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華望著我輕聲一歎,低聲安撫道:“你也別生氣,這麽些年了,咱們這皇上從來不肯考慮別人的毛病,你還看不透嗎?”


    我氣默不語,陳玉華忽的湊上來,神情略有緊張:“周暄,到了這個時候,你莫非還記掛著他?你生氣是因為他來接你的誠意不夠,還是因為惱怒他不分輕重?”


    我瞥了她一眼,她大驚小怪:“到了這個時候,你莫非還記掛著他?”


    “自然不是,”我冷哼一聲,“薄情寡恩之人,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今日就算他遣了轎子馬匹,皇後儀仗來接我,我也勢必不肯去。”


    陳玉華笑笑:“那就是惱怒他不分輕重了。前方軍情如火如荼,將士多一倍都不夠用,他還想來魏侯這裏分兵,難怪你會替魏侯生氣。”


    我一時不察,竟然點頭應了。等片刻反應過來,連忙隨手抄起一支畫筆,朝著陳玉華擲了過去。


    陳玉華何等敏捷,頭一低那畫筆就“嗖”得從她頭頂越飛,然後直直砸向廚房的門。


    說來也巧,魏瑾進去那麽久,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來了。我見他一手端著一個菜,正以為他會在慌亂之下失手打碎盤子,卻不想他探頭一咬,叼住了那畫筆。


    不止我,連陳玉華都驚訝了:“侯爺,你屬狗的麽?”


    “德妃……”我顰眉嗔道,她現在這大大咧咧的樣子,哪裏還有宮妃的半點氣度。我這個皇後□□了七八年,就把妃嬪教成這樣,也真是丟人現眼。


    誰知道魏瑾頗從容,聽到這話也不惱,反而大大方方點點頭,仿佛在說:我還真是屬狗的。


    我走過去從他手中接下盤子,端到院子裏的石桌上。魏瑾騰出手,取下畫筆問我們道:“二位娘娘這是怎麽了,為何拿著筆扔來扔去,難道發生口角了?”


    陳玉華哈哈一笑,戲謔地瞅著我。我雙頰一紅,心跳陡然加快,嗔道:“德妃快去叫孩子們出來,再請乳娘來給荷華喂些人乳。”


    陳玉華一動不動,恍若未聞,隻管對魏瑾說:“方才皇後娘娘維護於你,我不過隨口開了一個玩笑,她就真的著急了。”


    “哦?”魏瑾雙眉一挑,看著我問道,“這又不是什麽壞事,為何娘娘不想讓末將知道?”


    陳玉華正欲釋疑,我急忙開口:“侯爺,菜齊了,米飯呢?”


    魏瑾指了指廚房:“還在裏麵呢。”


    “那還不快去拿過來。”我輕瞥他一眼。


    他笑著點點頭,也不再追問陳玉華方才開過什麽玩笑,真的就去拿米飯。陳玉華眼珠一轉覺得無趣,就挪動身子到我旁邊,說:“你維護這個魏侯爺也是應該的,他對你確實很照顧。你可知道當日為荷華尋乳母,他是冒著生命危險去項黨找來的。單憑這個,就足以看出他待你不同於常人。”


    我輕飄飄瞥了她一眼,心裏卻一陣翻覆,什麽話也說不出口。轉身去屋子裏喊孩子們,又讓乳娘照顧不滿一歲的荷華。


    非常時期再沒那麽多窮講究,暄化城從我到平民百姓,都與士兵同甘共苦。在守備家住的這段時間,更是因為物資緊缺,所以大家都不分貴賤,一桌用餐。餐具甚至都不夠,靖兒和我同用,易兒由陳玉華喂著。今夜剛剛盛好了飯,我夾了些菜到魏瑾碗裏,然後指了指一側的銀杏樹。


    “瞧見這棵銀杏樹了沒?”


    “瞧見了。”


    “瞧見樹下那小板凳了沒?”


    “瞧見了。”


    “過去坐吧,好好吃。”我微笑道。


    魏瑾瞠目結舌,不知發生了何事。靖兒看了看我們,說:“母後你幹嘛趕走魏叔叔呀,他哪裏得罪你了麽?”


    我夾了菜塞在他嘴裏,盈盈淺笑道:“食不言寢不語,你再多嘴,就和魏侯爺一起去樹下吃吧。”


    靖兒眨眨眼睛,樣子可憐巴巴。


    易兒顰眉,剛想張嘴說句公道話,我就故作恍然大悟狀看著易兒:“哎呀,樹下隻有一個板凳,再有人吃飯的時候壞規矩,就隻能蹲著吃了。”


    易兒咽了一口唾沫。


    魏瑾見狀,溫和一笑道:“罷了,末將本來就是外臣,分桌食之也是應該。”說罷,他就徑自過去坐下。那小板凳本就是給易兒坐的,又小又矮。魏瑾一個大男人蜷縮在上麵,扒一口飯扒一口菜,形容有些落魄。


    陳玉華看著我,似乎又想笑又想歎氣,表情細微之處十分莫測。


    吃過晚飯,魏瑾和守備換班當值。我抱著小小的荷華在院子中納涼,兩個小男孩在不遠處,一個拿著疆域圖看個沒完,一個撿銀杏葉興致正高。陳玉華陪坐在我身邊看著他們,心中忽然有感,對我說到:“太子雖小,但是胸中誌向已能看出大半,他是記掛著他的河山的。二皇子雅好六藝,對江山社稷沒有覬覦之心,”她莞爾一笑,“這兩個兄弟將來,大概不會像蕭琰和蕭玓一般吧。”


    我眉心一動,道:“小時候自然不讓人擔心,但是等他們長大,身邊總不免會環繞野心勃勃之人。到時候即使他們兄弟從無嫌隙,也難保證不會有人挑撥離間。”


    陳玉華頗感意外:“你怎麽會這麽想,都說三歲看老,我看他們兄弟就很好。”


    我眼波一轉,笑了笑也沒說話。陳玉華伸手把兩個孩子招過來圍至膝下,一手拉一個說:“方才我和你們母後說起了當今皇上和楚王,也不免談到你們。你們兩個小家夥一定要記住哦,不管將來發生了什麽,你們兄弟二人都必須坦誠相見,互相扶持,絕不許內鬥不休。”


    他們兩個都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我含笑看著他們,說:“你們小時候經曆的這場風波,以前我總覺得是壞事,如今想來倒也有好的方麵。靖兒你是太子,如果還有來日登基的那一天,要記得體恤百姓,做個明君。易兒你將來必是一地藩王,要記得輔佐你兄長,而不是因個人野心,而置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於水深火熱……”


    道理總是講的深沉,也不知道他們聽懂了沒有。隻是看著他們懵懂地點點頭,然後手拉手乖巧的迴屋睡覺時,我心裏還是滿足的。後麵的事我已無法預見,因為就連我的來日,我都看不透了。


    次日又是陳玉華當值,守備有些雜事不在家中,就隻有我和魏瑾在。我帶著易兒畫畫,他教靖兒看疆域圖。安靜的氣氛當中,流淌著讓我久違的溫馨。


    靖兒倚在魏瑾身上,任由魏瑾握住他幼嫩的小手指點江山。而魏瑾的神情也是那樣專注,必是傾盡了全部心力來教導。我神思有了片刻的恍惚,恍如孩子的父親不是蕭琰,而是魏瑾……


    沒等我再想下去,易兒就如同發現了好東西一樣,從書中抽出一張薄薄的金紙,拉著我的袖子讓我幫他看看是什麽東西。我一見之下,驚愕萬分。


    “母後,這到底是什麽?”易兒好奇的拉著我的袖子問道。


    我將金紙折了起來,道:“沒什麽,隻是一張藥方。你瞧剛剛那裏,還蓋著一處藥房的印鑒呢。”


    易兒年幼單純,未曾起疑,倒是魏瑾探尋地目光投來,有幾分深意。


    我此刻心情劇烈波動,放下懷中的易兒往屋中走去,打算把金紙上的印鑒再看看清楚。魏瑾葉放下孩子,跟著我進屋,閉門之後問我:“你這是怎麽了,竇將軍的書中,有什麽不同尋常的東西嗎?”


    我將金紙遞給他,他展開一看,眉心驟然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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