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應盈盈能像她女兒這般,該多好?隻可惜,人都是要長大的,昔日嬌寵的應盈盈如今也長大了。想到這裏應蓮煙不由一陣心酸,她想起了那個長大了,卻已經不在了的大姐,心微微糾疼逆。


    “蜀何他不是無能之人,若是保護不了妻女,他便是再功成名就,又有什麽用呢?”


    應盈盈聞言一怔,眼淚掛在那裏,顫顫巍巍,猶如清晨花瓣上的露珠一般,晶瑩剔透,更顯得幾分楚楚可憐。


    “我不是不知道他是為了保護我們,可是他……他到底……”應盈盈說不出口,她不知道該如何去說,也不知道如何說起。


    她不像是三姐,能夠自保甚至保護家人。而她的一片天空蔚藍,是蜀何一手給與的。


    她並不清落蜀何究竟是什麽身份,也不想去清楚。這門婚事本是她的一場兒戲罷了,可是陰差陽錯卻是最適合她的鼷。


    隻是這種想法卻是被現實所打破。


    她不是不清楚,若是沒有承恩侯的藥材供給,隻怕是自己和女兒都要命喪黃泉的。


    為此,蜀何究竟付出了什麽她隱約明白。


    可正是因為明白,應盈盈隻覺得心都是被淩遲了的。


    “盈盈,女人的心很小,隻有自己的丈夫和兒女而已,這是沒錯的。男人則是要大的多,他們需要有榮耀,有權利,有銀錢,可是要這麽多最後卻又是剩下什麽?”應蓮煙笑了笑,皇陵也好,亂葬崗也好,最後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而已,千百年後記住的不過是扭曲了的幾張麵孔罷了。


    “有些人生來無情,他們熱衷權勢,一切都可以成為他們的墊腳石,其實這樣的人你也見識過的,有的人卻不然。盈盈,你該慶幸,你遇到了的人是落蜀何,而不是其他人。”


    應盈盈眼睛逐漸明亮起來,隻是聽到應蓮煙那話,她輕聲道:“三姐你說的是……伯父?”應盈盈覺得,自己認識的人之中,好像隻有伯父是這樣的人。


    應蓮煙笑了笑,“姐妹幾人之中,你姻緣是最好的,不要辜負了這來之不易的幸福。”看應盈盈神色逐漸明朗起來,應蓮煙又補充道:“有些人,生來便是為了守護的,落蜀何這輩子最想要做的事情便是守護你們母女,若是你都不理解他,他豈不是要委屈死?”


    應盈盈聞言有些愧疚,其實蜀何每天都迴來的,隻是她總是假裝熟睡,有意冷落他。


    她不是不知道蜀何惆悵的歎息,還有那沉重的腳步,可是她就是不想轉過身去。


    兩人說的久了,應盈盈身側小女嬰卻是不甘被忽視似的,委屈地哭起了鼻子。應蓮煙聞言不由一笑,看著委屈的小家夥道:“可是給孩子起了名字?”


    應盈盈聞言有一絲尷尬,她和落蜀何冷戰中,卻又是哪裏商討了這事?隻是……


    “之前和蜀何說過,若是女兒便叫蘭心。”


    應蓮煙聞言不由會心一笑,蘭質蕙心。落蜀何真的很疼愛四妹,還有他們的孩子,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應盈盈雖然是有驚無險地產下了女兒,可到底生產中卻也是受了幾分驚嚇的,和應蓮煙說了小半時辰便是幾分精神不濟,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應蓮煙輕著腳步離開了她的臥房,外麵候著的玖兒卻是迎了上來。


    “郡主,楚夫人來了。”


    看著應蓮煙微微皺眉,玖兒又說道:“是薛小姐。”


    應蓮煙不由搖了搖頭,她就說嘛,如今林府風口浪尖上,常氏怎麽會無緣無故地來呢?隻是,上官嬛此時來也未免太不合時宜了。


    應蓮煙眉頭皺起,待隨著玖兒去了客廳才明白為何上官嬛卻是此時到來了。


    “蓮煙見過長公主。”


    長公主見狀笑著搖頭,“一段時間不見,倒是規矩多了起來了。”


    應蓮煙直起腰來,看著形容不變的人,心中浮起了幾分疑問,可是如今卻並不算是好的時機,更不是好場合。


    “蓮煙倒是清瘦了幾分。”上官嬛已經顯懷,行動間更是穩重了幾分。應蓮煙看著她右手輕輕覆在小腹上,眼底淌著溫柔,不由輕聲道:“三嫂現在可還好?”


    上官嬛笑了笑,“能吃能睡,偶爾教教孩子學算盤,倒是好得很。”


    看上官嬛竟是還有心情開玩笑,應蓮煙放下心來。她原本以為楚文琛會早一步迴來的,卻不想因為戰事僵持,原本清閑的楚文琛竟是忙碌起來,而忙碌的自己卻是因緣際會迴了京城。


    到底是在林府,即便是幾人有話說卻也是知道時機不對,不過是說幾句閑談而已,應蓮煙正說著北疆的戰事時,庭院裏卻是傳來一陣腳步匆忙聲。


    “姐姐真的在這兒?她不是迴家了嗎?林妹夫你可不能騙我。”


    聽到這焦急還澄澈的聲音,應蓮煙不由站起身來,她沒想到弟弟竟是隨著落蜀何來了林府。這多少是有些與禮不合的。


    聽到一句林妹夫,長公主和上官嬛都輕聲一笑。


    落蜀何似乎並沒有解釋,應蓮煙便是看到了臉上猶是帶著幾分不相信的人。


    一別數月,眼前的人卻好像還是當初的模樣。


    一雙眼眸睜得大大的,臉上是壓抑不住的驚喜,應蓮煙翕動唇瓣,一句“弟弟”還沒有喊出口,卻見楚文璋竟是已經衝向了自己,而後是一個大大的擁抱。


    應蓮煙隻覺得自己被人抱了起來,瞬間周圍天旋地轉,客廳裏的所有擺設都來迴的打轉兒。


    她笑著道:“弟弟,放我下來。”隻是眼角卻是掛滿了淚水。鹹澀的淚水流淌了出來,一時間進了唇角,她隻覺得苦澀無比。


    “姐姐迴來了,真的是姐姐,娘娘聽見我說的話了。”


    興奮至極的人顯然是沒有聽到應蓮煙的話,好一會兒似乎力竭了似的,他才將人放了下來,好生看著應蓮煙,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人不見了似的。


    “我再也不離開弟弟了。”應蓮煙輕聲說道,無論將來生死,她都不會讓兄長受到一星半點的威脅。


    楚文璋卻似乎沒有去管姐姐說出的話,而是沉浸在姐姐迴來的幸福之中。


    客廳裏其餘三人見狀卻是心中各有滋味。


    長公主唇角微微揚起,似乎帶著幾分欣慰,可是卻又是無奈和嘲諷。蓮煙終究是有個真心關懷她的親人的,除了溫老爺子,到底還是有楚文璋不是?隻是皇家,卻是從來父不父子不子的。


    上官嬛臉上帶著幾分欣喜,同時還有幾分羨慕。她沒有兄弟姐妹,從不曾知道兄妹間究竟是怎麽樣的關係,見狀滿是豔慕。


    而落蜀何卻是目光中帶著幾分凝重,和那冰冷的青銅麵具幾乎一色。他倒是也有兄長,隻是出身高貴的兄長何曾把他放在眼中過?昔年嫡母幾乎將他置於死地,他對於家人的概念,終結於兄長,始於應盈盈。


    長公主離開林府的時候,應蓮煙兄妹兩人也離開了。


    “到底是兄妹重逢,鳩占鵲巢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長公主淡淡一句,倒是讓應蓮煙成功的從林府離開。


    楚帝的旨意其實也不過是暗示而已,應蓮煙不會去打擾楚鏡的大婚,更何況如今兄妹重逢,兩人更是有說不完的話。


    再者,應蓮煙將自己的軟肋徹底暴露出來,楚帝若是想要整治她幾乎有千百種辦法,區區一個“囚禁”幾乎是最為下乘的。


    上官嬛也隨著長公主的車駕一同離開,倒是楚文璋有些不解,“姐姐,姐姐,你怎麽來林妹夫府上了?”


    應蓮煙聞言一笑,“弟弟,落蜀何是四妹夫,可不是林妹夫,下次可別這麽喊了。”活脫脫的像是落蜀何入贅似的,好在他神色倒是沒什麽變化。


    “可是林妹夫和四妹夫有什麽區別?”楚文璋不明白,落蜀何不就是四姐姐的丈夫嗎?他不是姓林嗎?


    看著那不解的帶著困惑的誠摯的臉,應蓮煙笑了笑,“也沒什麽,弟弟你喜歡喊什麽就喊什麽好了。”


    較什麽真呢,應蓮煙笑著搖頭。落蜀何都沒說什麽,自己倒是擔心過頭了。


    “弟弟不是說要在靈隱寺為外祖父祈福三天麽,怎麽匆匆就趕迴來了?”


    楚文璋聞言幾分不好意思,壓低了聲音幾分羞紅著臉道:“姐姐迴來了,我想見姐姐。”


    說出這話的時候,幾乎楚文璋整個臉都紅透了,瓷白的臉上暗藏著緋紅的色彩,應蓮煙看著他露出的側顏,這才發現,原來弟弟竟是這般俊美。


    她心不由一動,剛想要說什麽,卻是感到車駕猛地一停。


    有人攔路了。


    車夫丁留幾乎要哭了,為什麽小姐好不容易迴到京城,自己再度為小姐駕車,還是擺脫不了的被人攔截的命運,隻是這次攔截車駕的人。


    丁留猶豫了一下,聲音中帶著恭敬,“不知殿下有何指教。”


    應蓮煙聞言一愣,楚鏡難道真的來了,他怎麽能這般莽撞!難怪楚帝不惜出此下策,也要把自己困住。


    隻是,車廂外響起的聲音卻是讓應蓮煙再度一驚。


    “聽說你迴來了,剛巧路過打聲招唿而已。”


    楚赫!


    聽到楚赫的聲音,應蓮煙心中又是一震。她並非沒有忽視他的消息,隻是這段時間他太過於安靜,安靜的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他的存在一般。


    隻是會叫的狗不咬人,楚赫一旦安靜下來便是有大圖謀的時候,應蓮煙自然是清楚的。不過她剛迴京城,所以便沒有太過於在意,卻不想如今到底是楚赫沉不住氣,自己先找上門來了。


    “未能登門拜訪,是我失禮,還望三皇子轉告劉側妃,等迴頭清閑了,我定當上門叨擾,也為我大姐上一炷香。”


    馬車外,楚赫原本喜怒不形於色的臉驟然間變色,像是風吹湖水蕩漾起來的層層漣漪。隔著馬車車壁,應蓮煙就能想象出他的神色。


    偽君子!


    明明自己受不了動了殺機除掉應如雪的,卻又是裝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樣,那麽既然裝得出來,就要受得住這“風言風語”才是。


    楚赫臉色不好看,尤其是應蓮煙半點麵子也沒給她,甚至連車夫也不過一欠身便是離開,他直直被晾在了那裏,然後緩緩轉過身去,看著溫府的馬車,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應蓮煙,希望你到時候不後悔今天說出這話。”


    隻是他這低聲一句,應蓮煙卻是沒聽到。她也沒什麽心情去聽。


    “姐姐,那人為什麽這麽兇煞惡煞的模樣,好像,好像和七皇子似的。”楚文璋剛剛偷瞄了一眼,感覺剛才攔車的人竟是和楚華有幾分相像。


    應蓮煙聞言不由皺眉,“弟弟和七皇子莫非有什麽過節?”


    楚文璋搖了搖頭,“也不算有啦,隻是那時候七皇子氣衝衝地來找溫大哥,說是他不能將人帶走。”


    楚文璋語焉不詳,可是應蓮煙聽著卻是忽然間意識到什麽,當初她身在突厥,知道弟弟安全迴到冀州後更是沒有再多關注北疆的消息,戰事僵持她是知道的,單是這一項就能將大周拖入僵局,隻是難道還有其他的什麽事被她忽略了嗎?


    “弟弟,七皇子有沒有說到底是什麽人?”北疆還有什麽人能讓楚華這般失態,應蓮煙幾乎可以想象的出,可是她說服不了自己。


    師兄,他又怎麽會和……月如有牽扯?她當時不是讓林副將好生保護月如嗎?


    楚文璋臉上湧出了幾分羞愧,“他們不想讓我聽到,可是可是姐姐你知道的啦,北疆那裏說話聲音什麽的隨著風都能飄進你的耳朵裏麵的。”


    應蓮煙不禁莞爾,找個偷聽的理由都要這麽可愛,看來當時兩人真的急眼了,不然師兄又怎麽會讓弟弟偷聽的呢?


    “是月如姐姐啦,溫大哥說是要帶走她,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七皇子都不同意。”


    應蓮煙臉色驟然一變,笑意頓時消失。


    真的是月如!


    她滿腹心思迴到了溫府,剛下了馬車便是去前院找溫子然。


    看著應蓮煙腳步匆忙,神色中帶著幾分嚴肅,溫子然忽然間歎了一口氣,“沒想到,文璋到底告訴你了。”


    溫子然這般語氣,分明是承認了的,應蓮煙心中更是一慌,“到底為什麽?月如,我不是交代了林副將好生照顧月如的嗎?老國公爺餘威尚在,楚華又是有心想要借助定國公的名聲,他怎麽敢強留下月如?”


    看著應蓮煙篤定的神色,溫子然忽然間問道:“所以,你安排林副將將蕭姑娘接迴來,然後便離開冀州,去找我們?”


    應蓮煙默然,卻也是應下了溫子然的質問。


    “可是,世事有時候並不是如你的意願的。”他向來是冰山臉,很少有開懷笑的時候,往往都是嚴肅著一張臉,二十多歲的人卻是像一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應蓮煙曾經默默腹誹過溫子然的老成。


    可是這次聽到他猶如實質一般的歎息,還是忍不住心中一緊,她幾乎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林副將按照我的吩咐做?”她聲音有些嘶啞,幾乎帶著恐懼。


    溫子然忽然間覺得自己有些殘忍,他不該將發生在月如身上的事情強加在應蓮煙身上的。如今看著小師妹這般神色,他心中也是一疼。


    畢竟,眼前的人也是他當初喜歡過的,更何況,她安排的並沒有錯。


    隻是她沒料到,楚華會使手段攔住林副將,她也沒想到,蕭月如會對她有不信任。


    她原本的安排是沒錯的,沒錯的。溫子然努力說服自己,可是他說服不了自己。


    “你以為自己安排沒錯,可是你忘了,冀州的兵馬掌控在楚華手中,你忘了他是皇子之尊,想要破壞你的安排不過是手到擒來的事情!當初你厭惡楚赫和楚瑟舞,可是你對付他們的時候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又何曾托大過?為何偏生這次對蕭姑娘,卻是這般漫不經心,難道你就沒有考慮過,若是林副將被人拖住了手腳,若是楚華忽然間不放人,她該何以自處?”


    應蓮煙幾乎不能相信眼前這個對自己發脾氣的人,她有些愣怔地看著溫子然,卻見他眼中寫滿了痛色,似乎在內疚。


    “可是你又哪裏有錯?”溫子然忽然間淒惶起來,“你如此安排已經仁至義盡了,畢竟人的一輩子都是要自己做主的,哪能讓別人指手畫腳?”


    是楚華心機太沉,是月如她太沉不住氣,所以才釀成了如今這苦果。又能怨得了誰?


    溫子然到底沒有說出蕭月如經曆了什麽,可是應蓮煙卻是已經猜了出來。


    楚華究竟會用什麽手段來留下蕭月如,或者說來要挾定國公,她又怎麽會猜不出呢?看著站在那裏,手中書卷因為氣惱而化作齏粉的人,應蓮煙轉身離開。


    溫子然卻是比她動作更快一步,“你要幹什麽去?”


    應蓮煙揚起了頭,眼中閃過一絲冷色和水澤,“師兄放心,我不會去戳月如的傷疤的,隻是楚華做了惡,我定是讓他悔不當初!”


    溫子然這次沒有阻攔她,其實想要教訓楚華的辦法千萬種,可是他卻是一種都沒辦法用,不是因為畏懼皇權,隻是如今的北疆戰事,他們都是其中主角,他根本不能動楚華。


    離開藥園,應蓮煙反倒是清醒了下來,黎香看著神色似乎不同以往的人,眼中帶著幾分詫異,“小姐,你要那些術士幹什麽?”


    應蓮煙眼中閃過一絲冷笑,“煉丹術士向來備受推崇,駐顏丹應該銷路很好的。”


    黎香聞言頓時勸道:“小姐,你怎麽也相信這些來了,什麽駐顏丹,其實都是騙人的,這世間要是真有長生不老的話,那那還會有今天的我們?”


    黎香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小姐出去一趟迴來竟是性情大變似的,一下子迷信了起來,竟是讓她覺得幾分惶恐。


    應蓮煙聞言一笑,“可是就算是知道那些遙不可及,人總是會惶恐的,總擔心自己不能長命百歲,享盡世間福祿。”


    看應蓮煙頭腦清醒,黎香也轉過彎來了,“小姐想要借這些術士來除掉承恩侯?”如今承恩侯雖然低調了幾分,可是在京城卻也是個不安穩的因素,若是能借這些旁門左道的手除掉他的話,黎香覺得與小姐和大皇子爺都是有益的。


    應蓮煙卻是輕蔑一笑,“那不過是個跳梁小醜,我要除掉的另有其人,找幾個能信任的,不過這一批人最好是先去承恩侯府。”


    黎香有些不解,既然不是用來除掉承恩侯的,為什麽又要送到承恩侯府去?


    應蓮煙這次卻是耐心解釋了一句,“隻有名頭打出來,那人才會相信的,不是嗎?”應蓮煙又是一笑,卻是透著清淩淩的冷意,讓黎香覺得不寒而栗。


    她不知道小姐口中說的那人到底是誰,可是隻覺得那人似乎將小姐得罪的太厲害了,以致於小姐這次殺機竟是怎麽都遮掩不住的。


    黎香那人默哀,隻是她動作迅速,很快便是將消息傳了出去。


    應蓮煙聽到她匯報之後便是坐在那裏,若非是溫老太爺忽然清醒過來,黎香毫不懷疑,應蓮煙會坐在那裏成為石像。


    枯瘦如柴的老人如今眼球渾濁,隻是看到應蓮煙的時候卻是忽然間亮了幾分。


    應蓮煙見狀不由眼眶一濕,連忙抓住了溫老太爺的手,“辰丫頭,你,你迴來了呀。”


    應蓮煙臉上笑意微微僵硬,溫詹卻是低聲解釋道:“你外祖父把你當做你母親了。”


    溫老太爺似乎沒聽到似的,隻是看著應蓮煙咳嗽了起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混雜著沉重,錦帕上的一灘血跡怵目驚心!


    隻是這咳嗽似乎帶走了溫老太爺的所有氣力似的,他又是陷入了昏沉之中。


    輕輕給溫老太爺掖好了錦被,應蓮煙隨著溫詹一同離開了臥房。


    “大皇子大婚後我就去大昭。”


    溫詹看她神色堅決,一時間卻是不知道該怎麽說?前去大昭長途迢迢,而能找到解藥的機會其實也是寥寥的,他隻怕即使他們能找迴解藥,以溫老太爺現在的身體,也根本熬不到那個時候。


    隻是看著應蓮煙那神色,溫詹又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那你一……”他隻好交代,卻是被匆匆來稟告的下人打斷了話。


    “……那人自稱認識小姐,說是小姐定會見他的。”


    溫詹不由把目光落在了應蓮煙身上,而後卻是點了點頭,“把客人請到小花廳,小姐這就過去。”


    溫詹和應蓮煙一起過去的,隻是看到來人的時候,他不由一愣,“齊王殿下?”


    他實在沒有想到白佑竟是忽然間登門造訪,而溫詹身側,應蓮煙則是淡定的多,顯然對白佑的來訪並不覺得奇怪。


    “我記得大昭的使臣並非是齊王殿下,殿下這次偷偷前來京城,難道就不怕昭烈帝知道後,治殿下的罪嗎?”


    白佑看著出口就帶著幾分冷意的人,神色卻還是溫和幾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若是想要我死,千萬種理由都有,我這次前來是有事與你相商的,我想你應該不會拒絕。”


    應蓮煙眉眼一挑,眼中帶著幾分泠泠冷意,倒是溫詹明白其中緣故。因為老太爺遭人毒手,如今應蓮煙看大昭人都不順眼,怕是白佑來的並不是什麽好時機。


    隻是來者是客,即便是他本身也不喜歡這大昭來客,卻還是耐著性子道:“溫家不過是商賈之家而已,隻怕沒有什麽能讓齊王殿下看得上眼的。”


    白佑卻是看了溫詹一眼,然後望向了應蓮煙,“可是我手中的解藥,溫家主和蓮煙你們應該是看得上眼的。”


    應蓮煙和溫詹神色俱是一變,看向白佑的眼中都透著幾分異樣。


    應蓮煙激動的同時卻又是幾分警惕,“你要我做什麽?”


    溫詹一開始的激動之色也都隱去,白佑不會無緣無故地幫他們,想要從他手中得到解藥,隻怕是自己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白佑看著都冷靜了下來的兩人,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笑意,“若是我說這解藥無條件奉上,隻怕是你們還都不信,既然如此,我便提出要求好了。”


    他目光落在應蓮煙身上,笑著道:“我要你跟我一起迴大昭。”


    “不可以!”


    應蓮煙尚未開口,溫詹卻是斷然拒絕。


    “這個條件,我不答應!”


    若是父親知道,他的解藥是用蓮煙丫頭的一條命換來的,隻怕是他好了第一件事便是找自己算賬,然後再去大昭算賬。


    父親的身體究竟如何,溫詹清楚的很,這一通火發下來隻怕是性命又要去七八分了,所以,這個條件他絕對不能答應!


    看著溫詹堅決的神色,白佑不由笑了起來,“溫家主不必擔心,我對蓮煙並沒有加害之意。”


    即使他解釋了,似乎溫詹也並不相信,白佑不由把目光投向了應蓮煙,應蓮煙是有最終決定權的人,這一點,白佑並不懷疑。


    “我去。”應蓮煙說道,隻是目光卻是落在了溫詹身上,“舅舅放心,若是我不想死,這世間還沒有人能夠殺得了我。”


    而且,白佑不會殺她,她不知道是為什麽,可是卻還是有這個把握的。


    溫詹想要說什麽,可是應蓮煙卻是這般態度堅決,他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了。倒是白佑笑著道:“溫家主放心,我並不是火燒眉毛著急上火的,五天之後我才會離開京城,相信那時候溫老太爺也醒了過來,想必蓮煙也能說服她外祖父的。”


    小瓷瓶裏似乎有藥丸滾動,應蓮煙接過了那小瓷瓶,白佑卻是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後來查閱藥經,才知道原來紫雪草其實使用的時候不用碾碎了的。”


    這分明是指責當初自己給他用的是踩壞了的紫雪草!


    隻是應蓮煙聞言卻是臉色不變,不過是看了眼白佑,那眼神分明是在說:你真笨,竟是到現在才知道!


    應蓮煙檢查了藥丸的藥性,卻依舊有幾分不確定,溫詹特意將溫子然喊了來,兩人見麵時都錯開了眼神。


    “可以試一試。”溫子然斟酌了再三,才說了出來。


    應蓮煙知道他向來謹慎,聽他這般說,頓時心中確定了幾分,隻是將藥丸給溫老太爺喂下去之後,幾個人都在焦急的等待。


    看著應蓮煙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宛如一座石雕似的,溫詹最後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蓮煙,你先迴去休息,等你外祖父醒來,我派人去喊你。”


    隻是應蓮煙聞言卻是搖了搖頭,“不用,我還不累。”


    她低聲說道,隻是眼底的青色卻是那般的明顯,也隻有她自己不曾察覺。


    溫老太爺醒來的時候已經將近黃昏了,他胸膛忽然間急促的起伏,應蓮煙見狀連忙將他扶起來,溫老太爺剛剛坐起,便是一陣急咳。


    而後,一口黑血吐了出來!


    守在一側的小廝連忙遞水給溫老太爺漱口。應蓮煙親自喂水,看著溫老太爺幾乎沒了肉的臉頰,眼淚又是禁不住流了下來。


    “傻丫頭,哭什麽哭,越發的小孩子性子了。”


    因為昏睡了太久的緣故,溫老太爺說了幾句話就是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應蓮煙連忙止住了眼淚,“我不過是風迷了眼睛而已。”她輕聲辯解道,隻是卻很是沒有說服力。


    溫老太爺笑了起來,“好了好了,風吹著了我們大小姐的眼睛,迴頭讓你舅舅去教訓這不聽話的風!”


    溫老太爺順著應蓮煙的話說道,隻臊得應蓮煙臉通紅。


    溫老太爺醒來的消息被遮掩了下來,甚至鬆鶴堂內伺候的小廝都被再三交代。


    到底是剛剛醒來,溫老太爺說了幾句便是有些精神不濟了。伺候著老人家歇下,應蓮煙和溫詹一道離開了鬆鶴堂。


    “正好弟弟迴來了,這段時間就讓他陪著外祖父,舅舅不必擔心,白佑欠我一條命,他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溫詹沒有成婚,隻是如今身邊的這幾個晚輩卻是一個都不讓他放心,“你既然有了成算我也不再說什麽,隻是你和你大表兄究竟是怎麽迴事?”


    剛迴來的時候還是幾分說說笑笑,怎麽今天見麵卻是忽然間冷臉了?一個是自己的堂侄,一個是自己的外甥女,手心手背都是肉。


    應蓮煙聞言笑了笑,“我們都不是小孩子,還能鬧出什麽事情不成?舅舅不用擔心。”


    溫詹卻是皺著眉頭,“正因為你們都不是小孩子,我才擔心。丫頭,你知道我之所以去尋找你這兩位表兄的緣由,若是他們不和你一條心,我斷斷不會容下他們的。”


    他費勁人力物力去找失散多年的堂侄,就是為了給應蓮煙尋找一二依靠,而絕不是為了給她找不愉快!


    應蓮煙聞言一笑,“舅舅未免草木皆兵了,我和師兄向來如此,他若是真敢欺負我,師父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的。”


    溫詹看她渾不在意,隻是心中卻還是有些擔憂。


    “明天大皇子大婚,舅舅還要去觀禮,還是早點去休息吧。”


    溫詹聞言心中一動,“丫頭,大皇子對你……”


    應蓮煙卻是打斷了他,“舅舅,大皇子大婚倒是一樁喜事,明天的賀禮大意不得。我和寧四小姐也算是有幾分交情,隻是送她禮物卻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隻好讓舅舅破費了。”


    應蓮煙有意岔開話題,隻是她一片磊落光明,倒是讓溫詹覺得自己的擔心實在是多此一舉,便也不再多說什麽。


    應蓮煙迴到芝蘭院的時候,發現院子裏並不安寧,而始作俑者則是黎香緊緊盯著的人。


    “飄雪姑娘,即便是貴妃娘娘也不能隨意的登堂入室,飄雪姑娘這般未免太失了體統。”


    應蓮煙先發製人,飄雪原本就被黎香死死盯住,又是被應蓮煙這麽嘲笑不知禮節一頓,頓時聲音恨恨,“大皇子讓我前來,邀你過府一敘。”


    迴答她的是應蓮煙快準狠的一巴掌!


    不止是飄雪,便是黎香都震驚了。


    她知道小姐是有點功夫傍身的,隻是飄雪到底是太子爺爺當初身邊的人,功夫雖然比自己弱了些,可是也不至於連小姐的這一巴掌都躲不過去呀!


    飄雪也沒想到,應蓮煙竟是忽然間發難,這般猝不及防,她臉上頓時火辣辣的疼痛,想要反手教訓應蓮煙,隻是卻是被黎香攔住了。


    “你最好清楚,自己究竟打不打得過我!”


    黎香的聲音冰涼,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和自己一起喝酒的人了。飄雪有些失望地看了她一眼,最後卻是看向了應蓮煙。


    “大皇子殿下通曉禮數,又豈會說出這等孟浪的話?飄雪姑娘若是想要栽贓陷害,不妨找個妥帖些的理由,念在你和黎香到底相識一場的份上,這次我不與你計較,隻是若是再這般橫衝直撞,便是到了皇上麵前我都有話說,到時候飄雪姑娘可別害怕!”


    應蓮煙語氣驀然一沉,竟是讓飄雪一陣心慌,好像聽到的這聲音似乎來自另一個人,而他說出這話的時候往往都是嬉笑似的。


    黎香幾乎是看押犯人似的一路將飄雪送出了溫府,完成任務後,她轉身就要迴府,卻是被飄雪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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