵。


    “小姐,等等,等等呀!”


    一邊忙活一邊心裏還在琢磨著。


    我剛才說了點什麽就讓小姐說對啊?


    姚露興衝衝的著了鞋襪,連莊子都不進就讓紅葉去叫了姚小丙來。


    紅葉聽了姚露對姚小丙的吩咐,這才明白原來小姐是要打算上山去。


    從莊子到朝圩屯看這不過就是一個是山上一個山下。


    可上山的路,彎彎曲曲,全是之字小路,若是尋常山民走,習慣了倒也不覺得什麽,但是似姚二小姐這般養尊處優的,那可就是受活罪了。


    姚露那嬌嫩的腳底板,自是走得十分生疼,先前憑著一股子衝勁兒,倒也不覺得,越往上越覺得兩腿酸痛,好似灌了鉛一般。就連姚小丙這個十來歲的半大少年,都比她要強些。


    好在總算看到了曙光,那朝圩屯遙遙在望。


    想到很快就能見到那美少年,姚露不由得振作了精神,腳下也加快了幾分。


    “小姐,就是這個院子。”


    姚小丙領著姚露到了村頭的一所院子前,這院子四四方方的,大約有個三四間,外頭起了一圈土牆,不過正麵卻是用得石磚。


    這便是姚露讓人在朝圩屯裏給安三郎買的現房了。


    這般房舍若在姚露看來,實在是寒酸得緊,連自家府裏的馬房都比不得,可跟村上兩邊旁人家的一比,多的是那全是土坯茅草,院牆不過是歪歪倒倒的籬笆的……


    這院子好歹算得上是屋舍嘛。


    “難怪隻值幾十兩銀子!”


    姚露低聲念了一句,吩咐姚小丙去叫門。


    姚小丙一邊拍門,一邊叫了幾聲三郎哥哥。


    這院子雖然在村邊,可還是有兩家鄰居,聽了動靜都出來瞧熱鬧。


    “姚家小哥,可是來尋那安三郎的?他似是不在家,大約是去了破廟那頭了。”


    這說話的人是個老婆婆,一手牽著個拖鼻涕的娃兒,一邊不住地打量著姚露這一行人。


    特別是姚露和紅葉,好家夥,老婆子這輩子還沒見過這般氣派的女郎哩。


    她身邊的小娃娃也是直盯著二人看,仿佛見了什麽稀罕景兒。


    “那便去破廟!”


    姚露一心想要見著那少年好問個究竟,哪裏管得上旁人的好奇目光,當下就催著姚小丙帶路。


    “小姐,就是那裏了。這廟裏供奉的是碧靈仙君,是咱們這一帶的山神,但凡是大些的村子,都有碧靈仙君廟,可惜朝圩屯這兩年的人口不如以往,這廟沒人修繕,就越來越破了。”


    廟門有些殘破,從開著的小洞裏,都能看到那正殿裏有人跪在那兒,姚露衝著要說話的姚小丙和紅葉擺了擺手,示意他倆退開,自己悄悄兒地走了進去。


    廟內果然殘破不堪,好些個磚瓦都糟壞了,看著似乎用力一推,便要掉了下來。


    不過雖然破敗,倒是打掃得很是幹淨。


    姚露躡手躡腳地走到大殿前頭,果然,那正跪在神像前的男子,可不正是安三郎。


    即使隻是跪坐在那兒的一個背影,也愣是叫姚露看出了幾分卓爾不凡虔誠肅穆來。


    姚露趴在門邊,探頭探腦地朝裏張望,隻見這大殿也不過有一間屋子那麽大,狹窄得很,當中供著的神像大約是泥塑彩繪的,此時彩繪斑駁脫落,隻能勉強地看出原來那位掌山女神的輪廓。


    姚露心裏暗想,若是能教我打動這安三郎的心,便重修廟宇,再塑金身又如何?


    地上跪坐著的安三郎似一無所覺,閉目低首,不知喃喃念著什麽,雖聽不真切,卻也能感受到其中透出來的懇切期盼。


    姚露趴了會兒就覺得有點手酸了,不由得苦起了臉。


    還要多久啊?


    要不,咱也湊上去,跟著一道拜拜?


    既是心存此念,姚露便站正了身子,抬腳進了大殿,此時倒沒刻意地隱下聲響。


    本是想著能吸引下安三郎的注意力,誰知道安三郎的身影不動如山。


    姚露隻好湊了過去,跪在了安三郎旁邊的另一個舊蒲團上。


    安三郎在心中默默祝禱,幾聲細微的響動傳入耳中,待眼角餘光掃過去,那女郎已是跪在自己身側,雖然姿勢擺得不差,可那雙過分靈活的眸子,卻是溜溜地朝自己這邊望過來。


    “咳,信女姚露,拜上仙君,還望仙君保佑信女心想事成,若果然靈驗,信女定當重修廟宇,再塑金身……”


    安三郎不由得好氣又好笑,這紈絝女郎,是想買通仙君不成?


    姚露嘴裏亂七八糟地說著, 卻自然是旁觀六路,耳聽八方,安三郎一朝自己這邊望了一眼,她便眼尖地發現了,趕緊迴以一笑。


    “哎呀,可真巧,三郎你也來這兒上香啊?”


    這女郎笑起來兩靨生春,眸光閃閃,聲音裏也好似含著蜜糖,被她望著的時候,會讓人覺得,自己就是世人最幸福的那個男子,被全心全意地嗬護關懷著……


    可聽聽,她嘴裏說出來的那都是些什麽混話?


    安三郎簡直都要給她氣笑了。


    “是呀,真巧!”


    安三郎說著便站起身來,“小人已是禮畢,便不打擾貴人了,告辭……”


    姚露趕緊地就追了出來,“安三郎!”


    安三郎站在院中,背向著姚露,腳步暫停。


    “小姐有何吩咐?”


    姚露小跑幾步,轉到他身前,看著安三郎問道,“安三郎,你是不是叫阿易?”


    安三郎心頭微震,眼內精光一閃而過。


    “小人單名一個易字,不過卻沒人稱唿小人名字。”


    阿易這個稱唿,在安三娘沒死的時候,才會這般親昵地叫他,待親娘亡故,誰還記得他是什麽時候生的,大名叫做什麽?吃沒吃飽,穿沒穿暖?


    姚露一聽,便似打了雞血般地跳了起來,一拍巴掌,笑道,“果然,我就沒有猜錯,原來三郎真的叫做阿易,跟我夢裏的一模一樣啊!”


    安三郎眉眼不動,“夢裏的一模一樣?”


    姚露點點頭,興奮不已,“可不正是呢,我夢見你叫阿易,你還教我在水裏閉氣哩……”


    忽然想到這男女授受不親,而且安三郎似乎也是個恪守規矩之人,說自己跟他學遊水什麽的,是不是有點唐突啊?


    便趕緊補救地甜笑道,“呃,隻是做夢,做夢啊……”


    安三郎視線微垂,看向自己腳下的青磚。


    隻是個夢啊……


    看這紈絝女那興高彩烈的勁兒,就知道,她夢到的,都是那些快活的無憂無慮的事兒,至於後來人心易變,秋扇見捐,高樓崩塌,蒼茫幹淨之事,卻是定然不會在她的夢裏了。


    重生的,始終都隻有他一個啊。


    這麵前的笑顏,色如嬌花,貌似春曉,每看一次,都讓人心中既痛且快,舍不得不看,又有些怕看……


    “嗯,原來是這般,小姐可曾問完了話,小人也該告辭……”


    安三郎下定決心似地閉了下眼睛,又抬腳欲行。


    “誒,等等!那個,三郎啊,你看,咱們好歹也認識了不少時日了,我呢,雖是公府小姐,可平日最喜結交朋友,從不看朋友出處的……不如,你喚我小露,我便叫你阿易如何?”


    就像夢裏那樣,叫著多親熱呀!


    安三郎凝目注視著姚露,久到讓姚露覺得安三郎說不定是在生氣的時候,卻聽他道,“小姐說的是,日後我便喚小姐為小露,隻望小姐莫要怪小人僭越便是。”


    姚露把頭搖得似撥浪鼓一般,傻笑道,“怎麽會,阿易盡管放心,我心裏,極情願聽你叫我小名兒的。”


    說著,兩頰居然有點發燒起來。


    安三郎站在那兒,麵上神情似喜似憂,喃喃叫了一聲小露。


    姚露立時便笑得春花朵朵開,脆聲應了,恨不得現時就能膩到那美少年的身邊。


    不過,姚露也知道,以這少年的孤僻性子,隻要自己敢作出些許孟浪舉止來,說不準先前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城池就要丟了迴去……


    還是先老老實實地吧。


    “那,阿易,你明兒推了姬滿,就咱們兩個去山裏可好?”


    在姚露心裏,少年和女郎,隻一對兒進了那深山無人的地方,誰特麽的還有閑心打獵呀,那肯定要趁四下無人的時候談情說愛,你來我往,勾勾搭搭什麽的嘛……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要先把這兩人的明日之約給攪了才是!


    “這卻不行。”


    安三郎搖頭否決,姚露發急地問道,“為啥不行?”


    “為人豈能言而無信?”


    姚露不高興地嘟起嘴巴,想了想又問,“那我跟著去可行?”


    安三郎亦是搖頭,“小露若是真想打獵,另擇一日,我陪你便是,隻是山中的確危險,以我之力,隻能保一人平安。”


    姚露更是失望,好半天都不樂意說話。


    不過看到安三郎又有邁腳要走之意,這才趕緊問道,“那好,咱們就後日去,也不要再帶任何人可好?”


    看著麵前女郎露出跟小夥伴爭糖吃般的神情,饒是安易心有免疫,也不由得軟化下來,點頭表示同意。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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