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官員感到麵前的這位年輕人的談吐和散發出的自信,不像是一個沒有見識,又市儈的小吏,而是,一位深諳為官處事之道,又有運籌帷幄之能的雲端之士。


    這樣想著,他便試探性的問道:“您真是郡王府知事?”


    看到官員神情變得緊張,語氣變得恭敬,袁一心語:“他還真有些夠眼力勁,竟然,能夠看透我不僅僅是個知事。”


    這樣想著,他對官員的好感又多了一份。他答話道:“我的腰牌都在你手裏,我這個郡王府知事還會有假嗎?還有,對於知事來說,您這個稱唿是不是太嚴重了?”


    官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見袁一拿起典籍和官檔要走,他猶豫片刻,開口道:“我覺得,我們聊得很投契,以後,有機會能不能一起喝茶聊天?”


    袁一笑了笑:“喝茶?多沒意思。改日,我請你喝酒,那時咱們再好好聊,就當還今天這個人情。”


    “好,就喝酒。為了方便稱唿,我先自報家門,在下姓馮,單名一個寅字。他們都叫我老馮,你也可以叫我老馮。”


    袁一點點頭道:“我姓袁,名一。我稱唿你老馮,你的年數又長於我,那麽以後,你就叫我小袁吧!”


    馮寅欣然接受道:“好!以後,我就叫你小袁。”


    “我還有些事情要辦,先告辭了!”說罷,捧著典籍官檔的袁一便轉身往門走。


    這時,馮寅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嘴裏不由得念叨起來:“姓袁,名一。袁一?袁一?榮郡王也姓袁,之前,我翻開他的官檔時,還說他的名字有‘一元複始,萬象更新’的寓意。沒錯,榮郡王也叫袁一,難道他是?”


    有了這番發現,馮寅忍不住叫住袁一道:“小袁,不不不是”心中莫名激動的他,不由得結巴起來:“不您真叫袁一?”


    袁一轉過頭道:“沒錯。說起來,我的名字剛好也有‘一元複始,萬象更新’的寓意。”


    馮寅麵露尷尬,聲音變得有些顫抖:“剛才您都聽到了?這麽說,您真是?”


    袁一笑了笑:“您這個稱唿,對於郡王府知事來說,太嚴重了。你叫我小袁,就挺好。”


    馮寅連連擺手,表示拒絕這樣稱唿袁一,而後,他又想到,袁一借著郡王府知事的名義而來,又一再強調自己這一身份,想必是有重要的事要辦,可能不想讓人知道自己郡王的身份。


    這樣想著,馮寅對袁一道:“剛才那個稱唿不怎麽順口,不如,我還是稱唿你袁知事吧!”


    “一個稱唿而已,你喜歡就行。”


    這時,馮寅發揮起在混跡官場練就的敏銳嗅覺和偵查能力,試探性的向袁一問道:“之前,我聽到過一些或真或假傳聞,覺得皇後娘娘讓榮郡王出任折衝府總都尉,實在是一件極為冒險的事。”


    他輕微停頓了片刻,方才繼續道:“以目前來看,皇後娘娘肯定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可是,以榮郡王向來偏好奇兵突出,以險取勝的戰績來說,近來,他的所作所為,其實,都是有一定道理。他不會讓皇後娘娘感到失望,對吧?”


    袁一沉默了片刻,用極為平淡的語氣道:“以我的了解,如果娘娘也像你這樣看待榮郡王,她可能會要失望。”


    聽到這話,馮寅神采飛揚的臉上出現一絲失落,可他又聽到袁一道:“不過,榮郡王喜歡千裏馬。”


    此刻,馮寅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激動,他想要說些感激的話,可又怕顯得過於唐突。


    他想要說些推辭的話,表示謙遜也順便抬抬自己的身價,可是太懷念騎著權利的駿馬,馳騁於官場的感覺,太渴望得到雲端之士的賞識。


    他實在等待太久太久,幾乎都忘了自己還在等待,現在,機會毫無預兆的降臨,好像稍縱即逝,他實在太想牢牢把它抓住,所以,他嘴裏說出的任何推辭之言,肯定會顯得無比僵硬,甚至滑稽可笑。


    馮寅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一個拳頭堵住,不允許半個字出現在自己嘴裏,破壞自己獲得賞識的最好,可能也是最後的機會。


    他不能讓自己嘴笨說錯話,所以,隻好調節麵部每一塊肌肉來表現自己,可沒想到,各種表情卻一股腦地湧到他臉上,有僵硬的微笑,有克製的激動,有憋著話的難受總之,各種表情在他臉上重疊交織,然後,融合成了一臉怪異滑稽的笑臉。


    他的表情雖然複雜,可都發生短短的一瞬間,所以,看在袁一眼裏,種種表現便被概況為激動。


    袁一見馮寅半晌都沒吭聲,始終帶著笑臉呆立著,便道:“老馮,要是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馮寅機械似的點點頭,目送袁一跨過門襤,走進後院的漫天飄雪中。


    他突然熱淚盈眶,因為,他看到暗無天日的前路,又照進了一束希望之光,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等待著,那個認同自己堅持的人,而袁一就是那個人。


    告別馮寅後,袁一打算離開折衝府,他抱著那一大摞東西往大門方向走,腦子裏則籌劃這,如何在三天內,把折衝府改頭換麵。


    他不得不承認,時間太過緊迫,有太多計劃無法施展,當時,自己的腦子是進水了嗎?怎麽會嫌事不夠大似的,偏要把時間改為三天,這就好像,閻王留命到五更,自己偏要爭著三更死。


    事已至此,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隻能打一記出手快,力道狠,直擊要害的重拳,可是一拳打倒一個人容易,要是這拳同時打倒幾十,甚至上百個人,那就是個難題。


    現在,他能想到的辦法是,把這些從大到小排成一行,把狠辣的這一拳打在最大的那個人身上,然後,再借由他倒下的力,把排在他身後的那個人壓倒,以此類推,借力打力。


    如此,這支隊伍就會一個接一個倒下,如果這一拳的波及力度,隻能讓那些大人物倒下,剩下那些小的,隻要自己向他們晃晃拳頭,他們也會嚇得乖乖倒下。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好,可具體如何實施,才能到達滿意的效果,那才是最難的事情。


    幸好,他已經找到合適的切入點,陳精忠的心腹衛安,可又如何在短時間內,確切的說,如何在今天之內接近他,並且取得他的信任呢?


    如果,自己是個女人,那應該好辦,可惜自己是個大男人,要在一天之內把他搞定,這絕對是個挑戰。


    他正想得入神,突然感覺有個東西擋住了自己的去路,等他迴過神,他已經撞了上去,他聽到“哎呀”一聲,手中的書籍和官檔已落了一地。


    他定睛一看,有個人正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他心想,應該是自己撞到了他。因此,他便伸手把那個罵罵咧咧的人扶起,再道了個歉,便躬身去撿掉在地上典籍。


    隻見,方才被袁一撞到的那個人,身著深青色圓領官袍,像是折衝府的官員。


    那個人看了眼散落滿地的典籍和官檔,又打量了眼袁一,見他有些麵生,又是穿著便服,便滿臉警惕的問道:“你拿著這些典籍和官檔要去哪裏?怎麽沒有見過你?”


    袁一抬起頭看了那人一眼,隻見他中等身材,略有些肥胖。看他身著的官服,佩戴的腰帶,像是折衝府長史。


    袁一在心裏琢磨了一番,便迴答道:“我能在折衝府走動,又能拿到這些典籍和官檔,當然是有公事要辦。長史大人應該見過我,可能是貴人事忙,才會把小人給忘了。如果大人仔細想想,應該能夠想得起。”說罷,他又自顧自地撿起典籍。


    長史小聲嘀咕道:“他好像知道我是誰,我真見過他嗎?”


    他邊小聲嘀咕著,邊在腦海搜索著以往的記憶。有時,記憶這種東西很容易被混淆,也很容易被替代,所以,記憶並不可靠。


    此時,長史的記憶也遇到了這樣的不可靠,隻見他一拍大腿,笑容滿臉道:“我記起來了。”


    說著,他蹲下身子,邊幫忙撿著典籍,邊小聲道:“你是咱們陳都尉的遠方表親,大人本來是要給你安排一個好的差事。可你運氣實在太差,遇到像現在的特殊時期,所以,大人沒法給你安排個正經職位,隻能先讓你在折衝府抄抄寫寫。”


    對於這樣的誤認,袁一心裏自然是很樂意。因此,他便接下話茬道:“我真是一輩子都沒這麽倒黴過,不知道這樣的特殊時期還有多久?”


    長史安慰道:“大人比你更煩,你就別發牢騷了,暫且忍忍,等時候到了,大人不會忘了給你謀個好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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