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迴答道:“不喜歡……那些男人……碰我……這兒挺好!”


    賀蘭敏之沉默了良久,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一直明白一個道理,命運把你推向不喜歡的地方,如果不接受,隻有被迫接受。其實,同樣是接受,前者能掌握主動權少受傷,而後者不過是拖延時間。”


    賀蘭敏之這番話好似在說給她聽,又好像是告誡自己。此時,春郎送來了肉香四溢的酥皮雞,賀蘭敏之將雞遞給她道:“吃吧!”


    罌粟的嘴唇剛碰到香甜的酥皮機,泛濫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已經好多年,沒有吃過有溫度,沒有餿味的肉。


    賀蘭敏之將一切看在眼裏,拍了拍她:“記住,沒什麽東西值得傷害自己獲得。”


    他臨走前將一盒精美胭脂塞到她手中:“這盒醉霞胭脂本來要送給這裏的花魁,不過,我覺得你更配擁有它。”


    看著燦爛陽光中遠去背影,她緊緊地攥著胭脂,對著蒼茫的藍天立下一個誓言,她願意用一世的安樂幸福,換取與賀蘭公子再次相遇,那時,一定會抹上醉霞胭脂以最好的模樣出現在他麵前,哪怕隻是擦肩而過,她都於願足矣。


    有了這樣心願,她不再得過且過,她足足一個月的時間籌劃,如何變得美麗,而又能保住冰清玉潔之身。


    最後,她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便是以現在這副邋遢模樣待在夥房,再尋找一切機會溜到與後院隻有一牆之隔的藝館學習。


    藝館是青樓給樣貌稍遜色的女子學習琴棋書畫的地方,為了人盡其用,讓這些女子學得一技取悅客人,青樓的老鴇不惜用重金請來當時揚州城的名師授課。


    每迴溜到藝館,為了不顯得奇怪,她總會稍加整理,然後,裝成打掃的樣子細心默記名字授課的內容。晚上,夜深人靜時,她就坐在夥房前的大樹下,用樹枝在地上一遍遍地寫著今天學到的字。


    當她寫累了就靠在樹上,閉上眼伸出雙手,仿佛腿上正擺著一張古琴,她用靈動手指撥弄那張存在她心中的琴。聽到琴音雜亂無章,她皺了皺眉,一臉沮喪道:“真難聽!明天一定再看仔細些。”


    春去秋來,學藝的姑娘換了一批又一旁,授課的師傅也換了好幾撥,隻有她這個偷溜來的打掃一直都在。


    有一天,去往藝館的她爬上牆頭,正要縱身跳下身,心底出現一個聲音:“已經四年了,緯編三絕了。”從那以後,她再也沒去過藝館,


    三個月後,她等到了一個機會。長安城最好的氤氳館,將來揚州挑選兩名姿色上乘,才藝俱佳的女子充實氤氳館。


    此消息一出,揚州城各家花魁都躍躍欲試,而各大青樓也摩拳擦掌,因為若自家的花魁被選上,先不說豐厚的贖金,最重要是青樓的品級也會因此提升。


    氤氳館的老鴇在揚州停留三日,訪遍了城中最頂尖的青樓,卻沒尋到中意的人選。她大感失望,也不將希望寄托在剩下的青樓,正要啟程離開時,卻被罌粟所在青樓裏神通廣大的東家留住,將她帶到了自家青樓,接著卯足勁的四大花魁便粉墨登場。


    氤氳館的老鴇見她們姿色尚可,便出了三道難題測試她們


    首先,端來四碗熱騰騰的湯麵分給花魁吃,當時正值三伏天氣,花魁們吃得汗流不止,有的拿出手帕擦汗不小心抹去了一半眉黛,有的臉上厚厚的脂粉被汗水劃成一條一條的,像極了一匹斑馬,反正各種狼狽不堪,在場的人看得皆是心驚肉跳。


    接下來,老鴇命隨從拿出帶來的鳥籠,指著其中的錦雀告訴眾人,它極有靈性,已經過教化,聽到優美的音律便會在籠中與奏樂之人和鳴,若聽到繞梁之樂,便會從籠中飛出圍著奏樂之人翩然飛舞。


    在鳥籠前,花魁們使出渾身解數,各種絲竹之器輪番上陣,也未能讓錦雀和鳴,更不用說讓翩然起舞了。


    最後,老鴇把饑腸轆轆的乞丐帶到一桌山珍海味前,等乞丐開始狼吞虎咽地開吃,老鴇就讓四位花魁分別進來,看誰能在離乞丐一丈遠的地方,隻用言語身姿便能可吸引住乞丐的目光,並讓其離開飯桌走過來。


    在進房前,花魁們都信心十足,魅惑男人的招數她們懂得太多,以往隻需一個眼神,一個手勢,男人就會像狗似的跟過來。她們沒意識到飽暖思淫欲,麵對腹內空空的乞丐,眼裏隻要饞人的美食,至於在一旁搔首弄姿四大花魁,不過是妨礙他吃得盡興的人,所以,最終她們連乞丐的一個正眼沒得到。


    三試已過,老鴇對青樓東家輕蔑的一笑:“白跑一趟了,可幸算是還人情債,先告辭了!”


    青樓東家不死心地道:“我家姑娘可是頂呱呱,你的考題出得太刁鑽了!”


    老鴇道:“你都這樣說了,我也不怕撕破臉,首先,我挑選的姑娘一定是天生麗質,膚若凝脂,眉似新月,不是靠一層層脂膏和描描眉黛就能妝出來的,方才你也看到了,一碗麵讓你們家的花魁全現了原形。”


    見青樓東家漏了怯,老鴇的態度更加張狂:“氤氳館的姑娘可是要伺候長安城的達官顯貴,怎麽會讓你家的妖魔鬼怪砸了金漆招牌,真是一個能看的都沒有!”


    當老鴇正要離開時,聽到身後響起了罌粟清脆的聲音:“小女子如何?”


    聽到此話,眾人一齊轉身,驚奇地看到一位青絲如瀑,眉如初柳,眼若清泉,唇如桃花,齒若白玉的女子突然出現在眼前,她眉宇間的冷漠,綽約的身子,輕盈的步態,讓在場的所有人覺得她好似來自仙苑。


    此時,盛氣淩人的老鴇頓時變得和顏悅色:“這樣才像話嘛!看來她才是你家的珍寶。”


    青樓東家一臉茫然,竟想不起,她家何時有過這樣出眾的姑娘。


    老鴇走到罌粟麵前道:“我這兒有三道難題,隻要破了其中的任何一道,你就是氤氳館的人了。”


    罌粟笑了笑:“要是三道難題全破了呢?”


    老鴇搖搖頭:“我考過才貌俱佳的花魁,可惜,至今無人能全破,姑娘悠著點,口氣別太大了!”


    罌粟胸有成竹道:“要是我僥幸過了三關,就請答應我一個條件。”


    “自然你這麽自信說吧,什麽條件?”


    “賣藝絕不賣身!”


    老鴇想了一會,道:“氤氳館向來對身懷絕技的姑娘高看一眼,若你真能過三關,答應你又如何?”


    罌粟見老鴇吩咐隨從去取湯麵,阻止道:“不必這麽麻煩。”說罷,順手拿起案幾上水壺,將其中的水從頭澆了下來,再從袖中掏出一方白帕擦了把臉,最後,將白帕遞給老鴇。


    老鴇看了看罌粟的臉,然後,將白帕一擰了擰,一顆顆的晶瑩的水珠從中落了下來,老鴇滿意笑了笑:“這世間真有不施粉黛的傾國之貌啊!”


    接著在老鴇的示意下,罌粟走到琴案前坐定,她伸手輕輕撫在弦上,望著籠中正用小爪子梳理羽冠的錦雀,她微微一笑,左手拂過銀弦,右手同時撥弄起銀弦的另一端,一陣時而行雲流水,時而白露秋霜的琴音,在暖風襲人的空氣中彌散開來。


    罌粟的琴音似乎打動了籠中高傲的小家夥,它側著頭用好奇的眼神看了會彈琴的罌粟,然後,無所顧忌地亮起嗓子,用婉轉的歌喉應和起琴音。


    和鳴到動情處,小家夥忘情地揚起小巧的翅膀飛出鳥籠,圍著罌粟歡快的飛舞,它天籟之音伴著罌粟的繞梁之曲,他們的相遇猶如高山流水一般。


    彈到盡興處的罌粟瞥了眼,華麗卻局促的鳥籠,又看了看自由飛翔的錦雀,眉心一緊,歡快的琴音變得惆悵,鳥兒高亢的歡鳴也漸漸低沉,她們如深閨中的姐妹訴說著各自的心思。


    突然,錦雀落到了罌粟肩頭,輕輕啄了她幾下,她的手指快速拂動琴弦,像是熱情的鼓舞,錦雀一拍翅膀,朝水榭外的藍天飛去,在眾人唿喊追趕聲中越飛越高,最後一個琴音落下,罌粟的手放在微顫的弦上,對著湛藍的天空淺淺一笑。


    罌粟端坐在華美的馬車裏,當馬蹄跨進長安城樓的那一刻,她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歡騰了起來。當了解賀蘭公子不過是揚州過客,他家鄉在帝都長安時,罌粟憧憬,有一天會來這兒,走過他走過的街道,吃著他吃過美食佳釀,與他在同一片天空下度過四季的陰晴雨雪,現在她馬上就能做到了。


    光陰荏苒,罌粟已來長安一年有餘,她憑借傾城美貌,繞梁的琴音名動帝都,又因風流才子的一句“膚如凝脂眸似水,笑靨如花罌粟蠱。”讓她名動天下,為天下男子所傾慕。


    這些青樓女子夢寐以求的虛名,對於罌粟來說隻是個負累,她所願的不過是見賀蘭公子一麵,可天意弄人,當她從揚州來到長安城的時,賀蘭敏之正好受令出使大食國,所以,無緣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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