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初至,長安街市旁的挑花開得正明媚,夕落時分,罌粟突然來了雅興,攜了丫鬟暖月漫步在城中最為僻靜,但也是挑花開得最爛漫的街道上。看著滿目風揚落下的桃花,聞著撲鼻清香,仿佛可以忘卻一切凡塵俗事。


    微風乍起,遠遠飄來一陣清脆的佩環聲,她不經意地抬頭,看到那個想念過千萬遍,夢到過無數迴的賀蘭公子,正輕搖折扇朝她走來,他的冷若冰山的容顏未變,俊逸孤傲的步態依舊。


    靜立在原地的罌粟見他越來越近,全身都在顫抖,她努力克製此刻緊張不安,安靜的等待著賀蘭敏之驚訝地認出她,迎來人生中最好的時刻。


    一切美好的期待都在賀蘭敏之的擦身而過中化為泡影,她幾乎能感受到,她的身影沒有在他眼眸中蕩起一絲漣漪。


    她喃喃道:“難道我沒抹醉霞胭脂,他就不認得我了嗎?”


    此時,風吹落了她頭頂的挑花,看著它們片片墜地,她知道,那不是花瓣,是她凋零的心。


    她來長安時就聽說過賀蘭敏之的放浪不羈,而她達官顯貴們競相追逐的花魁,所以,她知道,終究會再見到賀蘭敏之,後來,漸漸忘記那次碰麵,進入習慣的等待中。


    在一個繁星密布的夜晚,老鴇強不過一群長安權貴相逼,隻好讓罌粟擱下對聯的規矩來到花園,隔著架設好的帷帳,為那些左擁右抱同姑娘們喝著酒的權貴們彈琴。


    罌粟看著帷帳後,一張張模糊的麵孔,似乎還能感受到他們對自己的垂涎,揮之不去的厭惡感伴著琴音越演越烈。


    一曲畢,暗暗舒了口氣的罌粟起身告退,正要從另一側走出帷帳,卻聽到在座有人出言調戲道:“小美人,要走啊!帶著本大人到你的閨房,好好將你賞玩一遍!”


    “錢大人,說什麽醉話啊!罌粟姑娘可是賣藝不賣身,今晚來了半個朝廷,她連正臉也沒讓我們瞧一個,還是賞玩你身邊的這倆個姑娘吧!


    說完,響起一陣猥瑣的笑聲。此時,響起一個富商模樣的人起哄道:“我自認沒本事能與罌粟共度,如果在座有哪一位大人能在她閨房呆上一晚,我願意把家中大宅,一屋子字畫古董,再加上所有的姬妾全給他!”


    聽到這話,在座知道罌粟寧死不從的脾氣,所有,隻是打趣,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就在罌粟走出帷帳時,在座一人起身走到帷帳後,一把拉住罌粟的手,罌粟的心一驚,琴從懷落地,她臨危不亂地從懷中抽出匕首,轉身之際朝那人刺去。


    毫無防備的那人見匕首襲來,慌忙用手去擋,可白刃從他手背劃過。握著匕首的罌粟見給了那人血的教訓,得意地昂起頭時,瞧見近在咫尺的那張臉,一種如臨夢境的恍惚感油然而生。


    等她緩過神,意識到麵前站著的真是賀蘭敏之,萬千思緒湧上心頭,這種尷尬的碰見,讓她不知該說什麽,該做什麽。


    一旁用手帕包紮好傷口的賀蘭敏之逼進她,用手背溫柔地撫過她的臉頰,邪魅一笑,湊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可是賀蘭敏之,輕易就被一個弱女子傷了,是不是太難堪了?罌粟姑娘,你說我該怎麽挽迴麵子?”


    她側過臉,差點碰到賀蘭敏之菱角分明的嘴唇,她慌忙迴過頭,向後退了一步:“傷了大人,是罌粟的不是,大人要抓要關,絕無怨言!”


    賀蘭敏之伸手,一把將向後退著她緊緊摟入懷中,柔情地摸著她如瀑的青絲:“好,那我就罰你,今晚做我的女人!”


    歸隱荷居中,床榻前的重重帷簾已放下,錦被下的罌粟看了眼身旁睡得正熟的賀蘭敏之,想起今晚他的柔情,他的細語,不由得羞紅了臉。


    她側了個身,伸出雪白的玉臂,用指尖輕輕地觸摸著那張菱角分明的臉,指尖傳來的淡淡溫熱,讓她不由得感激上蒼,實現了相遇的夙願。此時,一個貪心的念頭閃過,她想要擁有這個男人,包括愛。


    她依偎在賀蘭敏之懷裏,甜蜜的睡去。當她醒來時,不見了賀蘭敏之,悵然若失的她撿起床旁的衣裳穿好,赤著腳走出屏風,看見賀蘭敏之坐在案幾前,綁著細細的竹條,好像是在做風箏。


    賀蘭敏之見了她,笑道:“睡得好嗎?”


    滿臉緋紅的她點點頭:“你呢?”


    “很好!”賀蘭敏之放下綁好的風箏骨架,抬頭看了罌粟良久:“我是個風流浪子,而你卻把最寶貴的東西給我了,我能送些什麽給你?”


    她沒有答話,徑直走到賀蘭敏之身邊,拿起畫好的風箏麵,道:“看樣子,你很早就起來了,這是要送給誰的?”


    “心上人。”


    此時,響起了一陣敲門聲,賀蘭敏之吩咐道:“進來吧!”


    走近老鴇疼惜的看了眼罌粟,將手中的藥遞給她道:“這時賀蘭大人吩咐熬的,喝了吧!“


    罌粟望著藥愣了一會兒,等迴過神,向還在做著風箏的賀蘭敏之問道:“這是什麽?”


    賀蘭敏之聲音淡然道:“喝了這藥,能免去不必要的麻煩!”


    身在青樓中,聽賀蘭敏之這麽一說,他頓時明白碗中是什麽藥,她冷冷一笑:“一夜風流過後,怕我會懷上孩子,要挾到大人對嗎?你還留在這兒,隻是想親眼看我喝下這碗藥吧!”


    賀蘭敏之冷冷地抬頭望了她一眼:“既然知道,就喝了。”


    一陣刺骨的寒意向她湧來,多年前,那個帶給她溫暖,讓她重生的人怎會如此冰冷無情?


    當她用顫抖的手端起藥時,賀蘭敏之的風箏已經做好,他走到門外,對隨從,吩咐道:“把風箏送到大明宮東門,說風箏買來了,我有事不能陪她主人去了。”


    在若隱若現的說話聲中,罌粟將那晚苦澀的藥喝下,她好似明白,上天是公平的,實現了願望,現在又來拿去承若。


    講完往事的罌粟拿起茶盞喝了口茶,看著坐在對麵沉默著的袁一,笑道:“你給我說了個笑話,我給你講了段往事,算是扯平了。”


    迴過神的袁一望了眼她,神情盡是憐惜道:“現在算是明白,你對賀蘭敏之的衷情了。”


    罌粟欣慰笑了笑:“知道嗎?從來沒向任何人提過這段往事,多怕你笑我傻,聽到你言語間有那麽一點點肯定,我竟然想說,謝謝。”


    看著罌粟發自內心的微笑,袁一心想,一個的女子能堅強地為愛而生,鍥而不舍地追求所愛,得到的不是肯定,而是敬佩。


    此時,他突然想起武後曾說過的一句話“真愛是哪怕被對方萬箭穿心,還是會找千萬種理由原諒他”罌粟對於賀蘭敏之或許正是如此。


    正在這時,梅仁走了進來將冊子遞給袁一道:“氤氳館果然是日進鬥金,核對了查不多一個多時辰,才把那批銀子查出來。”


    袁一將冊子放迴兜裏,笑了笑:“這樣看來,哪個出手闊綽的款爺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罌粟問道:“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袁一開懷笑道:“我就等姑娘這句話,明天等那位款爺再來送銀子,娘答應見他,然後,把他請來歸隱荷居,如何?”


    罌粟猶豫道:“請他來這兒……好吧!”


    袁一看出罌粟的擔憂,便道:“隻要讓他來了這兒,我讓梅仁假扮成姑娘請君入甕,不需要姑娘親自露麵。”


    罌粟側著臉看了眼梅仁,一臉正經道:“他的美貌在我之上,還真是合適人選。”


    梅仁捧著臉,難掩興奮道:“真的嗎?我有那麽好看嗎?”


    袁一拍板道:“既然他同意了,就這麽定了!”


    此刻,梅仁方才緩過神來:“且慢,你們是讓我扮女人嗎?”


    袁一和罌粟異口同聲道:“正是!”


    梅仁無奈的歎了口氣:“好吧!就當幹迴老本行。對了,罌粟姑娘,還要給我寫字吧!”


    見罌粟點了點頭,梅仁慌忙脫去外衫,露出白色的寢衣,指著後背道:“寫這兒,就寫這兒!”


    罌粟提筆走到弓著背的梅仁身後正要寫,袁一躡手躡腳地走上前,指了指罌粟手中的筆,示意讓他來寫,罌粟調皮的一笑將筆交給了他。


    罌粟見他揮筆在梅仁的背後寫下“梅仁,長安第一娘們”忍住捂著嘴大笑起來,見梅仁起身,怕被發覺的罌粟慌忙轉身麵向窗戶。


    梅仁穿好外衫,看著罌粟的背影告別道:“多謝姑娘賜字,我們先走了。”


    一直沒有止住笑的罌粟不好轉身相送,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見此,梅仁看了眼身邊的袁一,低聲道:“罌粟姑娘,果然像傳說中的那般高冷仙。”


    袁一看了看窗邊的背影:“我看她是笑點太低。”


    “什麽?”


    “沒什麽,走吧!”


    次日清晨,梅仁邁著大步走進捕衙,見大家都到齊了,清了清嗓子道:“我本想說的,可又想大家開開眼界,所以,到底要不要說呢?”


    一個大胡子的捕役,叫嚷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座上翹著二郎腿的袁一起身打了個哈欠,對梅仁道:“勸你還是別顯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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