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又忽然下起了小雨。


    陸念愁並沒有急著趕路,浸沉在雨絲中散著步,點點雨滴,落在臉上涼絲絲的十分受用。


    趙長貴的宅子很好找,是一處占地極廣的園子,其中甚至還有著假山湖泊,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十分精致而典雅。


    “倒真是個好住處!”


    連他都不得不感慨,這樣的園子,普通百姓一輩子連門都進不了,那一片瓦,一塊磚所用的材質都精挑細選。


    偌大的園林,不知道是多少民脂民膏,不知道是多少餓死的百姓。


    這天下,從來就沒有過真正的公平。


    而武功,則讓那些升鬥小民,有了打破階級,打破強權,掀翻一切的資本。


    讓他們在最絕望的時候,可以怒吼著,匹夫一怒,血濺五步,讓那些達官貴族,讓那些特權階級知道,並不是沒有人反抗。


    讓他們知道,狗腿子也可以咬斷他們的喉嚨。


    “俠以武犯禁,這就是江湖啊!”


    陸念愁此時一身黑色勁裝,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他眸光平靜,並沒有太多的憤怒和殺機。


    在北地他已經見慣了人吃人,見慣了更殘酷的世道。


    在南方,在大宋朝廷,在嘉興,雖然表麵上是繁華盛世,但是依舊掩蓋不了這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之下的黑暗與血腥。


    若沒有壓迫和剝削,怎麽會有眼前的這盛世繁華!


    何其可笑,何其悲哀!


    “可我一個人又能做的了什麽呢?這一雙拳頭又能夠殺得了幾個人,又能夠滅得了多少貪官汙吏?”


    陸念愁心頭的想法越來越熾烈,眸子之中閃過野心的火焰,自從武功有成後,心裏原本模糊的想法,就越來越清晰。


    他有著掛機係統,日後竟然可以抵達常人無法想象的武學巔峰,甚至有可能會覺得傳說中的禦劍之術。


    心念一動,便可以禦劍斬敵於千裏之外。


    但武力隻能讓人敬畏,可以橫壓天下,卻無法統一天下。


    曆代以來能夠統一天下的帝王,也從來不是所謂武功最高強的人。


    “大丈夫當提三尺劍,立不世功!”


    他悄無聲息的躲過了巡邏的侍衛,從牆角陰影處進入到了園林之中。


    風雨吹過,林木之間陣陣陰風,陸念愁恍若未覺,反而覺得心頭有一股火焰燃燒的越來越旺。


    “所想要天下第一的武功,隻要給我一段時間,就唾手可得。”


    “但我一人之力,想要收集武功秘籍,想要收集道藏和佛經,想要收集前輩先賢的古籍,又能收集多少?”


    “除非成為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一言既出,四海八荒的美人和珍寶都能夠送到自己的麵前,到時候想要什麽得不到?”


    從少室山但嘉興的這一路,陸念愁想了很多,哪怕有這黃藥師的書信,少林寺也依舊不願意救人。


    但如果他是這天下共主呢?


    少林寺還敢拒絕嗎?還能拒絕嗎?


    “唐高祖李淵花了七年的時間橫掃天下,建立了大一統的帝國。”


    陸念愁眸光幽暗,竟要比這夜色更加深沉,喃喃低語道:“若我擁有著世間無敵的武功,甚至有著飛劍殺人的妙術,又需要多少年呢?”


    “我雖然沒有根基和底蘊,但是……”


    他嘴角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可還是明教的教徒啊!”


    “日後再過一百多年,倚天屠龍的世界裏,朱元璋借助明教之力橫掃天下。”


    “如今的明教雖然沒有一百多年後的浩大聲勢和底蘊,但我卻也擁有著曆代教主所難以擁有的無敵武功。”


    “且看日後,究竟是誰家天下?!”


    陸念愁輕笑一聲,這時已經悄無聲息的靠近了主宅,到了這裏後,並沒有在隱藏自己的身形,反而光明正大的顯出身形。


    “什麽人?”


    守護在這裏的護衛,立刻就發現了他的動靜,當即就點起了火把,拔出了腰間的刀劍,朝著此處圍攏而來。


    ……


    一陣涼風掠起,帶著雨點打在地麵上,不遠處的房簷上掛著燈籠,有著幽幽的光,顯得有點陰暗。


    趙長貴和趙韜父子還沒有睡,白日裏剛剛發生了命案,若隻是個尋常的下人也就罷了,偏偏關係到陸家這樣的武林世家。


    趙長貴沉著臉一聲不吭,麵色很難看。


    片刻後,他打破了沉默,說著:“我再三叮囑你這段時間不要惹是生非,更不要和陸家發生衝突。”


    “可你不僅不聽,反而還殺了人,若是手腳幹淨也就算了,可你卻弄得幾乎人盡皆知。”


    “我怎麽養了伱這麽一個廢物!”


    趙韜平日裏在外麵耀武揚威,但是在父親麵前卻連大氣都不敢喘,骨子裏十分害怕,這時被一通訓斥,額頭上頓時冒汗,連忙解釋道:“我也沒有想到那賤女人竟然會一頭撞死,正派人處理,就撞上了陸無雙。”


    “陸無雙那一行人都有武功在身,我手下那幾個奴才都不經用,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父親,此事交給我去辦,不過是個丫鬟罷了,大不了賠他們一些銀子便是。”


    這話一落,趙長貴聽了趙韜這話,頓時氣的胸口憋悶,伸出哆嗦的手指指向趙韜:“我怎麽生了你這麽一個蠢貨……”


    “那些習武之人向來都是些無法無天的主兒,要是逼急了,甚至敢殺官造反。”


    “你和我有幾顆腦袋夠他們砍?”


    趙韜還有些不服氣,打心底裏看不起陸無雙和所謂的武林世家,嘀咕道:“我看他們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就算那些衙役不禁用,調遣幾隊精兵也就……”


    他話還沒有說完,頓時就看見趙長貴冷冷的眼神,心中打了一個冷顫,再也不敢說下去。


    “嘉興府為京畿之地,你竟然想著要調動軍隊,看來我平日裏對你太嬌慣縱容了,竟讓你有著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若是繼續縱容你,以後不知道要闖出多大的禍事來。”


    趙長貴袖袍一揮,冷冷說著:“接下來一段時日,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你踏出房門半步。”


    “給我滾迴去!”


    趙韜灰頭土臉的從房間中離開後。


    趙長貴無奈的歎了口氣,默默思量著這件事該如何收尾。


    “如今既然已經結了仇,那就快刀斬亂麻,吩咐下麵人尋幾個由頭,說他們與邪教勾結,圖謀造反。”


    “隻是這般做的話,就需要把陸家的好處,分出來大部分給到都統製魏興。”


    “原本打算吞了陸家這塊肥肉,如今卻要分出大半,都怪那個蠢材壞我好事!”


    他有些不甘心,可為官多年,向來奉行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時雖有些舍不得,可擔心出了意外,也就顧不得那麽多了。


    “隻是不知道拜到李莫愁門下的那個陸家少爺,如今是什麽光景,這卻是個禍根……”


    趙長貴正在默默思量時,趙韜已經走了出去。


    這時天黑,走廊裏雖然有著燈籠,卻依舊有些陰暗。


    不知為什麽,趙韜突有一陣驚悸,吩咐跟隨在身邊的仆人又取了燈籠在前方照亮,這才安下心來。


    眼看就快要走到房間,想起父親的安排,心頭頓時悶悶不樂,“不過就是死了個丫鬟罷了,父親何必這般大驚小怪。”


    “區區陸家說是什麽武林世家,可實際上也不過是沒有官身的泥腿子,所以說陸家祖上早年間也曾發達過,可比起我們家卻又差得遠了。”


    “真不知道父親為何如此謹小慎微。”


    他心頭這樣想著,越發感覺到煩悶,就在這時,隱約間聽到前方不遠處,似乎有著喊殺聲,頓時被嚇了一跳。


    趙韜忽然想起父親,方才所說那些武林世家之人,一怒之下,甚至敢殺官造反,不由得毛骨悚然。


    正在這時,他忽然聽到有哐當哐當的兵器碰撞聲,而且迅速朝著此處接近,更是毛骨悚然,幾乎要喊出聲來。


    跟隨在他身邊的仆從這時也聽到了聲音,突然之間停住,說著:“少爺,情況有些不對……”


    就這時,原本在房間中閉目養神的趙長貴也發覺了異樣,頓時豁然站起身來,傾耳聽了聽,頓時臉色大變:“有人闖進府中來了。”


    說完,就推開房門,大聲唿喊著:“來人啊,有賊人入侵,給我點起火把,將府中的護衛和家仆都叫醒,絕不能讓賊人逃脫了。”


    他話音方落,就有這十幾名護衛趕了過來,讓他團團護在中間。


    趙長貴想起剛剛離開的趙韜,頓覺心頭一跳,連忙朝著他的房間走去。


    走了幾步,就聞到了濃鬱的血腥味。


    等到有護衛上前用燈籠照亮,就看見一個護衛靠坐在走廊的牆上,脖子割開了,鮮血流了一地。


    就在這時,就聽見前方不遠處忽然傳來了趙韜歇斯底裏的恐懼哀嚎聲,“不,不,不要殺我!”


    趙長貴頓時變了臉色,連忙怒吼著:“快去,給我把少爺救下來。”


    這時匯聚過來的護衛已經越來越多,整整五六十人將整個走廊圍的水泄不通。


    等過了轉角處,在幽暗的燈光下,就看到一個穿著黑色錦袍的少年,手持一柄長刀,緩緩踏步走來。


    在他身後已經倒下了十幾具屍體,每一具屍體都是一刀斃命,猩紅的血液流了一地,在風雨中越發顯得猙獰慘烈。


    圍攏過來的護衛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覺得脖子一涼,滿腔鮮血就噴了出去,在狹小的走廊中,飛濺到地麵和牆壁上。


    這時趙長貴等人接著燈光,也都看清楚了這裏的情形,那些護衛都死光了。


    但是趙韜躲在牆角裏,雖然戰戰兢兢,渾身發抖,甚至下身已經濕了一片,還有著腥臭氣息,但卻並沒有死。


    趙長貴看到這情形,心頭頓時一跳,想到了那位拜李莫愁為師的陸家少爺,在看著滿地死屍,隻覺得牙齒都在打顫。


    此人和他師父一般,是個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狠角色,萬萬得罪不得。


    他背後脊椎發冷,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開口喝道:“都住手,少年人,我看你年紀輕輕,還有這大好的前途,你可知道你究竟在做什麽?”


    “你要知道我趙長貴是嘉興通判,更是皇室子弟,你現在還隻是殺了一些護衛,罪不至死。”


    “你若是繼續動手,那就是襲殺官員,犯下這樣的罪孽,就是要誅九族的大罪,到時候悔之晚矣!”


    “你的話說完了嗎?”陸念愁隻是靜靜的聽他把話說完,看到趙長貴微微一愣,臉上閃過一絲冷笑,一把將蹲在牆角的趙韜拉了過來。


    而後用手掌掐住他的脖子,語氣淡漠的說道:“你應該猜到我的身份了吧?”


    “我就是陸家少爺,陸展元之子,陸念愁。”


    “也就是陸無雙的堂兄!”


    “既然我已經殺上門來了,究竟是為了什麽?你也應該一清二楚,我也就不多費唇舌了。”


    陸念愁說著,揮動手中長刀,噗嗤一聲,趙韜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大叫一聲,一股血浪自脖頸處濺出,臉上的神情頓時僵住了。


    陸念愁一刀斬下了趙韜的頭顱,任由血液如同泉水一般噴灑,濺到了身上和臉上。


    他提著趙韜血淋淋的頭顱,用力一甩,撲通一聲精準的砸在了趙長貴的身上。


    趙長貴大駭之下,向後急退,一不小心跌倒在地麵上,和自家兒子那恐懼和絕望的眼珠子對視在一起,心膽俱裂,幾乎要昏死過去。


    他亡魂大冒,心中一股寒氣,到了這時連話都說不出來。


    陸念愁默不作聲,隻是踏步而行,手中的長刀劈殺,所過之處沒有一合之敵,凡是敢擋在他身前的人,通通斬盡殺絕。


    那些護衛一開始仗著人多勢眾,還有些勇氣,等看到死的人越來越多,頓時被嚇破了膽子,紛紛哭喊著四散而逃。


    趙長貴雙腿發軟,竟然站不起身來,隻能連滾帶爬連連後退。


    突然之間身影一停,卻已經靠在一處死角,再也後退不得。


    這時雨越下越大,雨點劈啪打在房簷之上,陸念愁一步一步靠近,仿佛地獄閻羅一般,走到趙長貴身前。


    趙長貴被嚇得眼神已經潰散,卻還是嘶聲說著:“少俠饒命,少俠饒命!”


    陸念愁隻是微微一笑,並沒有立刻動手殺他,說道:“你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


    “我今日放你一條生路,日後不管我在不在嘉興,隻要陸府出了事,我都會算在你的頭上。”


    “到時候,不管是你在臨安的長子,還是正在參加科舉的次子,又或者是那些私生子,我都會一一找出來,送他們上路。”


    “不管是誰幹的,陸府出事,我滅你滿門。”


    “懂了嗎?”


    趙長貴聞言,不驚反喜,毫不猶豫的跪倒下來,用力的在地麵上磕頭,“多謝陸少爺不殺之恩,小人感激不盡。”


    “之後小人就是少爺身邊的一條走狗,誰若是想要對付陸府,就先踏過我趙某人的屍體。”


    陸念愁聽到這話,扔掉手中的長刀,蹲下身子,用趙長貴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跡,用幽幽的眸光看著他,說道:“我不管你心裏是什麽想法,日後隻要我不死,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當狗。”


    “要是覺得膽子肥了,想要咬主人了,那就先來試試看能不能把我打死。”


    “我死了,陸府上下隨便你殺。”


    他說完,也不管趙長貴麵色如何變幻,隻是哈哈大笑一聲,緩緩走入的雨幕之中,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趙長貴身上的衣衫都濕透,麵色一片蒼白,直到陸念愁的身影消失,這才敢抬起頭來環視四下。


    隻見自己身體周圍到處都是死屍,兒子的頭顱就滾在身旁,死不瞑目。


    可他這時卻像是瘋了一樣,惡狠狠的朝著趙韜身上吐了口痰,咬牙切齒的嘶吼著:“畜生,真是一頭畜生,當初你出生的時候就應該活活掐死你。”


    “你是什麽東西,也敢得罪陸家,敢得罪陸少爺……”


    趙長貴一邊說著,甚至爬起來用腳狠狠的踩在那頭顱之上,麵色猙獰而癲狂。


    這時有夜間巡邏的衙役發現不對,幾個人匯聚在一起,等進了這園子中,就看到地麵上橫屍無數,血流成河,滿地頭顱斷肢,頓時嚇的滿麵恐懼,大叫:“殺人了!”


    班頭知道這裏是通判的園子,臉色蒼白,硬著頭皮命令:“進去看看!”


    眾衙役聽了,雖臉色蒼白,雙股大顫,但也不敢公然違抗命令,隻得應了,緩緩朝著裏邊走去。


    等看到一路上那滿地屍體,有人忍不住俯下身來嘔吐。


    等看到還活著的趙長貴時,班頭鬆了口氣,連忙恭敬的問著:“趙大人,這裏出了什麽事?可需要卑職去通知知府大人。”


    趙長貴這時恢複了往日的冷靜和威嚴,在一旁衙役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說道:“我府中遭了邪教賊人入侵,府中護衛拚死殺敵,僥幸滅了賊人。”


    “明日一早我會和知府大人親自稟報此事。”


    “這裏沒有你們的事了,你們先下去吧!”


    躲在暗中看了半晌的陸念愁見狀,喃喃低語道:“是個聰明人。”


    這才轉身,朝著陸家莊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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