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東方發白,黎明將第一抹光線射到房中,竄到他臉上,迴憶突然戛然而止。


    坐在床邊的他低下頭,緊緊地逼著眼睛,深深吸了口氣,而後,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看著眼前清麗的如同被水洗過的晨景,他掏出兜裏的布偶,喃喃自語道:“他們可以帶走你,但帶不走我們的迴憶。就算沒有你,歲月再漫長,有它們陪著,我也可以安然渡過。”


    這日,袁一以折衝府大練兵為由,將兵部尚書,吏部尚書,尚書令,禦史大夫和門下侍郎都請來折衝府觀摩這次練兵。


    當這五人接到邀請,心裏都很明白,之前,他們之中有人彈劾過袁一,武後為此大發雷霆,勒令袁一在三日內整頓好折衝府。


    現在三日已過,袁一整出練兵這一套,無非是想在他們麵前展現折衝府最好的一麵,從而獲得他們的認可。


    如此,袁一便可借他們的口,把折衝府的整頓成果告訴武後。畢竟,有些話從別人嘴裏說出來,總比自己來說要好。


    他們對練兵的意圖,有了這樣一番理解後,便索性順坡下驢,接受了袁一的邀請,來到折衝府。


    在經過精心布置,插滿彩旗的校場上,莊重號角聲一響,幾千名士兵便湧上校場,迅速列好方陣。而後,一名手執紅黃兩旗的將士,跑到方陣前的指揮台上,向著臨時搭建的觀禮台跪下,對身穿戰甲站在眾人間的袁一請示道:“準備完成,請總都尉下令!”


    袁一聲音威嚴道:“開始!”


    如此,將軍便起身揮舞起手指旗幟,方陣中的士兵便根據旗幟中發出的命令,做出各種進攻的動作。士兵的反應敏捷,動作整齊劃一,一眼望去這幾千竟然能在同一時間揮拳出腿,沒有絲毫偏差,這樣的整齊程度簡直讓人驚歎!


    而後,校場上又進行了讓人連連叫好的射箭,摔跤的比試。最後,便是整個練兵最精彩的節目。此時,隻見數十匹身材矯健的五花馬排成五列方陣,馬背上的身著騎馬裝的士兵手握韁繩,昂首挺胸,目視前方。


    這時,一直待在校場邊的梅仁騎上老白,跑過大半個校場來到觀禮台,而後,梅仁一吹口哨,老白的前腿便慢慢地屈膝跪下,像是在向觀禮台上的眾人行禮。


    梅仁小心地坐在傾斜的馬背上坐穩,而後,躬身向袁一道:“一切準確就緒,請總都尉大人下令。”


    袁一看了眼跪在台下的老白,隻見它鬃毛都用彩色瓔珞繩綁成五花樣式,它頭上戴著精致的馬籠頭,繞過胸前的皮革帶上掛著大紅纓子,兩邊飾以銅製的杏葉,馬背上安置著華貴的金馬鞍,鞍下墊著的障泥內襯是最柔軟的皮革,外麵繡著豔麗的花紋,就連馬鐙都是金光閃閃。


    老白是一匹來自大宛國的純種汗血寶馬,因此,它的體型勻稱健美,身體的毛發呈現出一種特有的光澤,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所謂好馬配好鞍,本就極為駿美的老白戴上這套極其華美的馬具,絕對算得上是馬中的美男子。


    前幾天,梅仁為了這次練兵,特意向他借了老白,沒想到,梅仁竟然這麽舍得花銀子來倒騰老白。


    此時,袁一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向等待指令的梅仁,吩咐道:“開始吧!”


    “是!”領命的梅仁拉了拉韁繩,老白便慢慢地站了起來,而後,梅仁調轉馬頭,騎著老白來到方陣隊伍的最前麵。


    待老白停穩,梅仁拿出馬鞭,重重地打在地麵上,發出“撲哧”一聲悶響,眾馬便一起出蹄,同時跨步,一齊落地,無論是步伐的大小,出蹄落蹄的速度都達到了驚人的一致。


    若是人稍加訓練,便可做到如此一致的步伐。可馬畢竟是牲畜,要讓它們達到這樣的程度,若不是經過長時間的訓練,肯定是做不到的。


    眾馬在老白的帶領下,踏著整齊的步伐在校場上繞了一圈,來到觀禮台前,而後,在騎藝高超士兵的指揮下,馬便做起高難度的動作,引得大臣們連連叫好。


    這時,袁一身邊的尚書令出於好奇,便向袁一問道:“這表演實在是精彩!真想知道,郡王究竟是用了什麽方法,把它們訓練得這麽好?”


    袁一側過臉,答話道:“軍令和鞭子。”


    聽到他如此耿直的迴答,尚書令不由得愣住,不知道該怎麽接話。見狀,袁一笑了笑道:“開了個小玩笑,大人不要介意。”


    尚書令跟著尷尬地笑了笑道:“沒有。”


    袁一繼續道:“其實,這些都不是我的功勞!在我來折衝府之前,這些馬曾在皇家典禮露過幾迴臉,都經過了高超馴馬人的特殊訓練,才會有這樣的能耐,我不過是借花獻佛而已。”


    尚書令點了點頭:“看來折衝府真是藏龍臥虎!話說迴來,手裏有好東西,能夠把它用到點子上,也是一種才幹。”


    袁一笑了笑:“大人,過獎了!”


    等練兵結束,袁一便做東在醉臥居擺了一桌宴席招待五位大臣,還特意讓梅仁和陳精忠前來作陪。


    席間,袁一先把梅仁好好地誇讚了一番,而後,婉轉地將要把折衝府的事務將給梅仁處理,希望各位大人關照之類的話。


    說完這些,他向席上的眾人敬了迴酒,然後,再將話題轉向陳精忠道:“陳都尉,前些天製定新規都記熟了嗎?”


    陳精忠側過身子,迴答道:“卑職都記熟了。”


    袁一吩咐道:“好!你背一遍新規給大人們聽聽,征求下大人們的意見。這樣,折衝府才能更快,更和諧地融入朝廷。”


    聽到吩咐,陳精忠便將折衝府的新規背了一遍,當背完最後一條新規,陳精忠故意道:“紙麵上的新規卑職已經背完了。關於哪條口述的新規,郡王要不要?”


    聽到陳精忠如此一問,坐在席間的大臣都紛紛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袁一,梅仁則替袁一急得冷汗直冒,在心裏咒罵著陳精忠的混蛋。


    席間的氣氛頓時變得無比尷尬,可袁一依舊保持著從容的姿態,向陳精忠道:“那條可是最重要的新規,當然要說。”


    聽到這話,陳精忠愣了片刻,而後,像是在緩解壓力似的咳嗽了幾聲,方才開口:“口述的新規是,以上所有紀律,獎懲條例對折衝總都尉袁一,不具有任何約束作用。”


    聽完這條新規,大臣們都感到自己受到了羞辱,都將臉一沉,一甩衣袖憤然起身。


    見狀,座上的袁一放下手中的筷子,不緊不慢道:“這樣就走了呀?各位大人不是很喜歡在別人背後,寫奏折提意見嗎?怎麽當著別人麵,就這麽吝嗇自己的金玉良言呢?”


    尚書令勃然作色道:“榮郡王,別欺人太甚!”


    袁一笑了笑:“各位大人都是朝廷重臣,又是我這個折衝總都尉的上司,我怎麽敢在你們麵前欺人?不過,尚書大人叫我一聲榮郡王,那麽,這頓飯就是我以榮郡王的身份,來招待各位大人。所以,請大家看在我是郡王的麵子上坐下來,聽我把話說完再走,如何?”


    聽到這話,大臣們互相看了眼,而後,便坐了迴去。


    袁一看了眼梅仁和陳精忠,吩咐道:“有些話,我想要單獨跟各位大人說。”


    這時,梅仁和陳精忠便識趣地起身,告退而去。


    袁一看了眼眾人,道:“在說事情之前,我想先給各位大人看點東西。”


    說罷,他從兜裏拿出五個寫著名字的信封,而後,對應著名字交到各位大臣的手。見此,尚書令拿起沉甸甸的信封晃了晃:“這是什麽意思?”


    袁一道:“各位大人打開信封,不就知道了。”


    尚書令打開信封,拿出信紙,當看到信上的內容,他不由得大驚失色,因為,信上記錄著一件他不堪迴首的往事。


    多年前,他家境貧寒,他為了趕考東借西湊,可趕考的路費還是差了一大截,他不甘心自己的滿腹經綸,卻因為貧窮而被埋沒。


    於是,他將心一橫,就對妻子撒了謊,說有個大善人願意出資幫他趕考,那位大善人給的銀子,不但,解決了趕考的花費,還剛好帶她去長安見見世麵。見他這麽說,妻子便很開心地跟他一同去往長安。


    可在半道上,他就昧著良心把妻子賣進了青樓,妻子勝在年輕貌美,賣了一個好價錢。


    當捧著沉甸甸的銀袋走出青樓,看著幽藍的天空,他淚水如泉湧,他咒罵老天,為什麽要給他一個這麽好的妻子?為什麽要給他滿腹才華?卻又讓他一貧如洗?


    最後,像一個男人那樣擦幹眼淚,堅定而決絕地離開青樓,走向他的前程似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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