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漢碼頭’在‘醉仙樓’出門向左,而新鋪子則跟它剛好相反。全本小說網拜別了依依不舍的三友和一臉不屑的燕豔後,文定獨自向新鋪走去。上次來漢口便直往‘粵漢碼頭’而去,而這邊文定也是第一次來,雖然同樣是江邊,同樣是碼頭捱著碼頭的林立,可是這邊更多的是小型的碼頭,而不似燕船主那種長江的大型運輸船。而這邊的商鋪確比那邊多了許多,並且是越往下走去越多,等文定走到鋪子的時候他驚奇的發現就在這條名曰‘漢正街’的路上,便有著不下五間米店、四家布莊、五家鹽鋪、三家珠寶店、三家古玩店,其他各種行業也不是獨家經營,而自己的同行也有三家。如此狹小的空間裏,這麽多商家不知是如何生存下來的,文定頓時感到一股壓力,以往在廟山鎮裏做生意,‘源生當’都是唯一一份,不愁沒有客源。剛進鋪子的時候,聽那些資曆老的夥計們說原來也有過競爭對手,隻不過做生不如做熟,附近那些百姓更喜歡在自己的熟店買賣,所以那些外來的對手都一一關門,遷走了。而這次他們卻是以外來的身份進駐的這裏,文定感到了巨大的壓力,看來包括他自己在內鋪子裏所有的人都必須得轉換觀點,以及做事的方式,不然結果則可能讓他們不可收拾。


    文定來到這新‘源生當’的門前,它與廟山鎮的那個相比要漂亮了許多,不但裏麵的家具全是新的,門柱也是刷的鮮亮,隻是沒有那個重達六十斤的銅招牌。還沒開張裏麵隻有幾個人在閑談,麵孔都很陌生皆是這次在這新招募的,一個新夥計發現了他,走過來對文定說道:“不好意思,我們這還沒開張,你要是有事請過幾天再來吧。”文定輕聲的問道:“請問這裏是‘源生當’嗎?”那個夥計迴道:“沒錯這就是‘源生當’的漢口新鋪。”文定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到,另一個新夥計過來喊道:“你聾子呀,沒聽到他說還沒開張嗎?去,去,哪涼快哪呆著去。”說著還拉著之前那個夥計望裏走,口裏還叨咕道:“跟這種人羅嗦個什麽勁?”文定楞在那裏半天沒有言語,看見他沒動那人又說道:“叫你走呀,聽不懂話呀。”還是從裏間出來出來的小瑞瞧見了文定,忙出來對文定說道:“二掌櫃,您怎麽一個人迴來了,東家他們呢?”說著將他引進來,對廳上的眾人介紹道:“這就是我們當鋪的柳文定柳掌櫃。”剛才輕視於他的新夥計們忙過來見禮,文定客氣了幾句便進了後院。之前那個夥計叫李強著急起來,埋怨那個罵人的夥計叫阮三的,說他不該第一次見麵便將人得罪了。那個阮三滿不在乎的說道:“怕個什麽,不就是剛當上三櫃的娃娃嗎,剛才那個周掌櫃還誇我聰明呢,有什麽呀。”


    一旁的小瑞聽到他們的話直樂,對他們解釋道:“什麽呀,你們都搞錯了,這位柳掌櫃才是二掌櫃,剛才的周掌櫃隻是三掌櫃。”旁邊的人不信的說道:“瞎說吧,那有快滿四十歲的三掌櫃,還不滿二十反而是二掌櫃了?”小瑞對他們說道:“聽起來不是,但這是事實。這周掌櫃還是前些日子要過來才提起來的呢,而這位柳掌櫃當到十七歲便是我們本店的三掌櫃了,你們別看他年齡不大,可本事非常大,連我們朝奉都時常對他讚不決口。”李強問道:“是不是那個三大朝奉之一的劉選埃,劉朝奉呀?”


    “嗯”小瑞肯定的點點頭答道:“老朝奉可是我們鋪子的活招牌,多少人就是衝著他老的名聲,本領來我們鋪子做買賣的。”眾夥計又開始七嘴八舌的談論起劉選埃。


    文定進入後院時那些從本店過來的老夥計們,也聚在一起低聲討論著,看見文定進來了,平時便喜歡打聽這那的小安忙跑過來,將文定拉到一邊說道:“柳掌櫃,有大消息。”見文定還沒詢問他又心急的說道:“原來三友,呸,是顧少爺,不叫三友,而是叫正聲,是荊洲顧家的三公子,他父親是當今的敬遠侯,大哥是禁軍統領,二哥也是參將。”周貴也湊過來說道:“是呀,燕小姐還與他有婚約,哇,想不到他竟然和我們同吃同住了這麽長的時間。”說著還露出一臉陶醉的麵容,老郭左右看了看說道:“別在說了,小心人聽見,等下他迴來我們再問他就是了,不論真假要是讓有心人聽見了,可就麻煩了。”周貴和小安皆將嘴閉上,朝左右瞟了瞟,認同的點了點頭說道:“晚上再說。”


    對於他們的舉動文定覺得好笑,偷偷摸摸的仿佛怕他人窺視似的。他叮囑老郭道跟那些新來得夥計講講我鋪子裏的規矩,各種方麵提點一下,便順著小安的指引迴到了自己的房間。這幾天的準備以及一天的奔波,讓一向不太強壯的他早已是身心疲憊,躺在床上不知不覺便進入了夢鄉。


    夜裏屋外一陣喧嘩驚醒了沉睡中的文定,原來是三友迴來,那些本店的夥計門們圍著他鬧騰了好久才放他自由。此時文定的房門則響起幾聲敲門聲,有人輕聲的問道:“柳掌櫃,請問柳掌櫃睡了沒?”文定整了整衣裝,點起了油燈,迴道:“還沒,進了吧。”房門打開後,有兩個人走了進來,在微弱的燈光照射下,文定認出是自己今天剛進鋪子時碰上的那兩個新夥計。那個李強率先說道:“抱歉柳掌櫃,打攪你休息了。”文定道:“哦,我還沒睡呢,隻是靠了靠。”他指著一旁的凳子說道:“坐吧,找我有什麽事嗎?”


    “柳掌櫃,之前也不認識您,白日裏我確實不知道是您來了,多有得罪,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日後一定好好在鋪子裏幹活。”阮三上前作勢便要拜倒,文定趕忙將他攔下扶與椅子上道:“這是如何呀,有什麽事坐下慢慢再說嘛。”阮三帶著哭嗆說道:“柳掌櫃,之前是我不對,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您,還請您大人有大量放小的一馬吧。”還沒說完便淅瀝嘩啦的哭了起來,文定楞了半天才詫異的問道:“誰說要開除你了?”阮三止住的說道:“不是您讓郭老,給我們講解鋪子裏那些做事,待客規矩嗎?”文定點點頭說道:“沒錯呀,是我呀。”阮三剛剛平複的情緒又波動了起來,頓時整個人都站了起來說道:“那還不是您要讓我卷鋪蓋迴家嗎?”


    文定被他的言語攪的有些糊塗了,反問道:“我是叫老郭將鋪子裏的規矩講給你們聽,可是我何時說過要請你迴家的呀?”一旁的李強歎了口氣說道:“您讓我們看那些規矩,阮三以為您就是說他之前的舉動,是觸犯了鋪子裏的規矩,所以要他自覺卷鋪蓋走。”文定終於了解了他們二人此來的緣故,他笑了笑說道:“哦,原來是這麽會事呀。我叫老郭去指導你們,是因為你們對於我們這個行當或者是我們鋪子來說還隻是新人,所以呢,有些規矩還不太熟知,這幾日就要開張了,便讓他將那些規矩告知你們。”他走過去將兩人扶到椅子上,繼續說道:“要知道每個行業,都有自己的規矩,而每個鋪子也是如此,可能你們以前有的人在別家當鋪做過,但初進了我們‘源生當’對我們來說便都是新人。不知者無罪,故白日裏的事我壓根便未當會子事,你們也不要過於擔心。”二人聽到文定的話心裏的大石終於是落下了,可是文定緊接著說道:“但是我叫老郭提醒過你們後,希望你們所有人都要將這些規矩牢記在心,如有觸犯便決不輕饒。”


    阮三與李強馬上迴道:“以後一定老實幹活,再也不敢得罪您了。”文定笑著說:“得罪我,到是沒什麽大不了的,關鍵的是不能讓客人感到委屈,你們才來或許還沒體會,時間長了就會感受到我們這些本店來的夥計將‘源生當’這百年字號看的比什麽都重。”二人忙迴答:“不敢有負這百年招牌。”文定緩了緩說道:“當然你們也有自己的優點,對於我們大多數人來說漢口還是個陌生的地方,你們在這的時間較長,必然是有許多東西是我們需要增進的。看我這麽年輕你們便應知道,隻要好好幹東家是會有表示的。”與文定一席話後原本委靡不振的二人,像是出來的時候都變成了興高彩烈的。


    罷關上的房門又一次的被打開,而且是猛的被打開的。不過這次文定不用問便知道是誰來了,除了三友在文定認識的人中就沒有如此的了,文定沒有改變姿勢淡淡的說道:“怎麽迴來了,我還以為明日才會見到你呢。”三友沒有迴答他的問題,反問道:“剛才那兩個人怎麽會事呀?怎麽笑的那麽開心呀。”文定道:“哦,他們是新招募的夥計,隻是初來乍到有些疑慮,我說隻要好好幹沒什麽好擔心的,就放心的出去了。”三友明白的迴道:“是這麽會事呀。”說完就在椅子上坐著,雙手來迴不停的搓著,時而又站起走了兩步,接著又坐下來搓手,一幅手足無措,欲言又止的樣子。文定看他又要站起來忙製止住他,被他止住的三友驚喜的問他道:“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問我呀?”文定驚問道:“我有什麽問你?我還以為是你有什麽要問我呢,這麽來迴的走著到底是何事,你直說便是。”三友端坐下來,直視文定的雙眼說道:“真的沒什麽是要問我的嗎?”看著他難得的嚴肅,文定笑著問道:“那你覺得應該有什麽是我需要問你的呢?”三友含含糊糊的說道:“例如關於我真實的身份呀,什麽的。”


    “你是說那些呀,那有什麽好奇怪的,你不就是顧三友嗎?”文定從桌上倒了兩杯茶,遞與了三友一杯,三友沒有接過茶水繼續說道:“你知道這不是我的本名,連外麵的夥計們都知道了,我不是顧三友,而是另外一個人,不,壓根就沒有顧三友這個人存在過。”文定飲了飲杯中的茶,說道:“你不就是顧三友嗎,是我所認識的顧三友,至於說你還有個什麽名字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我是朋友,你的家庭,你的名字對我來說都沒有這個重要。”三友激動的站起來,同時將文定也從椅子上抱起,口裏低聲的叫道:“朋友,朋友。”文定試圖推開他道:“幹嘛呀,我又不是女人。”三友放開他大笑了幾聲,說道:“患難見真情,朋友我一直有許多,但像這麽和我胃口的,讓我舒心的你是唯一一個,嗬嗬,看來我真的是沒看走眼,嗬嗬。”文定渾身發抖說道:“別那麽肉麻好嗎,我今天的東西還沒消化完。”說著兩人都笑了起來。


    平靜下來的顧三友,不懷好意的問道:“對待朋友要真誠,老實說你對我的身份難道就沒有一丁點好奇?”文定笑了笑說道:“你怎麽老是關心這事呀。”看著他沒有絲毫的放鬆文定老實交代道:“要說沒有點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但你不告訴我自然是有你的難處,我又何必去強人所難呢,等你自己覺得合適的時候,你自會告訴我的。”三友緩緩的坐下,說道:“反正你肯定也會從他人耳中聽到這些,還不如我現在自己講給你聽,你願意聽我的往事嗎?”隨之坐下答道:“我正聽著呢。”


    三友拿起自己麵前的茶杯,淺淺的喝了兩口,慢慢的用低沉的聲音道來:“我出生自荊洲顧家這你肯定是聽聞了,家裏自祖上起便是一門顯赫,這也是真的,但是你可能想不到的是我卻一直是不快樂的,甚至可以說是沒有感受的。從小我就有著既定的人生路,何時習武,何時練習禮儀,何時去應酬著認識或不認識的長輩、同輩,就連燕豔這個未來的妻子,也是在我還在娘肚子裏的時候便定下的。而之前的我對此沒有絲毫的抗拒,反而認為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便是自己的人生,整日裏唿朋號友的四處閑逛,反正家族÷業、妻子都是擺在那的無論我求與不求都是如此。那段時光確實是很暇意,因為家族是武將世家,自小練武的我在那一群紈絝子弟中是最厲害的,也自然成為了他們的大哥,那時的我百般無聊,每天就是帶著他們四處惹事。


    直到有一天我們痛打一個作弊的賭檔老板,結果不小心將旁邊的一位老婆婆推倒了。這對於那時總是欺淩他人的我們來說,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可是這些卻被一位白衣的小泵娘看到了,她不由分說的將我們這幫人都打翻在地。我自然心中不服,便邀她再戰,可幾遍下來受傷的總是我,心高氣傲的我告別那些同伴,讓我爹爹給我找了好多武師,苦練之後再去找她,誰知依然還是不敵。隨之我入深山找隱士傳授,沒想到還是打不過她,幾年下來臉麵沒找迴來,卻知道她的父親和我家竟是至交,而且還帶著親戚關係。不但是沒打贏她,反而她的一切深深的烙進了我的心裏,她是那麽的美麗,仿佛是仙靈轉世,總是穿著一襲淡白的長裙那麽的飄逸,就像是這世間的一切也不能讓她停住那纖細的腳步。我的心完全被她的超脫所俘獲了,反觀燕豔這個我注定的妻子,則隻能給我妹妹的感受,我能包容她的過失,能體會她的涉世未深,能容忍她時不時的小姐脾氣,可就是不能將她當做我的妻子看待。這件事讓我很沮喪,也讓我第一次對家裏的安排有了異議,我彷徨無措了好久,最後第一次做出了自己的決定。我逃離了家裏,背離了長輩的意願,不顧一切的向她表白,希望她能和我遠走高飛。


    不過可笑的是,這件事由始至終都僅僅隻是我的一相情願。那個女神從未有過這種念頭,她還寬解我要我迴到家裏,迴到燕豔的身邊,她善意的開導卻讓我更加的難過,心裏仿佛有把刀在一點一點的絞割著我。後來的我完全不受自己的控製,狂嘯了幾聲後,就漫無目的的一路狂奔,隻想著躲開這一切,一切熟悉的東西,一切能夠讓我想起她的事物。就這樣悠悠蕩蕩了好幾年,一直未曾敢迴家,後來遊蕩到了廟山鎮,便來到了‘源生當’當自身接下來的事,你大都知道了。”說完整件事後,三友,不,顧正聲深深的唿吸了幾下。


    文定楞了半天,才將他敘述的故事完全消化,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兩人都沒有發言。文定尷尬的笑了笑說道:“你的故事好曲折呀。”正聲點了點頭說道:“是呀,這些事憋在我心裏好久了,現在說出來,哇,心裏舒坦了許多。”接著又深深唿吸了幾下,文定也為他的故事所打動,問道:“你能將其說出來,一定是有什麽緣故吧。”正聲嗬嗬的笑道:“是呀,不狼柳文定,讓你一猜就中。我又再次看到了那個夢中的神女,她的美麗依然,那曾讓我沉醉的風采依然,還是與我保持著那種暗含的疏遠。可是再看到她的我,卻猛然發現自己在經過這些年的療傷後,已經將那股愛念在不知不覺中轉移給了,不斷出現在我身邊陪伴我的燕豔了。當知道自己終於解脫後,心裏也是一陣輕鬆抑製不住的想將這一切和我最知心的朋友說。”文定舉起茶杯衷心的祝福道:“我以茶帶酒恭喜你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正聲也舉起了茶杯兩人一幹而盡,飲完後皆相視而笑,文定突然問道:“對了,那我現在是該叫你三友呢?還是正聲呢?”正聲迴答道:“如你說的那般叫什麽都不要緊,重要的是你是我可以傾述的朋友。”


    真摯的友情,是如此的難得,卻在這個小房間裏,兩個人之間傳遞著。他們精神都十分高亢,半點睡意亦無,就這樣聊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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