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候點點頭:“薛紹,你怎麽看?”


    薛紹想了會兒,上前道:“賀蘭敏之妾氏眾多,假若妯娌關係處理不當,很容易引發矛盾。前段時間,賀蘭敏月曾出宮,迴賀蘭府住過一段時間,或許,那時發生了一些不愉快,引得有人對賀蘭敏月起了殺心,所以,重金收買了雲霜。”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神兵候一直用筆在畫著什麽,待薛紹說完,神兵候放下筆,看了看三人:“你們說完了,輪到本候了。”他說著,拿起手邊的紙。


    當看到神兵候畫在紙上的畫像,皆是滿意驚訝,隻見他們異口同聲道:“賀蘭敏月。”


    “沒錯。”神兵候將喚雨呈來的畫像與自己的這張畫像,放在一起對比,道:“你們應該都見過賀蘭敏月,仔細迴憶下,這個穿觀音兜的女子,鼻尖,唇形,下巴輪廓,頸部痣的位置跟賀蘭敏月是不是一模一樣?”


    三人互看了眼,相繼陷入沉思,許久後,喚雨聲音低沉道:“卑職失職,連這都沒有發現。”


    神兵候歎口氣:“你們不是沒有,是不敢。有誰能想到,一個懷有身孕的女子,為了陷害他人,竟向自己下毒手?”


    喚雨難掩擔憂道:“即便知道,一切都是賀蘭敏月所為,可我們手頭沒有確鑿證據,很難讓聖上信服這一結果。再說,皇後在朝廷失勢,而賀蘭敏月既將被冊封為妃,可以說,風頭正勁,連我們都不知道,她為何要走到玉石俱焚這一步,何況是旁人呢?”


    神兵候沉默了一會兒:“本候受命,隻負責查出真相,不負責讓所有人接受這一結果。”


    喚雨向袁一和薛紹使了個眼色,示意讓他們先告退,待他們走後,喚雨道:“侯爺,卑職隻問一句,若把這個結果呈給聖上,若他不信,會如何?”


    神兵候迴答道:“他會猜忌本候,把本候歸為皇後一黨。”


    “神兵司是在絕對信任上建立的,若沒有了聖上的信任,那神兵司將不複存在。若侯爺認為值得,卑職也無法可說。”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聖上此時不相信我,他日也會因為別的事,不相信我。”說著,拿起書案邊的黃冊子寫起奏折,看到喚雨還站在堂上,便道:“沒事就告退吧!”


    “是,卑職告退了。”


    喚雨轉身走到門邊,看到一個神兵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向神兵候稟告道:“侯爺,太子在洛陽突然猝死,聖上一行已到迴長安,方才派人請侯爺入宮,商量給太子發喪事宜。”


    奮筆疾書的神兵候,聽到太子死了,身子一顫,筆從手中滑落,他愣了片刻,又拿起筆寫起奏折:“知道了。你先下去準備。”


    此時,門邊的喚雨將一切看在眼裏,輕歎了一聲,走出了神兵堂。


    隨神兵候入宮的袁一從丹鳳門,一路走到擺放李弘靈柩的東宮,看到各處皆是宮人忙碌的身影。


    雖是如此,可他卻感覺此時的大明宮,比更加安靜沉悶,或許是,害怕行差踏錯的宮人,行動比以往更要輕緩。或許是,每座宮殿上掛著的白綢,正在唿唿寒風中肆意飄蕩,似乎也在為英年早逝的李弘而感到唏噓。


    東宮的明德殿上,高宗正望著靈柩垂淚,站在殿中,身著喪服的太平,雍王李賢,英王李顯與太子近前的宮人也陪在一旁流淚。神兵候走進,見安靜的大殿中,嗚咽聲此起彼伏,他心中的傷感越發濃烈。


    在太監的指引下,他在靈柩前,磕頭上完香,便來到高宗麵前行過禮,道:“太子,仁孝智明,又心係百姓,是難得儲君之選,可天意如此,就算聖上與臣,千百個不願意,可太子究竟早登極樂了,為了大唐子民,還請聖上保重龍體,節哀順變。”


    高宗抹了把眼淚,拍了拍神兵候:“朕看到你,心裏就踏實多了。世間最痛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朕雖是天子,對此也隻能承受。”


    高宗說罷,避開眾人,領著神兵候來到側殿,問道:“獻食的案子有結果了嗎?”


    “經過微臣的調查,確定武氏兄弟並非投毒者……”


    神兵候還未說完,高宗就拍案而起:“朕就知道,武兄弟是受皇後栽贓,背了黑鍋!你說,這武媚娘心腸怎麽如此歹毒,為了爭寵,不但殘害手足,而且連懷著孩子的親侄女都不放過,難道真是朕有眼無珠,當年錯把她接迴宮了嗎?”


    神兵候本要呈上奏折,聽高宗這麽說,他立刻將袖口一拉,把又奏折藏了迴去,躬身道:“以微臣手頭的證據來看,還不能說明皇後就是兇手,請聖上再給微臣一些時日,定當查出一個結果。”


    高宗怒氣未消道:“還查什麽查,一定是她!太子為了主持公道,提出要徹查案子,才過了多久,就莫名其妙的死了,還是在朕的眼皮的底下!她這女人已經狗急跳牆,沒人性了,要是朕要證據,早就砍了她!現在,朕讓人立道廢後詔書,今晚就把她關進冷宮!”


    神兵候心想,喪子之痛,已經讓高宗失卻了理性,現在若給武後辯護,高宗一定會遷怒自己,反倒會壞事,還不如順著他的意思,取點時間,找到有力證據,再為武後洗白。


    想到這兒,神兵候道:“此事確實可疑,不過,皇後在聖上身邊多年,太子又還未出殯,這會兒貿然廢後,一些明白就裏的臣民,難免誤以為聖上無情,不如待微臣將此事調查清楚,聖上便可名正言順廢後。”


    高宗深深吸了口氣:“還是你想得周到,朕就讓那毒婦,再過幾天好日子!”


    聽到此話,神兵候暗暗地鬆了口氣:“微臣有些疑問,想要當麵問皇後娘娘,不知可否?”


    “可以。”


    因為宮闈的避諱,高宗讓太監將武後,請來麟德殿與神兵候相見。


    神兵候背著手,站在冷清而安靜的殿中,他抬頭看到裝飾華美的房梁上結了些許蛛網,他的視線順著蒙了些許灰塵的玉階,看到襯著黃段的禦案上擺著文房四寶,它們很整齊幹淨得一絲不苟,好似許久沒人用過,如同殿中華美器物般,隻是一件得體的擺設。


    此時,聽到“吱吱呀呀”的開門聲,他轉身看到,武後從殿外走了進來,當門合上,他走到武後麵前,行禮道:“微臣拜見娘娘。”


    “這兒就本宮與侯爺,不必多禮了。你有什麽疑問要問本宮?”


    神兵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沉默良久道:“當年韓國夫人的死,是否與娘娘有關?”


    聽到這一問,武後的思緒飄遠,迴到了當年。


    那時,她姐姐武順新寡,她怕武順在婆家受氣,便讓高宗賜封武順為韓國夫人,並在長安城賜了一座府邸給她,這樣,武順便能名正言順的帶著賀蘭敏月,敏之姐弟來長安居住。


    那時一路從血雨腥風走來,她早已厭倦了宮闈爭鬥,當武順來到長安,她是打心眼裏高興,甚至恩準武順能自由進出宮闈。


    那時,姐妹倆總有說不完的話,可以聊到徹夜不睡,每每聊到往昔的苦難,她們總會相對垂淚,而後,又互相取笑,逗樂彼此,讓對方止住眼淚。


    每每聊到如今的榮耀,她們又不禁感慨,事事滄海桑田,翻天覆地隻是因為,抓住了一個看似不屬於自己的機會。在誰都不能信的宮闈,身邊能有個共患難,又同富貴的知心姐妹,她由衷感謝上天的眷顧,也越發珍惜武順這個同胞姐妹。


    當她把能分享的東西都給了武順,耳邊卻傳來武順利用進宮之便,睡上了龍榻。她明知,這不是空穴來風,可她卻選擇逃避,不去捅破這層窗戶紙,或許是因為,那時,她心中還抱有一絲希望,武順能愧疚,能醒悟,讓這段偷歡能悄悄開始,也能默默結束。


    可事實證明,這些隻是她的一廂情願,當將武順與高宗抓奸在床的那晚,她獨自在殿中流了一夜的淚,當眼淚流盡的那一刻,她對武順也再無半分姐妹親情。


    後來,當知道武順身孕後,她開始後悔當初的遲疑,可事已至此,她隻好以假意的原諒蒙蔽武順,讓她安心在府上養胎,而後,再利用這段時間,在高宗身邊安插幾個年輕妖媚的妃嬪。


    帝王之愛向來涼薄,當高宗快把武順拋之腦後時,她再親自告訴高宗,武順懷了他的孩子。這時,腹中胎兒已有八個月的武順,已成了高宗眼中的雞肋,要是把武順接進宮冊封,勢必引起大臣的風言風語,要是任由她在宮外,自己又舍不得她腹中的孩子。


    當高宗說出自己的顧慮,她便順水推舟,說等武順臨盆,就把那個孩子帶迴宮中給他名分,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養育。


    後來,到了臨盆之日,武順還沒來得及看一眼生下的孩子,就被等候在產房外的太監抱迴了宮中。當她從太監手中接過嬰兒,打開繈褓,看到是個男孩,她嘴角浮現一抹對失敗者的冷笑,一個原本要為先皇守節,終生將要在感業寺度過的女子,如何一步步登頂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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