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漸冷,尚宮局早早備下了炭火,一時間整個未央宮被暖氣蒸騰的醺醺然。我腹中有胎兒不能飲烈酒,便隻喝甜甜不醉的果酒圍坐在火盆周圍烤火,日子是極愜意的。


    謝婉儀得太後青眼之事很快傳遍了整個後宮,蕭琰那日在宮中陪我說話,也曾道:“昨兒去太壽宮給母後請安,剛巧遇見了婉儀。這些日子對她沒怎麽上心,朕瞧她瘦了不少,可是小產之後還沒養好身子?”


    我彼時拿著小銀剪子正剪著插花,聽到蕭琰問遂略想想,道:“婉儀去年小產之後一直鬱鬱,心情不好身體又能好到哪裏去?不過這段時間臣妾見她,覺得她鬱結已結,豁達清爽不少,想來無事了。”


    蕭琰頷首,我知道他的意思,便勸諫道:“自婉儀小產後,皇上也不曾好好陪過她,如今她大好了,皇上不若去看看她,如何?”


    蕭琰一笑,轉身坐在我旁邊,撫摸著我剛剛打理好的花束,道:“看她不急於一時,明天再去也不遲,今天隻陪著你罷。”


    他這樣說,我不肯再多說什麽,隻備了飯菜兩人用過,也便安眠了。


    但是謝婉儀的恩寵,卻是毫無意外的增多起來。我和程選侍都有身孕不能侍寢,所以蕭琰在我們這裏過夜的時間不多,一般是選召新入宮的妃嬪陪伴。新人中以瑰嬪最為炙手可熱,次之是梁貴人,餘者皆有恩遇卻至多不過一月一次。謝婉儀雖是老人,可召幸比新妃都多。後宮從未這樣熱鬧,一時間三人並立,兩人有孕,當真亂花迷人眼。


    我靜心養胎,不問世事,偶爾傳到我耳邊的風聲也是最緊要的。那天柔嘉去尚宮局領新裁的冬衣,柔儀在外準備膳食,方由悄沒聲進殿,對我笑道:“你可知道如今廣陽殿熱鬧至極,賢妃娘娘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了。”


    我詫異一會兒,繼而明了,道:“瑰嬪得寵,出身又高,雖說是她遠親妹妹,但到底她的恩寵不及瑰嬪。可是她們之間有嫌隙?”


    方由含笑搖頭,道:“瑰嬪有寵又如何,眼下隻是個嬪位罷了,賢妃還不放在眼中。”


    我凝眉一想,繼而領會過來,捋了笑意問道:“可是瑰嬪與佳嬪有了嫌隙?”


    方由幽深一笑,在我耳邊輕輕說:“正是。”


    我毫不在意轉身,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精心描著眉毛:“瑰嬪新寵上位,佳嬪久無恩寵,自然難以平衡。何況論為人處事,終究瑰嬪機靈一點,討人喜歡。”


    方由認同,一邊幫我篦著頭發,一邊說道:“娘娘說的不錯,佳嬪不太得寵,但是依傍賢妃久了,也容不得旁人壓在她頭上。以前謝婉儀有孕,位份越過她去她已經不樂意了,但是礙於龍胎不敢說什麽。這次瑰嬪剛剛入宮,就如此榮寵,她勢必難以相容。”


    “何況瑰嬪還日日侍奉在廣陽殿,同她照麵。瑰嬪有寵,就連賢妃也要客氣相待,”我搖頭失笑,“賢妃真是有個好妹妹。”


    方由但笑不語,我輕抬眼眸,道:“那麽賢妃呢,她目前向著誰多一點?”


    方由側首想了一會兒,道:“仿佛是向著瑰嬪多一點,畢竟瑰嬪有寵,佳嬪隻是依附她,一年之間,她多少也小瞧著佳嬪了。”


    我嗤得一笑,冷冷道:“這便是賢妃自己愚鈍的地方了,後宮中的女人,哪個能小瞧呢?”


    正午驕陽豔*照,驅散了殿內因焚燒炭火而產生的點點灰埃。金色的陽光撲麵而來,耀得我雙目難睜,直直刺進心底。我權衡片刻,撥開層層紗簾,阻擋了陽光長驅直入的侵犯,心裏已經暗暗拿定了主意。


    “往年入冬本宮都會打賞後宮妃嬪和宮人,今年也不該例外。”我指尖撫過一支金光閃閃的玫瑰簪子,那是我剛入宮時太後賜我的妝奩首飾之一,做工精細美麗。想到瑰嬪雲鬢斜插這金簪就覺得很美,遂道:“把這簪子先賞給瑰嬪,明日再打點了東西,把賢妃佳嬪和瑰嬪的放在一起,以她們三人親近為由,讓她們自己分了,本宮就不操心了。”


    方由點頭,我又道:“記住,東西別挑一樣的,定要貴賤優次有別,讓賢妃自己好好斟酌吧。”


    方由一笑:“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會辦的妥當。”


    我點點頭,斂了笑意,道:“我知道你會做的很好,另外請謝婉儀過來坐坐吧。恭獻公主喜歡她,她自己又沒孩子,本宮該叫她好好去同公主親近親近。”


    宮中的任何小風波,都會以最快的速度傳播到後宮的每一個角落,這是每個人的劣根性。譬如佳嬪在廣陽殿外對瑰嬪大打出手,便在事發半個時辰內傳到我耳邊。


    “怎麽迴事?”我問向柔嘉。


    柔嘉彼時高興的不得了,拍手笑道:“娘娘不知道,佳嬪因為嫉妒瑰嬪得的賞賜多,所以生了好大的氣,出了廣陽殿的大門就開始對瑰嬪冷嘲熱諷。瑰嬪新寵上位,哪裏能忍,自然要反駁一番。誰知這一來二去,佳嬪竟然動了手,便也鬧大了。”


    我與方由對視一眼,問道:“瑰嬪傷得怎麽樣?”


    柔嘉笑道:“瑰嬪應是輕傷,被娘娘賞的簪子磕到額角,聽說流血了。”


    “呦,那當真了不得了。”方由忍不住出聲笑了。


    我斂衣起身,攏了攏金絲繡花開富貴的紅石榴緞挽臂,道:“出了這等事,本宮當然應該去看看,柔嘉,你陪本宮去罷。”


    還未及出殿門,便看見陳昭儀滿麵春風迎了進來。她一見我連請安也顧不上,隻笑道:“娘娘好壞的心腸,賞了東西反叫人大打出手,自己樂得看笑話呢。”


    我笑道:“你別混賴我,誰知道她們就打起來了,與我何幹?”


    陳昭儀笑吟吟道:“賢妃輕視佳嬪之心早就有了,娘娘推波助瀾,更讓賢妃手下兩員大將自己鬥得不可開交,可不是壞極了。”


    我見她已經明白,索性笑道:“這也怪不得我,誰叫她自己厚此薄彼,鬧出這樣醜事,她自己合該擔著。”


    陳昭儀遂高興,卻也不由微蹙眉頭,道:“咱們看得痛快,但是賢妃聰慧,隻怕明白是娘娘暗中搗鬼,這對娘娘也很不利。”


    我擺擺手,同她邊走邊說:“不怕,謝婉儀探望恭獻公主頗勤快,她如履薄冰自顧不暇,哪裏有空思量這麽多。即便知道是本宮要她難堪,眼下這個時候,她也不得不忍了。”


    陳昭儀這才歡喜起來,我又淡淡道:“何況還有太後呢,今時不同往日,本宮不怕她。”


    陳昭儀點頭含笑:“不錯,今時不同往日,賢妃未必就招太後待見。娘娘肚子裏可是皇上的孩子,饒是太後也要顧及三分。隻不過……”


    陳昭儀又顰起眉心,我見狀問道:“隻不過什麽?”


    陳昭儀輕歎一口氣,道:“隻不過佳嬪和瑰嬪打起來又如何,賢妃不是蠢笨的人,隻怕很快能安撫下去。娘娘想要挑撥離間的奸計,隻怕難以得逞。”


    我聞言一笑,暫不想計較她遣辭用句上的不妥,先擇要緊的輕輕說道:“是啊,貌合神離也是合。若要賢妃徹底厚瑰嬪而遠佳嬪,還要妹妹幫幫忙才行。”


    廣陽殿外已是人頭攢動,宮中除了待產的程選侍,幾乎人人都到了。佳嬪尤自不解恨,咬牙切齒怒目圓睜盯著瑰嬪,想要繼續動手,卻被眾人拉住。


    反觀瑰嬪,遂略有狼狽,卻是昂首軒揚,目光炯炯,氣度不減。


    眾人聽到通報,一時間顧不得瑰嬪,先跪下給我請安。佳嬪素來對我不服,見眾人行禮忘卻她時,掙開了束縛撲過去狠狠打了瑰嬪一個耳光。


    “賤人,你入宮才幾天,就敢欺負到我頭上,我一定叫你知道厲害。”


    我見狀,連忙凝眉怒喝:“佳嬪放肆,見到本宮還敢舉止粗魯言行無狀,你們郭家的家訓便是如此麽?!”


    佳嬪見我一來便厲聲暴喝,不由得輕輕瑟縮。猶豫一下,她仍是屈膝,撲通一聲跪下,道:“娘娘恕罪。”


    我冷冷看著她,又看著被打了一掌的瑰嬪,道:“什麽事值得這樣大打出手,賢妃呢?”


    賢妃跪於地下,麵色也不太好看,道:“臣妾無能,勸了半天,佳嬪仍不聽勸。”


    我冷笑一聲,覷她一眼道:“那便由著她在這裏胡來,毆打嬪妃麽?”


    賢妃垂首低聲道:“眾人皆在,不是臣妾由著她,佳嬪的性子從小慣著,一時間不肯聽人勸。”她頓了頓,繼而說到:“何況臣妾現在沒有協理六宮之權,隻能勸解,不能製裁,若還不能調停,隻能請娘娘前來裁奪。”


    我沉吟片刻,道:“罷了,本宮知道你也為難,兩個都是你親厚的妹妹,你夾在其中也是煩心。”


    佳嬪聽到這裏,忍不住冷哼一聲:“瑰嬪算賢妃娘娘哪門子妹妹,臣妾才是賢妃娘娘正經八百的表妹呢。”


    我冷道:“入了宮大家都是皇上的人,在宮中稱姐道妹方顯親近,佳嬪何故執著於母家親疏?”


    瑰嬪聞言,忽而抽噎不止。我歎了口氣,道:“禦醫呢,瑰嬪小小年紀傷成這樣,還不趕緊宣禦醫來給她治傷?”


    幾個人連忙跑出去,我方才細細詢問爭執的原由,而前因後果我不知道詳細也猜到了大半。正要發落間,蕭琰忽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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