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那群女子因為這場舞樂,麵上帶著笑,秦錦然抬頭的時候,就見到了一個梳著斜髻穿著嫩綠色褙子的女子上了台。


    “走吧,”趙梓晏對秦錦然說道,看著她麵上腫起,眉頭攏得如同舒展不開的山巒一般,“我問問侍女有沒有麵紗,你在這裏等我。”


    秦錦然見著趙梓晏離開之後,左手不自覺撫上了麵頰,當真是有些火辣辣的疼,原先覺得一天就可以恢複得了,此時心中有了些懷疑,這當真是可以恢複得了的嗎?


    不一會兒趙梓晏就迴來了,而秦錦然看到了聽雪跟著那侍女走了出去,趙梓晏對秦錦然說道:“聽雪要到前麵的屋子裏去取,我們先在這裏等等。”曲園這裏賓客盈門,並未設置給自帶的婢女提供的凳子,於是聽雪和其他人帶著得婢女站在一塊兒,聽雪隻知道秦錦然被打了,卻不知道打得有多重。


    秦錦然麵上的傷當真是太明顯了,剛剛在曲園裏還好說,都是到了外麵,免得有人說三道四,不如讓聽雪去取。


    “那就再坐坐。”秦錦然和趙梓晏兩人並排而坐,此時隻有侍女彎腰收拾著,還有台上的舞者,綠意女子似乎要對那個正中的領舞之人說了什麽,誰知道那人拂袖甩開,秦錦然的瞳孔微微一縮,就到了綠衣女子仰著倒在了地上,*和地麵的相碰撞,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秦錦然猛地站了起來,“我得去看看。”她的話有些含糊不清,趙梓晏聽得分明。雖然這台子並不高,但是這般倒仰著摔下去,若是後腦勺碰到了地麵,腦震蕩那就是最好的結果!趙梓晏跟在了秦錦然的身後。


    兩人走的很快,到了近前,見著站在台上的女子從台上一躍而下,跳到了摔倒的人的身側,“沒事吧,我扶你起來。”還有兩個穿著舞服的女子尚未離開,此時也提著裙擺走了過來,見到摔倒的人,也下了台子。


    “不要。”女子脆弱地喊著,她的一隻手撐著自己的身子,另一隻手從後腦勺拿下,手指上是一抹鮮紅的淋漓鮮血,看到了鮮血,她的麵色越發蒼白,仿佛整個人都要昏厥了過去。


    秦錦然見著她的容貌,微微一愣,她的臉隻有巴掌大小,一雙眉是被春風裁剪的柳葉狀,黑屋的瞳眸因為疼痛含著淚,瓊鼻下是小巧菱唇,她的容貌肖似薑夢,尤其是一雙眼最似她。隻是她看上去柔柔弱弱,少了薑夢身上的那一張恣意的清雅灑脫。


    而清風見到了秦錦然出神的模樣,眸色微沉,看著秦錦然的目光帶著了一些探究。


    趙梓晏的利目掃了過去,清風一驚,雙手抱頭,嗚嗚咽咽地哭了出來。


    “清風,你怎麽了?”然後看到了綠衣女子頭上離開地麵的一小塊兒地方都染了鮮血,急得眼淚都要出來,“我……”


    “我來看看。”秦錦然說道,“我是一個大夫。”幸好今日裏穿的是箭袖襦裙,秦錦然準備上前查看這個叫做清風的姑娘的傷口。


    聽到了秦錦然是大夫,一瞬間唿吸有些急促,“別碰我。”她往後躲了躲,“別碰我。”她的兩隻手放置在後腦勺處,屈膝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幾乎是尖叫而又哭泣地說道:“別打我,別打我。”


    此時那個領舞的女子麵色很是難看,秦錦然看著那女子,她的身材高挑,容貌帶著時下女子不曾有的英氣,這種英氣給了她一種生機勃勃的魅力。她的眉頭皺起,似乎注意到了秦錦然的打量,對著她笑了笑,“你是大夫?”


    “恩。”秦錦然點點頭。


    “她……”她的表情有些煩躁,又像是在解釋,左手的拇指和食指重重捏了捏眉心,“我剛剛並沒有碰到她,怎麽摔成了這樣!”


    “怎麽了?”忽然一個人急急走了過來,幾乎要撞到了半蹲著的秦錦然身上,趙梓晏長臂一撈,把妻子固定在自己的懷中,“沒事吧。”


    秦錦然感受到了趙梓晏用自己的手護住了自己的麵頰,不讓已經紅腫的麵頰再次碰擊,因為他的細心,她心中感動,“我沒事,隻是……”秦錦然還看著那個叫做清風的姑娘,那個剛剛差點撞倒他的人,是永安王爺,此時他把她抱在了懷中,似乎一丁點也不在乎他華麗的衣袍被女子頭上的鮮血弄髒。


    “王爺。”認出了永安王爺的人,都同他行禮,連帶這他懷中的清風也跟著受了禮。


    此時的永安王爺卻似乎沒有注意到其他人,他的聲音是異常的溫和,溫和的讓秦錦然覺得有些熟悉,“沒事了,沒事了,清風,我帶你去看大夫。”清風仿佛也在他的懷中放鬆了下來,身子不再那般的僵直。他甚至一隻手放在了女子的腿彎處,另一隻手放在了她的背上,準備把她打橫抱起。


    “我就是大夫。”秦錦然此時再次開口,連忙說道:“王爺勿要移動清風……姑娘。”說起清風姑娘的時候,她心裏頭是說不出的別扭,就仿佛喊著的是清歡姑娘一樣。“清風姑娘若是傷著了頭,是不能動的。”


    永安王爺微微頷首,“你來吧。”


    清風咬著嘴唇,整個人往永安王爺的懷裏縮了縮,一雙霧蒙蒙地眼睛看著永安王爺,“我沒事的,不用大夫了。”


    “怎麽了?”永安王爺的聲音溫柔,他的神情也是專注地看著清風,就仿佛其他人都不在,那般的關注和神情,就仿佛麵對曾經的清歡那般,“讓大夫給你看看,我才會心安。”


    “我就是有些怕,有些疼,不礙事的。”清風小聲地說,揪住了永安王爺的衣襟,“都是我剛剛沒有注意,才摔下來了,等會用止血粉就好。”


    “頭上都破了還流了血,怎麽會沒有事?!”


    聽到了這句話,秦錦然心中一動,瞧見了清風的模樣,再看看地上的血,覺得自己的關切是一場笑話,站起了身子,忽然就看到了那個穿著明豔舞服的女子,嘴角也露出了諷刺的弧度,目光觸及到了秦錦然,溫和地笑了笑。


    青石板地麵上的血跡是那般的鮮紅,清風的麵色是如此的慘白到幾乎透明,她雙目含淚,洞悉了清風的演技,秦錦然和那個領舞者隻覺得有些好笑,其他人則是覺得觸目驚心。


    永安王爺關心則亂,讓秦錦然給她把脈,而清風此時也見到了秦錦然似笑非笑的神情,眸光一閃,而秦錦然扣上了脈搏的時候,她用蔥根一般的手指扣住了秦錦然的手,柔聲說道:“勞煩大夫了,我就是有些疼,覺得用點止血粉就可以了,你瞧瞧看是不是?”


    秦錦然閉上了眼,這位清風姑娘身體康健,“姑娘的身子很好。”


    “我就說隻用止血粉就可以了。”清風一臉無辜地說道。


    “我的意思是,什麽都不需要。”秦錦然笑著站起了身子,“清風姑娘無事。”


    “流了血怎麽會沒事?”永安王爺勃然大怒,並不相信秦錦然的診斷,冷冷的目光從秦錦然身上掃過,最後落到了趙梓晏的身上,“趙統領,這位夫人當真是大夫?莫不是在同我說笑?”


    趙梓晏隱隱明白了秦錦然為何那般說道,對著永安王爺拱手說道:“我夫人曾替清歡姑娘看過診,內子的醫術曾被王爺褒獎。”


    清歡這個名字讓永安王爺猛然一怔,心裏頭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自從清歡離開了之後,剛開始他還罷了,迴想就明白了,曾經清歡隻是求著自己離開了青樓,之後她在乎的從來都是金錢,而並不在乎自己。越是得不到的,心裏頭就越發掛念著,某一日遇到了肖似清歡的這位,還叫做清風姑娘,他便覺得是上蒼給自己的補償,對待清風也是如寶似珠。


    “秦氏?”永安王爺有些怪異的看著秦錦然,他的記憶中,秦錦然麵色蠟黃又帶著一絲慘白,整個人消瘦的如同被風吹一陣就可以刮走,若不是清歡的推崇,他是不相信她有醫術的。


    “是,我便是秦氏。”


    永安王爺原本是想要搖頭,此時再仔細聽秦錦然的聲音,確實是有些熟悉,仿佛是聽過的,“我記得曾聽寧潤說過,你的的夫人是送到了外頭養身?”


    “是。”趙梓晏說道,“先前一直帶著病氣,現在養好了,氣色也就好。”


    永安王爺王爺看到了趙梓晏眼中的情意,笑著把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好,現在這樣比以前順眼多了。”想到了自己曾經在莊子上看到的事情,這位多情王爺就忍不住要提醒趙梓晏,“你妻子性情軟和,別讓奴才都爬到她頭上去了,對待她要用心一些。”


    永安王爺說完了之後,清風也就開口,“原來這位秦大夫認識清歡姐姐。”清風上前,似乎是想要抓住秦錦然的手一般,“我從沒有想過,還能夠見到姐姐的親人。”


    秦錦然的瞳孔猛然一縮,而清風嘴角翹起,仿佛篤定了什麽,“秦姐姐是不是有我姐姐的下落,我和姐姐有些肖似,但是最為肖似的不過是眼睛,秦姐姐難道這一年見過我姐姐?”繼而小聲哭了起來,“爹娘他們早早去了,隻剩下了我和姐姐,我一直想要知道姐姐在哪裏,如果姑娘知道,還望告知。”


    這位清風姑娘的觀察力著實是敏捷,秦錦然說道:“姑娘說笑了,之前清歡姑娘的風采著實難忘,就算是病重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所以我乍一見你,有些愣神。”


    想到了清歡的淺笑,永安王爺露出了懷念的神情,“是啊。你姐姐是見之忘俗。”對著秦錦然說話也少了剛剛的淩然,“清歡很喜歡你,說過不少關於你的好話。”


    清歡是拿自己當做姐姐的,自然是說了許多的好話,秦錦然清了清嗓子,“若是永安王爺信不過我的醫術,再找人看就是了。”


    “既然是清歡信得過的。”永安王爺說道,“我也是信得過,清風你這是……”他的眉峰隆起。


    “我也不知道。”清風一臉天真,“我就是覺得好疼,跌落到陸地上的時候覺得頭疼的不行,之後手上一抹,就看到了血,我就想是不是頭破了。”抿了抿唇,“我真是被嚇到了,曾聽人說,就是直接倒在地上,都有死掉的。”


    清風的語調溫柔還帶著心有餘悸,這讓永安王爺憐惜她,就自發替她找了緣由,“好了,也不知道是誰留下的血,你正好摔到了上麵,留了痕跡。”


    “是啊。”


    “結束的時候看到這裏有一小塊兒的血痕,沒有想到正好清風碰上了。”


    旁邊的兩位舞女,此時也急急忙忙說道。


    永安王爺也知道自己拙劣的言語,八成是自己的小情人看那個領舞王娘子不順眼所致,清了清嗓子,“趙梓晏,秦氏,我就和清風先走了,身上一團糟。”如果是清風的血跡,他不會嫌棄,但是一想到這不知道是什麽血跡,就覺得有些惡心了起來,想要換一件衣裳。


    “剛剛謝謝你替我說話。”王娘子走到了秦錦然的身側,對著秦錦然笑了起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性子很是灑脫,“我姓王,你叫我王娘子就好,秦大夫。”


    “好的。”秦錦然笑道,“這不算什麽,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罷了。”


    其實秦錦然也並不介意撒謊,若是清風假裝受傷,隻是求得永安王爺的憐惜,她也會幫她圓上這個謊言,然是若是因為這個謊言,還讓王娘子被誣陷,她就不願意了。


    “無論如何,我承你的情。”王娘子微微一笑,“若不是你,恐怕今個兒也逃不了好,我剛剛在台子瞧見你,似乎很喜歡我這跳的舞?”王娘子在台上可謂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說道:“我身無長物,唯有跳舞跳得還算是不錯,我送你一曲劍舞如何?”


    “好。”


    秦錦然瞧著王娘子,身姿輕盈飄若驚鴻,雖無配樂,卻仿佛透過她的舞姿瞧見了英姿勃發待出征的花木蘭,跳過之後王娘子的額頭上滴落了汗水,她並沒有說獻醜之類的客套話,因為她知道她跳得很好。


    而就是這般跳舞如同昔日公孫大娘舞劍的王娘子,七日之後,就跳不得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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